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逐日的黄昏之黄昏的残酷


    宋知节做的是没日没夜的工作，有时候漫画截稿日到了，就得熬夜，好在梅清和也是没日没夜的工作，半斤八两。


    成年人的生活里工作占据了大部分时间，但他们总喜欢挤在晚饭后的那一点时间里相处。


    宋知节以前不太爱吃晚饭，早饭睡的晚也不吃。


    交往后，梅清和改了她这个习惯，晚饭变成吃点菜，大部分时候，宋知节看着梅清和吃。饭菜有时候是从501室的存货里拿的，有时候是梅清和从单位的食堂打包，有时候订的外卖。


    碗筷是梅清和洗的，垃圾自然也是由梅清和带出去扔。宋知节只负责吃，然后洗饭后的水果。


    吃饭不起劲，吃水果倒是一个接着一个。


    梅清和坐在沙发上，宋知节则坐在地毯上，靠着梅清和的腿，嘴里塞着樱桃。


    “我们要结婚吗？”梅清和盯着电视屏幕，突兀地问，他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沙发。


    宋知节嘴里还含着樱桃，含糊地说：“为什么呀？”


    说起这个，梅清和来了劲，拉着宋知节的手，论了个一二三四五点，“一是你也30岁了，我也31岁，老大不小了。


    二是交往感情不错，结婚也很好。


    三是再拖下去，都成了高龄产妇，对你恢复不利。


    四是……”


    梅清和手指头还没扒拉完，宋知节打断了他，“可我们才认识不到半年，交往不到两周。”梅清和纠正，是15天零6个小时，每天除了睡觉上班，都在一起。


    “好吧，那也一个月都没有。”宋知节一想到结婚就头皮发麻，“太快了。”她摇了摇头。


    “可我觉得好像有半辈子了。还想赶上五四青年节，响应下国家号召，拉高下结婚率呢。”梅清和掩饰心中的酸涩，吐槽，“我快把5楼的楼道摸黑倒着走了，这地板都被我走薄了几寸。”


    “瞎说。”宋知节塞了几颗樱桃到梅清和的嘴里，堵住他越来越不正经的话。“我没搬来前，你也是摸黑走的。”指的是第一次见面，梅清和便没穿衣服没开灯走在楼道上。


    梅清和从后面抱住了宋知节，故作不在意地说道：“你有其他喜欢的人了吗？要是有，我们就早点分手。一拍两散，互不耽误。”你喜欢小雪（梅惊雪）吗？


    宋知节闻出了点醋意，装傻：“没有。你舍得？”


    “你喜欢我吗？”


    宋知节诚实道：“不讨厌。我只喜欢喜欢我的人。”


    “你好狡猾。”怎么会偏偏在意上这样的一个人，你若不拿上真心，看也不看别人一眼傲慢的公主。


    可偏偏我，梅清和丢盔弃甲，一败涂地。他固执地不愿在言语上退让，卑微地亲吻着公主的嘴唇，祈求得到公主的垂青。


    黄昏褪去了午日的刺眼，显得温柔许多。可很多人也忘记了黄昏的残酷，黄昏从不留情任何人，匆匆流逝的温柔。


    梅清和冷淡了下来。


    他会跟你说话，会关心你的身体，会定时给你点吃饭的外卖，会帮你拿快递（因为宋知节有阴影）。


    但恋爱的另一方就是知道，他的冷淡。


    皮肤间的触碰少了，伸手触碰他的手，也总是不着痕迹地避开。从前下班没事找事地进门，黏在一起。


    现在工作却很忙，总在加班。不，总是假借加班的痕迹，坐在车里，开着一盏小灯，独自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


    梅清和不知道，宋知节有时候早早关灯，在黑暗的室内，在杏色的窗帘后面，看停在楼下车里的男人。


    宋知节尝试过挽回，她第一次在这段关系里主动，揽住梅清和的脖子，凑近了脸，试图用以往梅清和的方式拉进两人的距离。


    没等她亲上，梅清和挣脱了她的束缚，淡淡地说了句，“别这样，没感觉。”是的，从来只有他拒绝的权力。


    “我答错了吗？”宋知节想起那天晚上梅清和的吻，自嘲道，“从来只有真心换真心。你这个自私鬼，怎么可能让人爱你，又不肯付出真心？”


    朱雨站在宋知节的背后，她尖锐的指甲握住宋知节的手腕，“真心算什么？男人看利益，只有女人才讲真心。他今天会因为这些那些个事情，犹豫你冷淡你，说到底，不过是不够爱你罢了。


    你不一样，你是我，我也是你。你只要招招手，他就会对你心软，他会成为你的阶下囚。你要做的，就是上千年来聪明女性所做的那样，收收你多余的同情，骗骗他，让他认为你温顺，认为你可欺，认为你爱他爱到发疯。”


    “他不一样。他是个尽职的警察。”宋知节摇摇头，不愿用这种方式去决定下半辈子。难道要装一辈子套在笼子里的妻子，甚至是未来小孩的母亲吗？


    “职业跟人心，从不挂钩。”朱雨用涂着红指甲的手戳了戳宋知节的心脏，后退了几步，红唇未抿：“那你怎么不问问他，那天晚上他还对我做了什么？”


    宋知节沉默。


    “你知道的。但是，你不敢问。你怕你问了，你会得到可怕的真相。”


    宋知节反驳：“他对我说了，他做了所有能做的，他没能救下你，是很可惜，他尽职了。”


    “那你信吗？”


    宋知节顿了顿，继续说道：“……无论如何，他是个好的结婚对象。我也许会跟他结婚。然后，我们的约定就结束了。从此你过你的，我过我的。”


    “你知道，你永远都有选择。”朱雨又退了几步，消失在室内。


    [你今天回来吗？]宋知节发微信给梅清和，她满含期待着看着楼底下车里的男人。


    男人抽完了烟，拿起了手机，宋知节有些期待，是要回来了吗？


    屏幕上的蓝光微闪，梅清和的消息弹了出来[还在加班，回来太晚，直接回家。你先睡吧。]


    宋知节什么也没说，耳边是朱雨若有似无地嗤笑。


    农历四月，也叫清和。夜里起风，仍凉得人直打哆嗦。


    对梅清和来说，四月夜里凉风阵阵，恰到好处，冷静冷静下大脑。大概是年少失怙，母亲离家奔走，自小辗转亲戚。有的人在这样的环境里会对偏爱的东西偏执成狂，有的人却会感到害怕，因为喜欢，因为虚无的爱而变得不像自己。


    不巧的是，梅清和是后者。从前的人生里，唯独一点心愿，买套房子，死物，得到便得到了。


    可现在换做了人，觉得对方哪里都合心意，30年多的人生白活了似的，从以往男女的最后一步变成只接吻，不上床的纯情，跟被下了降头似的。


    他有点害怕。让队里小伙子们，让他弟弟梅惊雪听了，都会嘲笑，都会不可置信，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小子，也会害怕。


    是啊，他害怕。怕她只是心怀有鬼，蓄意接近，实则调查结束便抽身而去；怕她发现真相，发现他卑劣平庸，一无是处；怕自己一片真心捧出被摔碎一地，毁了现在的生活。


    你为什么不如我为你发疯一样为我发疯呢？梅清和听见自己内心有些恶毒地想道。


    如果这是恋爱轻喜剧，适当的感情拉扯有助于男女主的感情升温。不幸的是，这篇故事掺杂着悬疑要素，独居的女性往往容易成为第一受害人。


    更绝妙的是，她的男友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门口不知是谁，又放了白菊花，一簇几支，用彩纸包装了起来。


    宋知节很少出门，快递也由梅清和或者梅惊雪带回来，除了梅清和每日定时给她点的午餐外卖，她没事也不开门。看到白菊花，宋知节心里很困惑，送外卖并不是孟嘉月，而是另一个年纪大些的中年男子，称来之前，这花便放在这里了。外卖是随机派送，每天都是不同的人接单，下手机会不大。


    宋知节打电话给了梅清和，果不其然，他没有接，于是发了消息给梅清和。


    宋知节不知道该拿这花怎么办，她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她打了电话给梅惊雪，电话没响两声，便立马有人接了，她讲了事情的经过。


    听着店内嘈杂的声音，正是中午11点20分，小梅老板正是忙的时候，宋知节顿觉歉意，连声抱歉，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挂了电话，不到15分钟，门铃响了，还有梅惊雪的声音“是我，周边看过，没有人。”宋知节这才放松地打开门。


    梅惊雪面色微红，小麦色的皮肤上是细碎的汗珠，呼吸略带急促。进门，便仔细查看了下门窗，完好无损。他松了一口气，又拨弄起送来的白菊花，斟酌了一番，说道：“室内还是安全的，大概只是想吓吓你。别怕。”他本想拍拍女人的肩膀，又想起什么，克制地收了回去。


    “我哥知道吗？”


    说曹操，曹操到，梅清和的电话这才响起，原来是出任务手机关机。


    一听有人又开始假借鬼的名义送花，梅清和语气凝重，下午便请了假，回来。


    梅清和回来又检查了一遍502的门窗，如梅惊雪检查结果一致，完好无损。


    门口的可视门铃倒是在10:30-10:50间突然自动朝着左上方转向，左上角正是墙壁的死角，什么也没有。


    原本可视门铃会根据人影走动自动调整摄像位置，但这个时间点，按常理来说，并没有人，在5楼的楼道里走动。外卖员是在11点左右来的，那白色的菊花估计便是这个时间段送进来的。


    这是个好消息，起码有些头绪。可惜的是，梅家兄弟跑去保安室，翻来覆去地看10点-11点的监控，门口监视器除了外卖员就是小区居民，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梅惊雪怀疑是这个装神弄鬼的人假扮外卖员。但梅清和否认了，10点-11点就进来两个外卖员。早的这个在10点30分出了大门，从时间上并不可能完成爬到五楼放下花的举动。晚的就是给宋知节送外卖的，10点52分才进小区大门，除非他撒谎了，他到的时候，并没有花，否则也不构成作案时间。


    “也有可能他撒谎了。”梅惊雪质疑。


    宋知节指着电梯的监控，“若是他送了花，电梯就会拍下。我想，清和是因为看见电梯里他只提了外卖，却没有拿花吧。”


    梅清和点点头，又补充道，“这般大小的花，且上面没有压痕，不太可能被他塞在衣服内带进来。他的确没有嫌疑。”


    “那这么说来，怎么也不会是小区居民吧。”梅惊雪的小梅早餐店与各位小区居民们友好相处，怎么也想象不到，在这睦邻友好之下竟还藏着穷凶极恶，装神弄鬼之徒。


    梅清和深思，没有说话，仔细辨认其中的人。不过他在小区内走动的少，人倒是还没有梅惊雪认得清。


    “这个抱着猫包的是张阿姨，爱吃豆腐脑。提着包的是宋阿姨，小区舞蹈团的，最近小区老年歌舞团要比赛，估计加紧练习，早上的时间都排上了。穿中山装的这个是楼上8楼的石爷爷，偶尔来看孙子。还有这个，这个……”梅惊雪讲得头头是道。


    “这个呢？”梅清和指着其中一个面容清秀的穿着白T恤黑裤子的男孩子，“我怎么好像见过他送外卖？”


    梅惊雪没接上话，还在想，宋知节倒是笑了笑：“是孟嘉月。杭城大学今年毕业生，赚点兼职钱。最近给楼下的秦阿姨家的孩子补习功课。上次送外卖只是兼职。”


    宋知节见梅清和面露怀疑，拿出微信记录：四月份的时候，孟嘉月还没有入职新的公司，便找了个稳定轻松点的补习。白天这个点，他正和秦阿姨的孩子去逛了西湖。


    “我怎么记得，秦阿姨的孩子比今年毕业的要大些吧？怎么还没毕业？”


    “这你就不知道了，秦阿姨的孩子是体育生，休学了两年，之前代表杭城去参加全国运动会，射箭，拿了第一。这不是最近修养，都在家里，秦阿姨怕他宅家出事，就让孟嘉月给他补补课，跟上学校进度。”梅惊雪解释。


    只是如此一来，所有人都没了嫌疑。梅清和只能再嘱咐宋知节，平时出门当心点，有事可以找自己、或者梅惊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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