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维亚想不起来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候他应该还很小，与凯茜、乔纳森是再好不过的朋友，三人一起在秋收后的田野上疯跑，一起给奶牛挤牛奶。


    后来他们渐渐长大，凯茜显露出的自己聪明的头脑和艺术天赋，乔纳森也在棒球比赛上连连出彩，成绩依旧不差。


    可是似乎只有自己还停留在原地，成为一个名为学生的符号。


    奥利维亚没有擅长的事，也没有不擅长的事，他好像做什么都只能做到一半，无法圆满。


    家庭条件也普普通通，父母的爱足够沉重却对他的成长无益。


    因为所有他在成长的时期遇到的一切苦恼与疑问，父母都会因为忙碌的工作而无暇顾及，只能得到一句“长大了就明白了”的回答。


    那么在他长大成人的过程里的痛苦和难堪，又应该向谁倾诉才好？


    在班级上，奥利维亚是个小透明，成绩平平无奇、体育也勉强及格的他从来不是视线的焦点，也只有凯茜和乔纳森这两个儿时玩伴愿意和他一起玩。


    不论在哪里都会闪闪发光的人，只有后来加入凯茜和乔纳森的那由多。


    那是一个可爱到让人会原谅她所做一切事的女孩子，颐指气使的模样也不会引起反感，反而不由自主就对她言听计从起来。


    可爱的那由多不仅头脑优秀、体育万能，并且很擅长与人打交道，短短几个月就让乔纳森和她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等那由多入学之后，凯茜也被吸引，像是追逐月光的飞蛾，无数人都渴求她的视线。


    奥利维亚嫉妒吗？


    不，他一点也不嫉妒，因为他自己也是飞蛾的一员。


    他只是感到羡慕……为那由多拥有一切自己得不到的美好之物的羡慕。


    但与此同时，那由多自己也正是美好之物的化身，人类追逐美好本来就是本能的一种，又怎么能说是他人的错误呢？


    所以事情就很明了。


    奥利维亚也想成为那由多一样的人。


    这美好的幻想被弗兰克、布莱恩、塞姆三人残忍的打破了，就在那三人决定对他恶作剧的时刻。


    大人可能无法想象吧，但童年时期的伤痛绝对是最深、最致命的。


    奥利维亚的衣服上被泼了水，他浑身湿透的站在教室里发愣，感受到同学们哄堂大笑和嘲讽的目光，几乎崩溃。


    从校车上走下来，却被扒掉了裤子摔在地上，奥利维亚简直恨不得自己直接摔昏过去才好。


    打雪仗的时候被塞了石块的雪球重重打在额头上，随着伤口一同破裂的还有奥利维亚的心，这个雪球只差一点就会砸中自己的眼睛。


    害怕迎来父母的责备，害怕同学们异样的眼光，害怕老师无可奈何的叹气……


    奥利维亚敏感多疑的心脏就这样逐渐支离破碎起来，因为弗兰克他们口中无足轻重的恶作剧。


    这些细小的绝望不断积累，最终变成了铺天盖地、呼啸而来的麻木。


    他渐渐不再反抗，也渐渐减少了与凯茜和乔纳森的往来，奥利维亚觉得自己好像在透明的大气中漂浮，如影子飞快掠过水面。


    在绝望的冰山浮上之前，奥利维亚抓住了一线机遇。


    星期五的放学时刻，他孤身一人走在回家的街道上，双手攥着书包带，低着头自顾自的向前走。


    他很讨厌自己，也很讨厌这种感觉。


    一边是希望再也不会迎来明日的沉重，一边是希望能继续与凯茜、乔纳森和那由多相处的轻快感，两种心情相互拉扯、不分胜负。


    也就是在那一天的那个时刻，他遇到了四处寻找寄主的正义恶魔。


    只要与它签订契约，就可以获得超越人类的力量，就可以尽情去践行属于自己的正义了。


    只是这一句话，就让奥利维亚的双眼发出光来。


    他已经厌恶平庸的自己了，他渴求改变，渴望自己能够站在顶端。


    那些仗着自己有才能就四处欺凌的人需要被清除，那些洋洋得意宣告自己与众不同的人需要被清除，那些他看不顺眼的家伙统统要被他的“正义”践踏！


    奥利维亚坚信自己是正确的，否则正义恶魔怎么会找上自己呢？它肯定是看出了自己的正义之心！


    所以在第二天测试过能力之后，奥利维亚就选择好了目标。


    总是欺负他和其他同学的弗兰克、布莱恩、塞姆，然后是其他班级的坏小子，再就是喜欢命令同学为自己跑腿服务的体育老师……


    他准备了一个本子，把自己要清除的目标名字按照顺序记上去。


    计划一开始是非常顺利的，最弱最不起眼的塞姆在星期天晚上被奥利维亚引走，趁着塞姆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奥利维亚化身恶魔形态把他一口吞掉了。


    这也是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塞姆踪迹的谜底，这细微的咀嚼和吞噬声也只会被拥有超级听力的超人类们当做是进食的野兽。


    等星期一放学的时候，奥利维亚从校车上下来后没有回家，而是走小路抄近道，趁着弗兰克和布莱恩两人到家之前拦截，将他们带去偏僻的地方。


    本来也应该顺利进行才对，可惜奥利维亚在变成恶魔形态的时候意外碰倒了小屋，又没能及时杀死布莱恩，这才吸引来了乔纳森和达米安。


    但是现在的情况也不错，奥利维亚成功把三人都杀死了。


    他贯彻了他的正义。


    在看到那由多从鼠群中出现的画面，首先开口的是奥利维亚。


    他自以为猜测到了正确的答案，于是用那怪异扭曲的声音问那由多：“你是和老鼠恶魔签订了契约吗……？不愧是那由多，总是比我这种庸人要快一步……”


    “哈？”


    然而出乎奥利维亚的预料，那由多只是露出了很不耐烦的神色，向肩膀处伸手，让待在她肩上的老鼠能顺着手背跳下。


    “我才不会和那种弱小的家伙签订契约呢！”


    她的口气里充满了对老鼠恶魔的不屑于对自己实力的傲慢，在看向伤痕累累的奥利维亚时，那份轻蔑没有减少一丝。


    “不过也是，像你这种没什么用的家伙也只能和没有什么用的恶魔签订契约了。”


    “我说的对吧，正义？”


    奥利维亚又听见了正义恶魔的声音。


    不同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那几次，这次正义恶魔的声音很大，同时包含着小心与谄媚的语气。


    “那由多大人。”


    “和这种连自己的形体都没有的家伙比起来，还是我更厉害吧。”


    那由多洋洋得意的抬起下巴，面向乔纳森：“做的不错，我还不想让正义破坏我悠闲自在的生活。”


    话说回来她一开始的打算是什么来着……？


    哦对了，好像是要让小乔对自己汪汪叫来着，不过这个先放一边，首要的事情是让达米安这个臭小鬼对自己心甘情愿的汪汪叫才对！


    “你很了解恶魔？”


    达米安没有放下手中的长剑，和一见到那由多就放松下身体的乔纳森不同，达米安反而更加警惕起来。


    “‘和这种连自己的形体都没有的家伙’……听你的意思，好像你自己就是有形体的家伙一样，你也是恶魔吧。”


    “你在说什么呢，罗宾。”乔纳森鼓起脸颊，“那由多怎么可能是恶魔呢？”


    在见识到恶魔的丑陋之后，他怎么也不会相信比大多数人类还要可爱的那由多会是恶魔。


    虽说那由多的能力来源的确很可疑，但既然有恶魔，那也肯定有天使吧！


    这么说起来，那由多一定是天使才对嘛！


    但是乔纳森却听到那由多赞同道：“还算是有点小聪明嘛，没错，我就是恶魔！”


    那由多伸出手指了指倒在地上呈现恶魔形态的奥利维亚：“但是和这种弱小的恶魔不同，我可是非常强大的、有着源远流长历史的恶魔。”


    “至于我的名字……”她很恶劣的笑着，“你们要是猜对了我就告诉你们。”


    如果只是要凭空猜测，那绝对很困难。


    但是根据那由多之前展现过的能力，达米安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是和思想有关系的恶魔，我说的没错吧？”


    受到两个颇具侦探作风的家人的影响，达米安的推理能力很强，他看着那由多，决定把这条消息汇报给蝙蝠侠。


    这种精神系是他最不耐烦遇到的，还是让家里人准备万全的对策以防万一。


    不过也不表示达米安会放弃，他的孤狼精神算是完全继承了蝙蝠侠。


    “勉强给你四十分吧。”


    那由多咂咂嘴，很是不在乎的模样：“还差的很远，不过比起小乔来说已经是大进步了。”


    现在还有点云里雾里、不敢置信的乔纳森忍不住挠头，他有点不敢相信那由多怎么就变成了恶魔。


    也就是说，那由多会是他们的敌人吗？


    但是那由多自己又说想要过悠闲自在的生活，所以不是吧？


    正在纠结的乔纳森听到奥利维亚有些释然的声音：“原来是这样……超级小子就是乔纳森啊，难怪……”


    对了！刚才那由多把他的身份说出来了！


    乔纳森回头，看着奥利维亚从恶魔的形态逐渐变成人形，但因为受伤的缘故，所以人形的他身上也是有许多伤口，看上去就惨不忍睹。


    奥利维亚勉强挤出笑容：“我就知道，你很厉害……果然，我再怎么样也比不上你们啊……”


    这话语里没有酸涩的嫉妒，纯粹只是对乔纳森的善意。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扶起奥利维亚的乔纳森想着，他从没见过奥利维亚对谁有过恶意，奥利维亚只是沉默着感激着自己的朋友，就算对弗兰克他们动手，也是出于正义的目的。


    因为想要消除这些邪恶，所以奥利维亚才会沉浸在自己虚假的正义里，才会犯了错误。


    然而这一切，应该是弗兰克他们的错误吗？还是想要宣扬正义的奥利维亚的错误？


    又或者说，是故意误导奥利维亚的正义恶魔的错误？


    乔纳森混乱的大脑难以思考，只能沉默的抱起奥利维亚，想要把他送到医院。


    “等、等等……我还有件事想要告诉你们……”


    已经快要昏过去的奥利维亚制止了乔纳森，用认真的目光看向他。


    “正义恶魔之前和我说过，它是被某个更强的恶魔派过来的……而那个恶魔不只是安排了它，还有其他的恶魔……”


    “那是一个比正义恶魔要强数倍的恶魔，名为——”


    “人偶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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