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姆深吸口气，沉下心来侧耳倾听，同时制止了想要过来的菲戈里。


    “……真的要……做吗？”


    “……废话……我们……出去！”


    “…但……用力……没办法……食物……”


    “我们……比起这个……！”


    然后交谈声消失了，提姆心里不妙的预感越发强烈，他直接推开房门。


    只见史蒂文和汤德两人联合年轻男人和年长男人，手里面拿着墙壁上装饰的相框或椅子，紧张的看着眼前的恶魔。


    年长男人还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个灭火器，显得非常紧张。


    提姆连忙制止他们：“你们别冲动！这家伙——”


    但是被史蒂文粗鲁的打断：“够了！提摩西·德雷克！！我们只是想出去，这也要你来管吗？！”


    他眼底有浓重的黑眼圈，显然这段时间根本没睡好觉，或者忐忑不安到根本没有睡着，提姆昨天的劝告在史蒂文那里一点用都没有。


    年长男人不复之前的圆滑，语气冷漠：“我们现在想要出去只能拼一把，你不要来碍事。”


    女游客手里拿着一个相框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他们三个人昨晚上聊了一整晚，虽说很感谢提姆分给他们的事物，但是提姆过于理智冷静这点，在他们来看就是优柔寡断、碍手碍脚。


    女游客、年轻男人和年长男人心里清楚，他们抱团的人数最多、需要的食物也最多，再这样下去，首当其冲的是他们。


    所以要在花费完力气之前搏一把，毕竟他们昨晚就把所有软糖全部吃完了，现在也饿的烧心。


    接下来仍然什么也不做的话……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提姆冲过去拦住想要动手的汤德，语气急促：“我之前试过了，这个怪物动作非常迅速，而且它说自己的要害不在二楼，我们的攻击不仅没有效果，反而会容易被它伤害。”


    汤德根本不听劝，他有些神经质的磨牙，显然这不长的三十多个小时快把他逼疯：“那又怎样！你要我们坐着等死吗？！”


    到了如今，他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你有食物分给自己的小情人，我们可没有你那么大方！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把这东西干掉！！”


    史蒂文不和提姆多说，他直接挥舞手中的相框，为了躲避攻击，提姆只好弯腰后退：“你们先冷静……”


    菲戈里的能力能够提供大量武器，其中并不限制是冷兵器还是热·武·器，如果能凭借这些武器伤害恶魔、或者开辟道路，都不需要这些人拿命来搏！


    但这些话不能说，提姆咬牙，想要换个说法努力安抚住精神崩溃的几人。


    ——但就趁着这个时机，汤德和年长男人毫不犹豫举起手中的武器，用力砸向恶魔的躯体！


    “不！！”


    几乎伴随着提姆的喊叫声，翻涌的肉质流体在受到攻击后立刻腾空反击，那些手指、脚、胳膊混合着无数睁开又闭合的眼睛，迅猛的在半空扫过，只留下大片的血色。


    “噗嗤。”


    三颗头颅高高的飞起，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狰狞疯狂和自觉成功的兴奋上，像是某种超现实主义的诡异石膏像。


    而他们的身体僵直，唯有从脖颈处喷洒的血液证明这不是一副定格照片。


    “噢噢，好新鲜~~！”


    恶魔毫不犹豫的卷走这三具身体，避免美味的血液被浪费，却任由那三颗头颅落地，咕噜噜的滚向远方。


    那是史蒂文，汤德，和年长男人的头颅。


    被溅了一身血的年轻男人呆呆的站着，手臂无力的垂下，相框跌落在地玻璃破碎也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他看到了平滑的肌肉肌理和断裂的血管，骨头，以及发丝般飘散的神经。


    恶魔贪婪丑陋的嘴脸，那咀嚼着肉块、碾碎骨骼的声音，是最强有力的嘲笑。


    他们的反抗根本不值一提。


    而女游客也在愣神几秒后，再次发出了凄厉的尖叫，不同于上次，这次的声音撕心裂肺、浸满淋漓的鲜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提姆顾不得擦去脸上的血迹，他直接推开还在发呆的年轻男人：“快跑啊！！”


    恶魔的攻击近乎是贴着年轻男人的鼻尖擦过，带起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年轻男人瞳孔放大，只觉得从骨头缝里升起彻骨寒意。


    这次手脚并用爬开的换成了年轻男人，他和女游客相互扶持着飞快躲进了房间，并死死锁住了门，仔细听还会有细微的摩擦声，似乎是把展柜也推到门口抵住房门，试图抵挡恶魔的进攻。


    而提姆也考虑不了那么多，恶魔在吃了人之后明显实力大涨，再加上还有源源不断的恐惧提供，已经胀大到半个大厅了。


    ——并且它还在不停的变大！


    提姆几个闪身灵活的躲开恶魔的攻击，在窜入房间后立刻关门，并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抵靠三个指头厚度的木板门。


    好在恶魔似乎还攻击不到这里，但随着它不断地变大，迟早会把二楼所有人都吃掉的！


    “菲戈里，你没事吧？”


    提姆没有因为恶魔不攻击而放松，他飞快锁好了门，紧接着就去查看脸上满是泪水的菲戈里的情况。


    “我会保护你的。”


    他并没有说任何的泄气话，也没有懊恼、抱怨和咒骂，只是温柔而坚定地注视着菲戈里。


    抱住身体的手是那么的温暖，菲戈里抽噎着抬头，看到的就是提姆有些狼狈、却依然闪光的面庞。


    ——这次换做是菲戈里被一双倾注着全部意志的眼睛注视了。


    那是星空一样的蓝色，既温柔又美丽，静谧的蜿蜒出细润的温度，让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菲戈里觉得，自己好像正身处下着小雨的巷口，那是幼年时期、父母尚在的难得的快乐回忆，他在灰色的城市里，漫步在灰色的街道上。


    电线杆上贴着乱七八糟的海报和通缉令，墙壁被街头青年涂满了涂鸦，有乌鸦落在滴水兽上，低头打量着自己。


    但天空真的太美了，呈现一种极其空灵的蓝，被黯淡的乌云染上浅淡的灰色，细密的水珠不断落在菲戈里的身上，打湿了他的头发、衣领、袖口、裤子。


    哥谭会有这么美丽的天空吗？


    或者说，哥谭会有这么美丽的时候吗？


    啊啊，是的，哥谭其实就是一座很美丽的城市啊。


    尽管她孕育出罪恶，但也孕育出了如此美丽的夜空，而这只有身处这座城市之中的人才能看到。


    菲戈里呆呆的抬头仰望，他感觉自己好像要在雨中溶解。


    他想，如果只是这一刻……只是这一刻的话，他愿意为这座城市而死。


    ——就和那时候的感觉一样。


    一瞬间，心脏被某种致命的美丽所击中，于是开始飘飘然了起来。


    菲戈里想，难道自己也要在提摩西·德雷克的视线里溶解了吗？


    “这孩子完蛋了。”


    坐在地狱的阿格莱雅一边看着大屏幕一边吃薯片，脸上露出不知道该说是怜悯还是幸灾乐祸的神情。


    “毫无疑问是坠入爱河了吧，真可悲，明明我打算安排他喜欢上蝙蝠侠的……不过韦恩家是不是给正义联盟投资来着？算了，也勉强可以吧。”


    因为之前菲戈里的表现实在是太愚蠢，把那由多气走了，现在只有阿格莱雅一个人。


    她没有收回马甲，而是继续看着“电影”的发展。


    “菲戈里其实计划的还蛮不错的，等永恒恶魔干掉欺负他的两个家伙报了仇之后就可以出场，以武器人的身份成为大家的救世主~这样一来蝙蝠侠一定会找上他的，但可惜——”


    “竟然提早喜欢上了一个普通人，要不是提摩西·韦恩是正义联盟和少年泰坦的投资人之一，我就操纵菲戈里把他杀了。”


    菲戈里并不知道他的主意识本体在思考什么，他只觉得心跳快的停不下来，呼吸困难。


    “那个，我……”他并没有很清晰的感觉出这份情意究竟是什么，但菲戈里能清楚一点，就像提姆想要保护他一样，他也想要保护提姆。


    那个女人，那个男人，包括那些所谓的同学啊无辜的人之类的存在怎么样都好，菲戈里想要保护的只有面前闪闪发光的提摩西·韦恩。


    人类的性命和人类的文明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提姆的笑容。


    “你愿意相信我吗，提姆？”菲戈里第一次亲昵的叫出提姆的名字，双手交握在一起，面露恳求。


    提姆毫不犹豫：“我当然相信你，菲戈里。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与此同时，恶魔的攻击终于到来，房门被狠狠重击，整个二楼都似乎在抖动。


    天花板扑簌簌的往下掉落细小的碎片，金色的灯光也闪烁不定。


    菲戈里面色一白，还是坚持的说着：“你有带钱吗，能够买下这座博物馆的钱？银行卡也可以。”


    提姆微微皱眉，他在书包里飞快翻找着，面上不显，但心中却隐隐察觉到了菲戈里的想法，并因此产生了惊涛骇浪。


    他确实是有一张额度不限的黑卡，但那是作为韦恩集团的小总裁的时候才会使用，这次出门，提姆只带了装有自己零花钱的小额银行卡。


    “我只带了这个，里面有大约四千美元左右。”


    毕竟每周只有五元零花钱，再加上偶尔从兄弟那里赚来的钱，加加减减也就四千出头。


    “算上我带的纸币，也不超过五千。”


    好、好多！


    菲戈里慌忙接过银行卡，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这些钱不够买下这座博物馆吧。”提姆抿起嘴唇，显得很焦急，“我再向他们去借点钱——”


    菲戈里将银行卡小心装进自己的包里，接着对提姆摇头：“……不，在我心里能够买下，就足够了。”


    他毕竟是接受过正常社会教育的，有最基本的物价概念，要不然直接一个硬币就可以，哪里还需要用提姆的钱，现在用四千美元买下这么大一座博物馆，菲戈里甚至觉得有一点心虚。


    “接下来发生的事，希望你能为我保密。”菲戈里有点难为情的看着提姆，“我能信任你吗？”


    提姆立刻表态：“当然，你永远可以相信我，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不过他会把衣服上别着的小型摄像机上交就是了。


    提姆轻柔的拥抱住菲戈里，哪怕房门被恶魔撞得碰碰作响，他的语气仍然是那么温柔、那么坚定。


    菲戈里觉得自己简直要在提姆的怀里融化了，他深呼吸一下，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和汗水。


    “我用手中的四千美元……买下了这座博物馆。”菲戈里伸出一只手贴在原木色的墙壁上，语气转换为提姆从未感受过的冷淡和沉稳，“所以这座博物馆就是我的东西。”


    在耀眼的金色灯光下，菲戈里微微垂着眼帘，六枚糖果色的发卡依旧别在他的发间，闪耀着温润的光泽。


    芥末绿，柠檬黄，宝石蓝，明艳紫，奶茶棕，马卡龙粉。


    什么都没有发生改变，但提姆就是觉得菲戈里发生了某种细微的、不可察觉的变化。


    直到菲戈里抬起半阖的眼眸。


    原本流转碧波的眼睛变成了深邃不详的血红色，瞳孔的四周分布数层黑色的圆圈，似乎有生命力一般随着瞳孔而轻微的收缩放大，看上一眼就几乎要陷进去，诡异又迷人。


    提姆屏气凝神，他听见菲戈里面无表情的、平静吐出不带丝毫感情的话语：


    “——博物馆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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