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要从一个小时前说起。


    因为史蒂文和汤德出了事，哪怕他们在班级上不受欢迎，好歹也是同学，所以轮船上的氛围一直很沉闷。


    直到他们从轮船上下来，坐上大巴车之后才缓和不少。


    毕竟处在哥谭那样多灾多难的城市，说不准今天早上还相谈甚欢的朋友，晚上就出了事。


    哥谭高中的学生们早就锻炼出了强大的适应能力。


    埃里斯岛的负责人主动拿出换洗衣物给满身狼狈的游客们，现在提姆穿着的就是一件带有旅游海岛风格的卫衣，白色的防风服则是叠好放进了书包里。


    不需要提姆多说什么，菲戈里很自觉地坐到他的旁边。


    原本坐在他们附近的同学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突然低声的交头接耳说些什么，接着就纷纷起身跑去前面的地方坐着。


    菲戈里和提姆的身边顿时空了一大片。


    “……诶、诶？”菲戈里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们，他和班上的学生都不熟，基本没有交谈过，所以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这么奇怪，“他们怎么避着我们啊……？是，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倒是提姆大概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经过史蒂文和汤德对他的咒骂，他之前一直没太在意的细节也浮现在脑海。


    每次他主动和菲戈里说话的时候、教室里同学们的目光；看到菲戈里穿着有“Timothy Drake”标记校服的时候、那些没有引起他关注的窃窃私语……


    提姆没想到阿尔弗雷德的兢兢业业竟然还为流言的传播出了一份力。


    “这个啊。”提姆扫了眼探出脑袋鬼鬼祟祟偷看他们的同学，“……你别放在心上。”


    他细心地替菲戈里整理了凌乱的衣领，然后用手背碰了碰菲戈里的脸颊：“不烫，应该也没有发烧，那要先睡一会儿吗？”


    如果在发烧的时候睡着会很难受，但在没有钱买药的日子里只能自己撑着，等热度消退。


    菲戈里很熟悉这点是因为家里贫穷，而提姆能够想到则全是因为他心思细腻了。


    “不用了。”菲戈里连忙摇头，有点不好意思，“我睡的很足，不需要……说起来，你还饿吗？”


    他的身体素质几乎可以说是人类巅峰，力量、速度、柔韧以及恢复力都可以与魔人相媲美，在提姆的投喂下也没有感觉到饥饿，自然体会不到逃离恶魔控制的那一刻恢复的身体机能。


    看着菲戈里关心的表情，提姆忍不住想逗逗他——当然，摄像头已经被取下来了：


    “嗯，我倒是不饿啦，就是太久没有好好吃东西，现在感觉嘴巴里都是之前的薯片味，好想吃点甜的。”


    他说的当然是警方为了安抚受害者们提供的糖果，当时菲戈里一边扯着提姆的袖子一边哭，面目轮廓又衬得他年纪很小，所以收获了一大把糖果。


    现在那些糖果全都塞进了菲戈里的斜挎包里。


    “嗯，嗯……”菲戈里连忙从包里挑出一颗最近很流行的草莓味的棒棒糖，想要递给提姆却又有点犹豫。


    这些糖果本来是他打算带回家给姐姐妹妹们的，每一颗都很珍贵，毕竟菲戈里没有多余的钱去买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贫穷是他一辈子也祛不掉的伤疤。


    看到菲戈里纠结的样子，提姆失笑：“我开玩笑的，你留着——”


    但菲戈里却好像是下了决心的样子，三两下拆开包装，露出晶莹的樱花粉糖果。


    他并没有直接将棒棒糖递给提姆，而是放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脸颊微微鼓起的菲戈里真的像极了吃东西的兔子，提姆伸出手戳了戳：“生气了？”


    “呜嗯呜嗯。”菲戈里连忙摇头，含了会儿甜滋滋的棒棒糖后才说，“……提姆，稍微靠过来一点。”


    ……是想要尝过味道之后再把糖给他吗？这就是间接接吻吧？


    提姆在心里思索着，动作却一点也不慢，微微弯腰将脸凑过去。


    菲戈里的手轻轻托住他的侧脸。


    “……唔。”


    提姆微微睁大眼睛。


    他能感觉到草莓的清甜在口中逐渐蔓延，鼻尖处嗅到了菲戈里的洗发水味，是海盐柠檬。


    似乎是担心糖果的味道不能覆盖，菲戈里很认真的舔过提姆的上颚、舌面。


    “我觉得草莓味很甜……对吧？”菲戈里似乎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只手还拿着糖果，很无辜的询问，“如果还需要——”


    “……可以了。”


    提姆耳根都烧的通红，他难得慌乱到说不出话。


    因为这是一个不含任何情意的亲吻。


    怀有特别心思的人只有他一个。


    这让他难免觉得有些……


    提姆垂下的指尖正好碰到了菲戈里的手，他下意识移开视线，手心都是紧张的汗珠。


    然后一点一点，拢住了那只手。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感觉眨眼就到了。


    大巴车通过布朗大桥驶入下城区的西区，也就是在开向哥谭高中的时候，突然的警报声打破了原本的安宁。


    紧急刹车带来的震荡已经不重要了，提姆护着菲戈里，看向窗外。


    不知何时，几股浓烟没入天空，警局的警报声通过全城广播传向每一个角落，街道上的大屏幕播放着阿卡姆疯人院的囚犯出逃的紧急新闻。


    司机和带队老师立刻打开车门疏散学生，因为提姆和菲戈里坐在最后一排，他们两人也是排在最后的。


    但就在快要轮到他们的时候，大巴车突然受到冲击，斜着倒退了数米。


    菲戈里一声惊呼，提姆下意识把菲戈里圈进怀里半蹲下身，最大限度减少冲击。


    透过已经产生些微裂痕的玻璃车窗，提姆与缓慢站起来的杀手鳄对上了视线。


    提姆：“……”


    提姆：“…………啊。”


    那森冷的橄榄绿色鳞片之下，属于鳄鱼的竖瞳缩成细线，危险地盯住满脸警惕的提姆。


    那层层叠叠的鳞片紧贴着绷紧的肌肉轮廓，自后背翘起的粗大尾巴缓慢摇晃，视线从提姆的方向往下移动，落在没能及时逃跑的司机身上。


    糟糕。提姆心里一紧。


    杀手鳄固然凶残，在对待他们这些义警的时候一点都不留手，但对待未成年的孩子还是非常宽容的。


    而成年人可就不同了，他对成年人可是毫无同理心的残暴——


    菲戈里抓着提姆的衣服，哆嗦着站起来看向提姆凝视的方向：“怎、怎么了……提姆？”


    他也看到了杀手鳄。


    “……咦，诶——啊，那是……”菲戈里停止颤抖，他脸上的表情从害怕转变成迷茫，然后竟然成了一点隐晦的担忧。


    同样，在看到提姆怀中的菲戈里时，杀手鳄也微微放松了身体，他看了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的菲戈里，转身冲向人群，改变了袭击目标。


    杀手鳄刚才凶猛的冲撞让大巴车中段破开一个巨大的洞，车已经彻底报废没法开动，而且在这种时候，大型车才是最容易被盯上的目标。


    提姆没有说什么，他扶起惊慌失措的司机，带着菲戈里一起赶紧离开。


    他已经想明白了原因。


    杀手鳄的身份并不是秘密，在蝙蝠电脑的档案里储存的非常详细，其中关于他的真名提姆自然也知晓——


    韦伦·琼斯。


    是当年九头蛇大规模进行人体·实验的受害者之一，亲属都不明，在侥幸逃脱后通过地下管道进入了哥谭市，接着就在哥谭的地下水道生活。


    现在想来，他会进入哥谭的原因之一也有菲戈里一家吧。


    菲戈里·琼斯。


    他们有着相同的姓氏，而蝙蝠侠当时推测过杀手鳄潜伏进哥谭的时间，那会儿蝙蝠侠出道的时间也不算长，刚和初代的罗宾组成了“活力双雄”。


    根据提姆查阅的资料，那段时间正赶上了琼斯夫妇去世，剩下的孩子们正依靠救济金艰难度日，年纪最大的两个姐姐决定肄业去打工维持生计。


    若是杀手鳄在那段时间里得到了菲戈里和他姐妹们的帮助，也可以理解……


    提姆拉住菲戈里的手，两人顺着街道和人流的方向逃跑。


    他打算先把菲戈里送去安全的地方，然后再换上制服。


    毕竟蝙蝠通讯器已经在闪烁灯光了。


    这次阿卡姆犯人的集体越狱本身就很奇怪。


    一般主导集体越狱——好吧，准确来说是暴·动——的，要么是谜语人要么是企鹅人，偶尔还会有合作的情况，但普遍来说他们都会选择在掩人耳目的夜晚。


    毕竟光天化日，实在是不好隐藏。


    况且在红头罩抢走了冰山俱乐部之后，企鹅人丧失了一大重要据点，谨慎狡诈的他更不可能选在白天行动。


    ——什么？小丑？


    他在逃走的时候只会顾着自己！才不会关心别的无趣的狱友！除非是要搞什么大事件！


    最有可能的情况反而是小丑在逃跑后，留下一堆陷阱，把同样想逃跑的反派们背刺！


    越是思考，提姆就越觉得这起事件疑点重重，但紧接着，他迅速联想到一件事——


    企鹅人的老合作伙伴，黑面具！


    蝙蝠家之前盯黑面具盯了很久，黑面具故意动了手脚，来掩盖自己最近走·私的货物，在提姆离开哥谭之前，蝙蝠侠刚刚查出一点眉目，正打算深入，结果第二天就出了这件事让他有心无力。


    说是巧合，怎么可能！


    如果是为了引开蝙蝠侠才联合阿卡姆里面的家伙们进行大规模暴·动，那么这里面的水就很深了，提姆越想越是心惊，黑面具到底是千方百计想要弄到手什么东西，才会做出这些来？


    一场来自阿卡姆犯人们的狂欢可不是很简单的事情，那会对各方面造成严重打击。


    不单单是一些正规企业，哪怕是黑面具、企鹅人这种头目，也会损失一笔资金和手下，在警察和义警的疯狂打击下，产业缩水也是显而易见的。


    不惜做到这种地步，提姆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黑面具一定有更深的谋划。


    就在此时，前方拥挤的人群突然发出极其惊恐的尖叫声，几道人影被击飞落地，石块和血液乱飞。


    一道极具辨识度的嘶吼声传来，提姆几乎是瞬间就辨别出了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


    贝恩！


    他竟然也从阿卡姆出来了……不过说起来，既然是全城警戒，那么最危险的几个犯人肯定会出来就是了，到也在情理之中。


    只要最麻烦的小丑还好好呆在最深处的牢房，一切都好说。


    但现在也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提姆不可能放任贝恩四处作乱。


    贝恩敢这么大大咧咧的动手也有他的理由，大街上到处都是人质，警方和蝙蝠侠想要对他抓捕都十分困难。


    他现在就迫切想要换上红罗宾的制服，拿上武器支援，但很显然这并不是个好时机。


    “呀啊……！提姆，那、那是——”


    在他身后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菲戈里流着汗水和泪水，看不清前方到底是那个反派引起了恐慌。


    人群现在全部调转方向，原本宽敞的马路上停着数辆汽车，车主人来不及掉头就弃车逃跑，本就混乱的人流更加不成条理。


    提姆拉着菲戈里想要进入附近的小巷，情急之下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是贝恩！总之你快找个地方——”


    菲戈里没有动。


    他停下了因快跑造成的剧烈喘·息，微微低着头，过长的刘海遮住了菲戈里的眼睛，让提姆无从看出他的神态，只能勉强从他抿起下垂的唇角判断菲戈里的心情很不好。


    ……或者说，糟糕。


    “我知道他。”菲戈里说，“……一个罪犯，一个来自南美洲的雇佣杀手，很聪明，但是非常的、非常的邪恶。”


    他还是没有动，只是握着提姆的手微微用力。


    这个描述并不同于常人。


    一般人描述一个罪犯，会在性格和外貌方面着重表达，而菲戈里的表述则更接近于警方……或者是同样来自罪犯们的同伴。


    这是杀手鳄讲给他的？


    提姆看着菲戈里，心里大约知晓菲戈里为何突然表现的如此异常。


    若他和杀手鳄之间真的有关系，那么和杀手鳄关系极差的贝恩招来了菲戈里的厌恶……


    “明明，明明是那么可爱、可怜的鳄鱼人……又乖又温顺，缩在下水道里生活的再怎么困难，也不会上街去袭击人……”


    菲戈里的脸颊上有泪珠流淌的水痕，那一滴滴的水珠最后汇聚到一起，浸湿了衣领。


    “就算做出了不好的事，那也是不得已……最后也有乖乖去监狱里赎罪了，但是、但是——”


    “贝恩这个坏家伙，竟然伤害鳄鱼人、还有其他的好多无辜的人……真是不可原谅！”


    想着那些被杀手鳄袭击的人，提姆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明明刚才校车还被杀手鳄撞坏了一个大洞，转眼就能说出杀手鳄“又乖又温顺”，菲戈里的滤镜是真的很厚。


    他知道菲戈里对贝恩如此反感，很大程度的原因都是因为杀手鳄，那么杀手鳄和菲戈里一家有联系这件事就基本坐实了。


    “呐，提姆……”


    菲戈里湿润的眼睛像是泡在湖水中的碧色猫眼石。


    “你会帮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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