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回到了实验室。


    现在是下班时间，久下问从不加班，偌大实验室里只有他一人。


    他又看向那被严封的黑匣子。


    匣子一如既往，如潘多拉的魔盒般诱惑着他前去。


    但这一次，安室透拒绝了。


    “不，还不是时间。”心里的声音拦住了安室透。


    这是他第一次靠自己停住了面对匣子的步伐。


    那是让人沉醉的宁静。


    但，他不该在这时宁静。


    安室透转身离开了。


    离开后，久下问从某个角落里走了出来，看着黑匣子，又看着安室透的方向。


    若有所思。


    ……


    会有人把校园霸凌当做游戏吗？


    安室透不敢想象。


    可那群孩子就是这么的荒谬，将他小心翼翼的善良摔在了地上，不屑一顾。


    他亲眼看到了一场霸凌，而霸凌结束的那一刻，所有孩子都挂上了满足的笑脸。


    “真好玩。”他们这般说。


    夕阳下的孩子们伴着欢声笑语离去，像极了普通学生上下学的日常。


    “下次我来当跟班一号！”


    “我我我！我要当主角！”


    “好过分，我也想当主角来着……”


    安室透上前拦住了他们。


    他想不明白，那就不要想，直接去问他们吧。


    “明泉花。”安室透看向麻花辫少女。


    麻花辫少女则古怪地看着他，道：“我不是明泉花。”


    诶？


    安室透下意识又看向红发夹。


    红发夹女生摊手：“我也不叫明泉花。”


    那明泉花是谁？


    “是游戏啊！”他们笑着说。


    安室透想说的话有很多，可表现出来却成了哑口无言。


    这是一个所有学生都在玩的游戏。


    而可笑的是，这场游戏，叫做“纪念明泉花”。


    “对了，明天是谁要当明泉花？”红发夹把项链摘下来，好奇地看向伙伴们。


    项链是戴给明泉花的，他们不会私占。


    但安室透宁愿他们私占。


    而不是用最轻描淡写的方式嘲笑他的无知。


    “你不开心？”红发夹看着安室透，不理解。


    “可是你救了明泉花，为什么要不开心？”


    你救了那个深处漩涡的受害者，给了她礼物，这不是很值得骄傲的事吗？


    红发夹问出了这个问题。


    “但我没有真的救下她。”安室透苦笑。


    明泉花？


    不过是一场霸凌游戏的主角。


    他看不见她在哪，也救不到那个孩子。


    他只能从缩影里，看着她悲惨的人生。


    可这些重复她悲惨的人们说，我在纪念明泉花。


    “为什么要纪念她？”


    “诶？”红发夹想了想，想了又想。


    麻花辫少女不满：“纪念明泉花就像背古人写的诗一样，你要我把课上学的老教条给你背一遍吗？”


    标准答案异曲同工，寄托了对美好意志的思念，表达了今人对逝者的孺慕之情。


    安室透：……？


    安室透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才是格格不入的那个人。


    他真的不理解这个游戏在追求什么。


    但他会努力去了解。


    “我可以加入这个游戏吗？”他问。


    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好啊！”他们很兴奋。


    他们很久没有新伙伴加入了。


    “明天放学，不许迟到！”红发夹兴致勃勃。


    安室透说：“明天，我要当明泉花。”


    这一句，在几位学生里引起了千层浪。


    “诶？不是该轮到我当明泉花了吗？”


    “我也想当明泉花，我好久没当了。”


    “真狡猾，居然一上来就抢主角。”


    但抱怨归抱怨，孩子们还是很大度地把主角让给了安室透。


    新朋友的第一次游戏，那就满足他吧！


    安室透挂在脸上的微笑无比僵硬。


    目送着孩子们的身影缩到不见，他才想起把笑容收回来。


    他突然不想期待明天了。


    他只觉得悲伤。


    他想起了服务员一直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卞野早就没救了。”


    怎么会呢？


    安室透攥紧双拳。


    他既然来了，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卞野没救呢？


    ……


    这几天，安室透一直在和孩子们玩这场霸凌游戏。


    有时候，他是旁观者，有时候，他是被欺凌的主角。


    只有身处明泉花这个位置时，安室透才意识到，原来之前看到的，不过凤毛麟角。


    比起施虐，更多的是冷暴力。


    没有人与他对话，没有人会把目光放到他身上。


    但他们会在路过他时碎碎低语，说着污蔑他的过分话。


    但他们会把他的东西扔到垃圾桶，会把他的衣服抢过来拿去当沙包。


    当他愤怒质疑时，所有人都说他在故意冤枉别人。


    而当他反抗的那一刻，他被警告——明泉花从来不会反抗。


    他们贯彻着施暴者会做的各种行为，让恶念肆意流淌。


    安室透抽到过两次明泉花，每一次都是无比真实的心痛。


    他很难不去回想，以往他被嘲讽发色不同时遭受的霸凌。


    但他有hiro，而明泉花是比他还要痛苦的存在。


    他也曾偷偷跟着学生们去了趟学校，看到了那被竖立在正央的庞大雕塑。


    而在雕塑前面的石碑上，一段话被这样刻着：


    -我们纪念明泉花


    -纪念她的悲伤


    -纪念她的伟大


    -纪念她被定格的青春


    他只能在放学人们走光时偷偷溜进去。


    雕像在夕阳下被映出红色，少女青春的容貌被迫变为永恒。


    他看着雕像，思索了很久。


    第二天，安室透再次溜了进来，又离开。


    雕像前面多了一束花。


    ……


    又一次抽签，安室透抽到了施暴者的身份。


    明泉花是麻花辫少女。


    这是安室透第一次拿到这个身份。


    保险起见，安室透在麻花辫少女身上放了定位和监听。


    但，游戏还没开始，安室透被拦住了。


    久下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什么事？”安室透冷面相对。


    “没什么。”久下问看上去心情很好，“又不是一定要有什么事才能找你。”


    安室透：“……”


    安室透：“我有事。”


    “不行哦。”久下问把安室透拦得死死的。


    “安室这样，会让我很难交代的。”


    久下问当着他面叹气道。


    言尽于此，提醒也到此为止。


    久下问总是喜欢玩这种隐晦的提示。


    而每次的话题都不会绕开某个家伙——游舌。


    游舌想干什么？！


    安室透下意识心慌。


    安室透盯了眼久下问，对方完全没有离开的打算，他只好当着对方面戴上耳机，去听明泉花那边的事。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还有几丝微弱的脚步声。


    “你好啊。”


    有说话声了。


    但安室透宁愿自己没听见。


    是游舌的声音。


    “你在玩纪念明泉花吗？”


    游舌的声音充满了愉悦。


    “入眼可见的事就不要说出来。”麻花辫少女怼他。


    游舌发出了爆笑，他对女孩大胆的回答很感兴趣。


    “可是我听说，故事的结局，往往都是被打压的孩子从高处跳下去。”


    游舌怂恿着，用言语蛊惑着。


    “既然是明泉花，也一定会有过这种想法吧。”


    “不去试试吗？”


    游舌离开了。


    安室透一阵窒息。


    “明泉花！”安室透打通监听器附带的传话筒。


    而回应他的，只有一句——“这个好有意思。”


    她玩腻了。


    明泉花的角色，她抽到过很多次，一直兢兢业业扮演着这个角色。


    没人比她更适合当明泉花。


    她喜欢这种被认可的感觉。


    或者说，每个卞野人都像中毒似地贪恋这种感觉。


    但有人打破了她的日常。


    麻花辫少女流着泪，双手捂脸。


    安室透，你为什么要让一切变得不同呢？


    你这样，会让我忍不住想去尝试变化的滋味啊。


    明泉花会在绝望时从这里跳下去吗？


    麻花辫少女站在天台的围栏前，等待着什么。


    她怎么会不想？


    麻花辫少女看着被缩小的街道，目不转睛。


    明泉花……她真的能忍住不跳吗？


    她听见了脚步声。


    有人在往天台赶来。


    不用想她都知道，肯定是安室透来陪她玩了。


    “我玩腻了。”她呢喃着。


    明泉花这个角色，一直扮演下去，也是会累的。


    安室透的声音从监听器里不断传来，终于，麻花辫少女再次给了他回应。


    “诶？你要追过来看我笑话吗？好玩！”


    这个她知道，当有人想要跳楼时，就会有人在旁边说风凉话。


    这样才是最真实的游戏。


    “不是的！！！”安室透嘶声力竭劝阻她。


    安室透突然有种深深的恐惧。


    好像有什么东西重现了。


    他一层层地赶往天台，用上自己全部的力气向上狂奔。


    可是好远，怎么会这么远？


    怎么还没有到啊！！


    终于，他看到了那抹光亮，和站在光亮里的那个女孩。


    还好！还来得及！


    安室透加快步伐。


    “不要！难道还不够吗！你还想过来做什么！”


    麻花辫少女突然挣扎飙泪。


    安室透心凉了一大截。


    “求求你，不要再欺负我了。”


    “求求你，让我死的安心吧。”


    安室透每迈近一步，麻花辫少女就往后更靠一步。


    而真正渗人的，是少女明明恐慌的表情，却欣喜扯起的嘴角。


    她在享受这场全新的游戏。


    以及全新的结局。


    安室透被迫停住了脚步。


    他想安慰她，让她不要走入极端。


    游舌的话是错的，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死亡的道路。


    明泉花不会选择死亡的。


    “骗子……”少女眼泪越来越密集，“哈，都是骗子。”


    她靠着栏杆，翻身直下。


    安室透头脑一懵，身体不受控制前去救人。


    可……


    女孩拒绝伸手。


    他没能抓住她。


    ……


    下坠中，麻花辫少女突然心底一阵慌乱。


    她的眼前划过很多画面，最后，画面定格在了课堂。


    “我们纪念明泉花。”


    “纪念这位饱受苦难，依旧不被磋磨，奋勇而出的英雄。”


    游舌的声音突然闯入她的脑海。


    他说，你不是明泉花。


    明泉花永远不会自甘堕落。


    你根本成为不了明泉花。


    诶？


    坠落的那一刻，少女眼睛睁得很大，充满了不解。


    不，不该是这样的。


    她错了。


    她选错了。


    这不是明泉花会做出的选择！


    她在生命最后一刻竭力嘶吼。


    可，再也没有人听到了。


    ……


    哈。


    安室透跪坐在地。


    汗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滑落脸颊。


    他望着栏杆那边的世界，酸涩的眼泪不由分说地流下，与汗水交融。


    又是这样。


    一模一样。


    他总是会晚上一步。


    他只是想救下她，可为什么……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


    卞野不是最爱惜生命的吗？


    为什么还要跳下去？


    “因为卞野追求意义。”


    脑海中，安室透自己向自己回答。


    他早该明白的。


    明泉花是被需要的存在，每一个学生都渴望成为明泉花，那是他们眼中的意义。


    “游舌……”安室透咬紧牙关。


    他终于认清了卞野的可怕。


    他也终于理解了服务员面对他时躲闪的目光。


    可他不承认。


    他不会屈服。


    他会光明正大去宣战。


    突然，他嗅到了海边的气息。


    一如他初来这个世界时所感受到的。


    他听到了空灵的声音回荡，那是呼唤，也是恳求。


    “帮帮他们……”


    他听见了。


    “求求你，帮帮他们……”


    他真的听见了！


    安室透看向蓝天，又看向实验室的反向。


    一抹泛着蓝光的黑色向他冲来。


    那是他屡次不能接近的黑匣。


    这一次，黑匣向他奔赴而来。


    匣子在他面前悬空，破解，露出干净的内部。


    那是泛着海蓝色的奇型盒状。


    海洋被刻在上面，而在海洋深处，是一抹明亮。


    安室透抓住了驱动器，扣在腰间。


    他听到了驱动器的声音。


    那是歌声，悲凉，但又充满希望。


    当他扣响腰带的那一刻，他被一抹宁静包裹了。


    空灵的声音传响，深海的蓝鲸歌唱。


    【Kamen Rider】


    【D-whale】


    假面骑士，深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