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作品:《堕天后我觉醒了血脉》 姬瑶还没有醒。
她身上法衣已经在与秦乐阳一战中损毁, 血迹在裙袂上开出一簇簇妖冶的花,还是妙嘉借了自己的新衣裙暂时为她换上。
她安静地阖着眼,烟青纱裙如同薄雾, 看上去娇弱堪怜。但谢寒衣心中再清楚不过, 她绝不是什么需要人怜惜的娇弱少女, 她肯怜惜别人, 出手别太狠才是真的。
就算谢寒衣如今已经突破至天命境, 在姬瑶面前,或许也算不得什么。
回忆起不思归中情形,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如今, 他们也算是朋友了吧。就像他当时所想,她果然是个很好的姑娘。
不知那些被姬瑶荼毒过的人知道他这般想法,会是什么心情。
一旁,看着盯着姬瑶傻笑的谢寒衣, 姚静深忍不住挑了挑眉。
看来阿稚和这位蓬莱道子的交情, 只怕没那么简单,怪不得他还要特意来探望阿稚。
好在谢寒衣很快回过神来,才没有令更多的人察觉端倪。
他从纳戒中取出那只似也在沉睡中的傀儡山雀,放在姬瑶枕边。
其他人倒是不觉有什么不对,唯有知晓内情的叶望秋迟疑地想,他没记错的话, 这具傀儡化身中还有师兄一缕神识吧?
嗯, 师兄一定是借机收回了神识, 才将这傀儡还给了阿稚。
有时候头脑简单也是件好事,至少不用想得太多。
看望过姬瑶后,谢寒衣一时找不到在钦天久留的理由, 身为千秋学宫祭酒的许镜还正好遣人来,邀他前去一叙。
许镜年少时曾前往蓬莱听道,得谢寒衣师尊点拨顿悟,如今谢寒衣现身上虞,许镜请他前去一叙也是应有之理。
叶望秋也随谢寒衣一道前去,在两人离开后,姚静深不由深深看了眼姬瑶枕边那只圆滚滚的肥啾。
肥啾紧闭着眼,好像真的只是具无知无觉的精巧傀儡。
姚静深终究没做什么,领着其他人一起退出室中。
‘姬瑶,神族容你这九幽氏孽种留下一条命已是莫大恩荣,你怎敢行如此悖逆之事?!’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姬瑶低头,只看见自己双手中满是鲜血。
粘稠腥臭的血液从指缝中滑落,耳中嗡鸣,一时只能听清鲜血滴落在地的声音。
她茫然地回过头,无数神族面目模糊,口中说着相似的话。
他们要,杀了她。
软榻上,姬瑶眼睫似因不安颤动一瞬,她指尖无意识地微微勾起,神情好像更冷漠了几分。
也是在这时,枕边圆滚滚的肥啾睁开了一双黑豆眼,他左右张望,分明是有些心虚。
直到确定四下无人,谢寒衣才微松了口气。
还是这具化身跟在阿瑶身边更方便。
肥啾笨拙地扇动翅膀,落在姬瑶脸侧,才发现她似乎陷入了梦魇之中。
在姬瑶清醒时,谢寒衣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这样的情绪,这世上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值得她动容。
她在梦中见到了什么?
谢寒衣有些怔然,几息后,绒羽温软的雀鸟悄悄向姬瑶脸侧靠了靠,动作轻柔得像是一个吻。
似乎就是因为他这一举动,姬瑶得以从噩梦中抽离,意识再度沉入无边无际的空茫海水中,海面上,那弯孤月倒映出清冷光影。
在姬瑶沉睡之时,汇聚于试炼之地的上虞各大仙门已经先后乘飞舟折返。千秋学宫也没有理由在此久留,在闻人昭带领下,众人启程返回。
楼船自云层中穿过,为首船上,黑底白鸟旗翻卷,在风中猎猎作响,钦天的楼船则缀在最后。
谢寒衣和叶望秋都暂时留在了王族楼船上,此时他正与许镜对坐弈棋。
他乃蓬莱道子,如今上虞又有求于他——因为谢寒衣身份,上虞便不可能用强硬手段让他保守有关秦乐阳的秘密,当然要拿出十分的诚意礼待于他。
此行中,除了闻人昭,便属许镜实力与身份足够,因此由她来作陪。
对于上虞这番看重,谢寒衣却着实难以生出多少欢喜来。如果可以选择,他更想留在钦天的楼船上。
虽然将傀儡化身留在姬瑶身边,但他还是想离她更近些。
叶望秋不知自己师兄的心思,正坐在一旁昏昏欲睡。他性情跳脱,对下棋从来没什么兴趣,对看别人下棋就更没有什么兴趣了。
谢寒衣余光瞟了他一眼,若是叶望秋不在这里,自己还可拿他当借口,而今却只能枯坐在此了。
毕竟在旁人眼中,除了叶望秋这个暂时挂名在钦天的蓬莱弟子外,谢寒衣同钦天以及姬瑶再无其他联系,若是表现得太过熟识,未免令人生疑。
阿瑶好像有些梦魇,她梦到了什么?
是过去的事吗?
谢寒衣对姬瑶的过去一无所知,他从来不是喜欢窥探旁人私隐的性情,而今却想知道她有如何的过往。
她是经历了什么样的过去,才会有如今模样?
虽然在神游天外,谢寒衣落子的速度却丝毫不慢,方寸棋盘上黑白纠缠,一时难以分出胜负,二人间或闲聊两句。
突然,谢寒衣落子的动作一顿,白玉棋子坠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他猛地站起身来,身形旋即消失在原地。
无聊得快要睡着的叶望秋被这一声惊得清醒过来,他跳了起来,茫然四望:“怎么了怎么了?”
许镜似乎也感知到什么,顾不得与他解释,随之跟上了谢寒衣。
只留叶望秋在原地摸不着头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许镜赶到船舷处时,只见缀在最后的钦天楼船被黑暗彻底吞没,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哪怕谢寒衣先她一步赶来,终究也没能阻止此事发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楼船没入不可知之地。
这分明是修士的法则领域,出手的……是七境洞虚以上的修士!
人族要入七境洞虚,必须先洞悉天地法则。也是在明悟法则之力后,修士可以依据自身意志构建出与大世界法则不同的领域,当领域展开时,凡身处其中者,皆要受领域规则限制。
洞虚及以上境界大能的战斗,几乎都是各自领域与法则的碰撞。
秦乐阳当然也有自己的法则领域,但试炼之地中遗留的神族禁制法则远高于他所体悟,在禁制压制下,他的法则领域根本无法展开。
所以他虽强行挣脱了桎梏,但能发挥的实力不足一半,如此,谢寒衣才能以低他不止一个大境界的修为与之周旋。
如今,就在谢寒衣和许镜眼前,钦天楼船被卷入了洞虚大能的法则领域中。
因为一缕神识留在姬瑶身边,谢寒衣才能在第一时间觉察出意外的发生,但即便如此,已经天命境的他还是没能阻止法则领域吞没楼船。
出手的会是谁?
天边异象已经消失,除了少去一条楼船,一切与意外发生前没有任何分别,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谢寒衣将神识蔓延开,寻找法则领域残留的气息。
他脸色沉凝,出手的人会是谁?!
钦天之中,能引动如此境界大能出手的,应该也只有姬瑶了。
上虞受过她恩惠的人许多,但与她结下仇怨的也不少,尤其……
——是赵氏!
电光石火间,谢寒衣已然猜到出手的人究竟是谁,而今上虞中最迫切地想要姬瑶性命的,便是赵氏了。
而赵氏老祖,正是七境洞虚中期的强者。
但他据传一直在昆仑州闭关修行,是何时出关?
谢寒衣忽然意识到,赵氏前段时日的退让,一半是真,另一半或许是在刻意示弱!
为的便是今日赵氏老祖以雷霆之势出手,直接取姬瑶性命!
他缓缓收紧了手,虽然他曾见识过姬瑶真正的实力,但她如今受天道限制,更是为了收服寒月杀陷入沉睡,赵氏如今出手……
谢寒衣心急如焚,神识却还是一无所获。
许镜神情也颇为沉肃,她快步上前,开启禁制,将正飞速行进的楼船悬停在原地。
如今陷落的是她千秋学宫的客卿与弟子,自然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就在楼船悬停下的时候,闻人昭领着两名护卫向船舷处走来,在他身后,蝉衣乖顺地跟在景弈身旁,面上始终带着状若天真的笑意。
她的运气还算不错,不仅没有死在瘴气之中,还顺利解除石化,随景弈一同平安离开了试炼之地。
陈稚……看着空无一物的天际,蝉衣眼底有诡秘之色一闪而过。
“许祭酒何故要将楼船停于此处?”闻人昭看向许镜,徐徐开口道。
他神情平静如寻常,像是真的对方才变故无所觉。
“其中原因,武宁君不知么?”谢寒衣率先开口,语气微冷。
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
他背后的人,当真什么都不知道么?
还是说赵氏瞒得真的这样好,令赵氏老祖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回到上虞,阻击钦天。
对上谢寒衣的目光,闻人昭神情幽深,让人难以辨清其中情绪,他反问道:“谢道子觉得,我该知道些什么?”
谢寒衣透过他,像是看到了背后那双属于君王,满是野心又冰冷的眼。
许镜看向闻人昭,神色肃然:“陈稚如今是我千秋学宫客卿!”
她虽不喜权谋算计,却并非不通。
做了这么多年千秋学宫祭酒,不管对淮都局势,还是对如今上虞这位君上,她都了解颇深。
所以她比谢寒衣更能确定一些事。
对于许镜这句话,闻人昭笑了笑:“自然,我会命麾下全力助祭酒将她寻回。”
她不会死。
君上还要用她,如今,只是打算给她一个教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