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我信放哪里了？”崔伶荏猛地推开门，看着还躺在床上睁着一双迷迷糊糊的眼睛的弟弟。


    他的房间乱七八糟，摆着游戏机，抱枕，他最喜欢的偶像的海报，漫画，还有一股很浓的辣条味，窗帘胡乱拉了一半，清晨六点的阳光从窗外透进。


    “什么信，和我有什么关系。”


    崔伶荏快速地走过去拉开了窗帘，让阳光完完整整地透进来，今天是个晴朗的一天：“我知道你今天早上吃好早饭回房间继续睡觉之前去了我房间，我昨天晚上就把信放在桌子上了，就是出去买个早点的功夫回来就不见了，你告诉我，到底把信放哪里了？”


    周末的早晨，她无法克制自己生气的心情，所有挤压许久的情绪。


    于念西满不在乎的语调让她生气而无能为力：“你写的信什么东西，我找餐巾纸用完了，就用它擦了擦我的鞋子，过一会儿我要出门，你别烦我让我睡一会儿。”


    崔伶荏快速地跑出去，在门口的垃圾桶里四处翻。昨天晚上于念西吃好的果冻包装纸仍在最上面，表层残余的果冻颗粒，做饭扔掉的菜叶子，杂七杂八地堆在上面。母亲从厨房里走过来：“你找什么翻来翻去的？”


    “弟弟，他把我写好的信给扔了。”崔伶荏声音里略微带着哭腔。


    母亲有点烦：“他又这样子了，算了，别找了，找出来也是脏的，没有用，你要么再写一下。什么信这么重要。”


    于念西嫌吵，把门关上了。


    崔伶荏看到自己的浅色信纸揉成一团，细细密密地字迹已经糊了，她的视线模糊不清，那些自己特地练了很久的字迹，也消失了。


    “于念西，你出来，给我道歉。”崔伶荏狠狠地拍着他的房门。于念西房间里开着很响的音乐。崔伶荏站在他房门前站了一会儿，母亲走过来。


    “好了，就这么过去么好了，念西这种脾气也不好惹，让他休息休息，今天他要去比赛。”母亲把她拉开了。


    崔伶荏走出家门。


    她的失落感，充斥着她，让她难以释怀。


    最终她还是没有再写那封信，最终她还是没有向他揭示自己一直在给他写信的真相。


    崔伶荏和于念西，是一组完全意义上的反义词，即便成年之后，他们的人生轨迹也注定无法再有交际。成年以后她忙于工作，即便是偶尔见面，成熟的她已经不再和他有过多的言语，他们的观念完完全全地不相合。


    这样想啊想，她不由自主走到了书店门口。


    早上这几天天气很凉快，店主起得也早，她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看到崔伶荏走过来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


    她看到顾曾染的身影，出现在一排排书架之后。


    “早啊。”顾曾染没有看她，在一本一本地搜寻。


    崔伶荏拿出上次借的书，放在一边的架子上，因为和于念西的争执她仍然没有舒缓过来，只是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上次暑假里你也来过这里吧，我好像有点印象。”顾曾染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书，“这次的论题你看到了吗？”


    崔伶荏摇了摇头：“我没注意看，昨天和今天事情有点琐碎，还没准备。”


    他听到她声音里透着沮丧：“发生什么了吗？”


    崔伶荏苦笑了声：“不知道应不应该和你说。我和我弟弟之间有很多矛盾，积累多了就容易发生争吵。”


    “确实，如果有些事情不解决，会耽误很久。”


    他们走出来，崔伶荏异常发现这一次自己没有之前和他见面时的那么紧张，她低头细细地翻看手里的书，顾曾染拽了拽她：“那边有车。”


    十月初的风，擦肩而过。转瞬间的鸣笛声。


    她暗自记住这一点隔着薄薄外衣传递来的温度，在心里激起了轻微的涟漪，风吹过无声。她注意到他手里还拿着练习卷，写了一半，字迹在阳光下模糊不清，反射着微光，忍不住问：“你想上哪所大学啊，这么拼。”


    顾曾染简单地回一句：“Q大。我先回去了。”


    公交车缓缓起步，崔伶荏看到玻璃窗内的他，模糊不清的表情，遥远的如同天国一样的距离。


    崔伶荏想，Q大啊，我没有那个能力。


    辩论赛那天她去的很早，她早起了半个小时，背了会儿稿子。于念西还在睡觉的时候，她已经走出家门。母亲上班去了，早饭还没有准备，崔伶荏楼下买了两个包子，边走边吃，她故意没有给于念西买早饭，知道他肯定会一边飞奔去学校一边啃着路边买的饼。


    她和组员讨论了很久，在之前，他们的争议因为很大而无法理出一个合理的思路。崔伶荏遗憾的是，她只是比较适合背书，她对于资料无比熟悉，可是她对于理论的实际问题缺乏感知力。


    直到屏幕逐渐亮起，她的视线逐渐变得开阔起来。他们对面的一组表情极为严肃，等到面容逐渐清晰之后，崔伶荏看到对面的顾曾染低着头翻着资料。


    因为之前有了一些准备，崔伶荏不着急立刻站出来和对方辩论，她细致地记录了一些可以破解的漏洞和要点，准备在自由辩论的时候一一指出。她被对手喊道需要回答，站起来的那一刻她有点恍惚。


    有一瞬间也许顾曾染的表情稍稍变得柔和一点，当她直面他凌厉的问答的时候，他的眼神里透出了一种无法抵抗的锋芒，尽管他的语调仍然是平静的，他结束了咄咄逼人的询问坐下，面部表情稍微调整了一下。崔伶荏舒了一口气，她仍然用她不怎么高但是尽量镇定的语气说：“之前你举得例子是三十年前的，其实已经没有实时性，我们不妨来仔细看一组数据，这是最近几年刚刚得出的关于……”


    她讲完之后，对方又毫不客气地指出了她忽视的漏洞，语气平淡直戳人心。崔伶荏身边的女生递给她一张资料，她拿着犹豫了一秒，再次站出来试图辨别的时候被另一个组员拉住：“我来，你到时候收个尾吧。”


    结束的时候，她想着，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站在一种透明的视角，去俯视一个不完整的他，她站在那里的一瞬间，以为过了很多年一样。


    没有太多胜负定论，崔伶荏走到他面前，带着平静的笑容：“祝贺你们组。”


    她为自己第一次站出来抵挡一种千军万马之势感到小小的自豪，也被顾曾染身边的强大的组员毫不客气的说辞震撼到，这一刻她毫无疑问就是一个井底之蛙。


    从那之后，崔伶荏很少主动参加这样的比赛，即便在大学，她也多半都活在自己的舒适区，安安静静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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