期中考试过去后，安宁忽然在一个下午叫住崔伶荏。


    崔伶荏在嘈杂的人群中戴着耳塞背单词，她有些迟钝地看着安宁张开嘴的口型：“你要在剩下的时间里捡起所有落下的功课？”


    安宁点点头，眼睛里第一次充满了斗志：“我要上Q大。”


    崔伶荏听到这样的回答不禁怔了怔，她自己都无法抵达的目标，她不敢立下这样的宣誓，但是安宁敢。她犹豫了一下：“可是，这个很难，我都没有那个能力……”


    确实没有，那次辩论赛让她明白一个道理，她和真正的高手之间的距离，也许就是一个银河系的距离，遥远到她只能抬头仰望他们。


    没关系，你帮我就行了。主要靠我自己。


    安宁淡淡地回答她。


    崔伶荏邀请她参加她们平时的学习小组，她拒绝了，张怡颜和钟婧确实不欢迎她的回归，崔伶荏只好在空余的时候帮她一些忙。


    这样的方式也只是维持了一小段时间，崔伶荏很快迫不得已和这个小组的那两名女生关系分离。


    学校组织登山，崔伶荏在人群中站不稳，扶着一边的桅杆慢慢后退，在人潮里她看到自己的那一队已经离她很远了，她承认自己的孤立无援。


    然后之前的食堂里遇到的那个男生帮了她一下，她隔着校服的袖子抓住他递过来的手，在一点一点牵引之下离开了难以脱离的人群，回到了她的队伍。


    她谢谢他，他只是笑了笑很快融进了人群之中。她甚至没有记住他过多的长相。


    后来中午崔伶荏坐在长椅上吃午饭，其实只是带过来的简易的面包，下雨天，其他队员撑着伞坐在边上，她侧一侧身意外地发现刚刚的那个男生也坐在隔壁，崔伶荏转头喝了一口饮料，他跟她打了招呼。


    也许是因为他转过身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容的，也许是一种足够有张力而且不会轻易流露的，崔伶荏从那天开始，觉得自己逐渐被张怡颜和钟婧疏远，她们和她说话的时候会带着一些防备，再后来很少再和她有过多的交集。


    安宁在低头写作业，崔伶荏忽然问她：“你为什么想去Q大？”


    “我之前被很多人看不起，我想改变，我想超越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安宁低头声音也被压得很低。


    崔伶荏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除了这个，比如有些其他人，也想去？”


    安宁抬起头，这一次不再是无神的，她的眼神里似乎充满了内容，她看着她的时候似乎有一种无声的对峙：“是的。”


    崔伶荏有点郁闷。


    放学的时候安宁比她先走了，她收拾好书包出来，顾曾染站在窗外指了指没有关好的门。崔伶荏摇摇头：“这一周钥匙不在我这里。”


    现在她刻意放学留的晚一些，一半是为了学习，一半是为了可以和他碰面，尽管很多时候顾曾染走得很快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偶尔也会遇到顾曾染值班的时候。


    “你们班的钥匙不是固定给一个人么？那今天给了谁，我记一下。”他拿出薄薄的表格。


    “安宁，她大概十分钟前走了。”崔伶荏说。


    顾曾染微微地愣了一下，随机他拿出笔在纸上写下了名字：“哦，之前补课班的。”


    顾曾染走了几步路，崔伶荏看到地面上有一张浅蓝色的信纸，被地上的雨水打湿了，她捡起来，上面有写熟悉的字迹，她快速扔进垃圾桶，顾曾染停住了步伐，他看了一眼信纸，到是有些犹豫。


    “其实有段时间我还蛮奇怪的，有一个陌生人一直给我写信，信的内容也很普通，一开始我觉得很无聊，后来慢慢地我逐渐习惯了，她在信里也会写一些她的生活日常啊什么的。不过，我从来都没有回过信。”


    看到崔伶荏的眼神有些迟疑，他解释说：“我刚刚看到地上的信纸想起来的。”


    崔伶荏心跳的有些厉害，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生怕他似乎已经看穿她的作为，一瞬间她僵硬的站在那里，手不自觉攥住了衣角。


    “为什么不试着回信呢？也许她很期待可以回信啊。”她小心翼翼地说。


    这也是为自己寻找一个机会吗？


    顾曾染抬头看了看天空：“我觉得不回信，也许这样互不打扰比较好吧。”


    他走后，崔伶荏走到垃圾桶边上，翻出了那张信纸。


    其实，那张信纸，就是她的。她清晰地回忆起这是她没有写完的信，她扔的时候还十分忐忑不安，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在亵渎她神圣的信仰。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有很明显的暗示了，她问他为什么不回信。


    也许长大以后的崔伶荏想起这个事情觉得没有什么，但是那个十七岁的她，还是那个过分腼腆，敏感，多心的小孩，她惧怕任何和往常不一样的时刻。


    这种难过的情绪慢慢蔓延开，她一下子坠入了这样低沉糟糕的心情之中，她走了几步路，头脑里闪过的一桢帧画面，顾曾染说的每一个字都刻在她的心里，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愚蠢，太明显啊，说不定他已经猜到是她傻傻地一直在写信，说不定他会觉得她也和那些喋喋不休无休止的女生一样，让人头疼，说不定……


    她想不下去了，迈出的脚步也迟疑起来。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她虽然带着伞，但是她没有拿出来，她好想好想酣畅淋漓地淋一次雨的冲动，让自己明白自己即将面临人生的转折，这样青春期懵懂的情感是失误，是她的过错。


    其实这样的反思已经不止一次了，她每一次和他的靠近之后，都会告诫自己不要沉溺，她像是在玩一个危险游戏的小孩，谨慎无比，觉得面前就是一个陷阱。


    尴尬的她好想抽自己几巴掌。


    学校的轮廓也逐渐模糊了，距离她越来越远，她丝毫没有注意到雨下的其实很大了，她按照自己的速度健步如飞，她的深色校服外套上有了雨水打湿的痕迹，头发也湿漉漉地贴着脑袋，其实整个人看起来真的很狼狈。


    有人好像在叫她。她走的很快，因为不想被人察觉到自己尴尬的模样，她甚至把头都低了下去，那样的声音不得不再一次响了起来，并且提高了音量：“崔伶荏，你等一下。”


    崔伶荏停住步伐，转过头，看到顾曾染撑着伞站在路灯下，表情平淡如水，伸手递过一把新伞：“我刚刚买了一把，给你，下雨了，路上小心。”


    他看到她淋湿的样子，略微皱了皱眉，在暖色的灯光下映衬了一层浅浅的光晕。


    她看着他走远，手里紧紧攥着伞柄，那里有他握过的余温，复杂的难以言说的情绪也涌上心头，她好不容易努力平复的心情，夹杂着这种羞涩的雀跃又悄然袭来。


    这一天她走在回家的路上，每走过一个水坑，都直直地踩进去，让水溅出沾湿她的袜子，她撑着这把新伞，心里忽明忽暗地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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