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作品:《一年十二春

    2021年,立春前后,年关将至。朦胧烟雨,带着湿冷的凉意没入杭城。春寒依旧,绿叶零落沐雨,几簇早桃倚树竟星星点点地提前开了,似是昭示着有妖客的到来。


    几个搬家师傅正大包小包地搬着箱子进屋。“嘿,真沉。”老田摸了摸寸头上的细汗,半倚在箱子上休息,伸手点了根烟。50岁的老骨头干了十来年的活,自然知道怎么省力,想着还剩底下几个箱子。老油头便松快,借力放松了下,业主也说不得什么。


    一旁的组长张默不如老田资历深厚,皱着眉头,低声呵斥:“别抽了,让业主闻到,得扣钱。”


    “别怕,这次我看过了,是个年纪轻轻的女的。”老田挑着眉,混不吝地吐了口烟,顺手递给了张默根烟,“丫头片子,这么年轻就买的起这里的房子,怕不是……”他朝着张默挤眉弄眼一番,勾了勾小拇指。


    张默也松快些,接过烟,嗤笑连连,“有可能,是哪个大老板家的。”组内新兼职的学生恰好放下了个纸箱,他拍了拍老田的肩膀,说道:“还有个嫩学生在,别说这些。小孟,你也歇歇。”


    名叫小孟的青年,一张娃娃脸,头顶满是细汗,他不像这些个老油条,专往那些看起来重,实际轻的箱子下手。是个实心眼,于是没搬几趟,便是满头大汗。


    小孟摇摇头,傻乎乎地笑道:“张哥,田哥,我不累,我还能搬。”老田顺势应道:“好小子,你啊,正好把剩下几箱拎上来,让我两休息休息。”


    张默没说话,底下人怎么安排是他们的事,况且老田这老将自然比临时工重要的多。人情世故,新来的生手自然是要被磋磨。他装作侧头打量了下房间,房间里的家具都清空了,除了墙上的素色壁纸,简单的家具,什么也没有。


    他开了窗。窗外,春寒未褪,绿植零落,笼罩在一片烟雨之下。烟气过肺,让他身心舒畅。恍惚间,他越过阳台,看见底下的公园的石阶上竟摆着一个又一个白色花圈,路旁的宣传栏里还写着“绿城玫瑰,品质生活”。忽而一阵风,窗边杏白色的窗帘漫天飞舞,像一个女人,一个幽灵,静静地俯视着他。


    他呼吸一顿,颤抖着握住了滚烫的烟灰,猛地回头问,“老、老田,你还记得之前杭城哪个小区的杀妻案吗?”


    老田恰好抽完最后一口,皱着眉,回想了下,“好像是什么南边,绿城的吧。”他晃了晃脑袋,不敢置信地盯着张默,不由自主小声道:“我呸,没那么倒霉,不会遇上同一家了吧。”


    “嘿,这才两年多,怎的这男的就急不可耐地把房子卖了?”老田也四处张望了下,竟觉得无一不合,偌大的房间,空荡荡的,只回荡着他两的声音,和着雨声,幽咽地像女人的啜泣。


    有的说被杀的是死于跳楼,有的说被杀的死于自杀。反正男方是无罪释放,谁知道呢。女人嘛,成了鬼,自然是比活着的时候,更让男人感到害怕。


    张默翻了翻手机,往日的轰动一时的新闻早已被湮灭在纷繁的信息浪潮里,砸不出更大的水花。他冷汗连连,一根烟的通畅到胃里的舒坦瞬间变成了沉甸甸的石头。


    他皱着眉,竟伸手,问老田又要了三根烟。


    老油条的老田一看眼神就知道了,顿时正经地,毕恭毕敬地对着窗口点燃烟。


    “鬼娘娘,莫怪罪,莫怪罪。”老田拍了拍自己的嘴,应和道。张默也在一旁合手参拜。


    三根烟立在窗口,青烟竟直立而上,盘旋墙头,挥之不去,二人更是毛骨悚然。


    这是怨鬼尚在此处不成?!


    二人合计,不敢在这待着,转而去车里等小孟。原本搬家是要当场结账的,张默咬咬牙,嘱咐小孟搬完最后一箱,去物业等业主结账,两人落荒而逃。


    孟嘉月,收到消息还觉得奇怪,入职培训时讲得清清楚楚,得当场结账。账结清了,人才能走。两个老手竟同意换地方,实在奇怪。他喘着气,将箱子放在客厅的地上。纸盒胶带没有贴好,搬运中不甚露了一角,掉出一卷照片,松散地铺在地上,最上面写着“2015届杭城大学毕业照”。


    此时门铃响动,传来一阵高跟鞋声,孟嘉月正伸手去捡回毕业照,仓促回头。


    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正站在门关处看着他。她的眼神如玉,身姿纤细,面容姣好,目光像只蝴蝶一样落在了孟嘉月的身上。


    “你好,是搬完了吗?谢谢你啊,我是宋知节。”她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孟嘉月才发现,她身上穿了条黑色的刺绣长裙,走起路来,裙摆恍如黑色的海浪,静静地拍打着他,很偶尔的时候会拍打着他的手臂。裙摆上的桃花刺绣,活灵活现,精致又秀气,迎面是若有似无的香气。


    孟嘉月礼貌地退了几步。


    “啊,掉出来了,是这个啊。”孟嘉月看着宋知节接过手里的毕业照,轻轻地贴近他的脸。


    她是故意的。


    孟嘉月,知道自己从小长得像女孩子,白白净净的。长大后,总有些人特意招惹他,喜欢看他出糗的样子。所以他练了一身的肌肉,尽管并不显露出来,却很有力量。上一个调戏他的人,在医院躺了两周。


    他刻意地别过脸,低垂着眼睛,静静地看着毕业照最旁边贴近的两个女孩,其中一个就是宋知节。她看起来一如既往的……


    “抱歉,胶带没封好,掉了出来,我正准备捡起来。”宋知节看着小孩害羞的样子,突然笑了。


    她并非是随意调戏孟嘉月,只是他着实长得像她的一个好朋友,令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多巧,在故人故地遇见同样的一双眼睛。


    他有一双圆圆的杏仁眼,配上一张娃娃脸,特别像傲娇的娃娃犬。她拉开了几步,从包里拿了几瓶水,递给孟嘉月,“没事,谢谢啊。”


    孟嘉月伸手,从矿泉水的底部向上握住,恰好避开宋知节的手。他取出账单,索性,跟宋知节结了账。现在统一都是二维码收付款。只是往常是张默,作为领导结账,他现在不在,孟嘉月就只能用了自己的微信。


    宋知节指着孟嘉月的微信头像,诧异地“咦”了一声,“这是你吗?”


    孟嘉月暗自懊恼,他的微信头像是只英勇帅气的藏獒。与他本身给人的一种秀气文雅的面貌恰好相反。人越是没有什么,就越希望能拥有什么。


    好在宋知节没有再说什么,爽快地结了账。


    “你能帮我把这幅画搬进那个房间吗?”宋知节请求道。


    孟嘉月查看了下收款凭证,心里默对账目,发给张默。


    画有1.8米高,他有185,比他稍微矮一些。宋知节大约到他的肩膀位置,162上下,身材娇小。画对他来说,是顺手的事,也是后续服务,他点了点头。


    贴近画,孟嘉月闻到了油画特有的松节油的味道。画上蒙了布,什么也看不清。


    “你是画家?”孟嘉月好奇地问。


    宋知节:“是漫画家。这是我的私人爱好。算是漫画周边吧。”


    “很有意思。那我就先告辞了。”孟嘉月礼节性地告别。


    “多谢。”宋知节笑着送走了孟嘉月。


    孟嘉月关在了门外,看着门上许久未擦的502门牌因为关门声,抖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这个沾满另一个同样年轻女性血泪的房子,终于开始遗忘过去。孟嘉月怔怔地,带着一点迷茫,转身离去。


    一开始是房子,接着是人,最后所有的回忆都会烟消云散。


    可有的人,她的到来就意味着故事的另一个开始。


    朱雨突兀地出现在室内,也没有穿鞋,赤脚踩在空旷的沙发上,拨动着红色的裙摆,咯咯笑道:“那孩子看上去很不错哦。对你很有好感。”


    宋知节先整理了出镜子,自己站在镜子前,默默地梳着头发。她像毕业照里的一样,留着一头又黑又长的头发。与她的朋友一样,看上去一如既往地年轻。


    “我太老了。”宋知节摸了摸头发,挑出了一根夹杂在黑发中的白头发,它是一个信号,一个可怕的信号。


    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宋知节,你已经30岁。对于恋爱而言,你太老了;对于婚姻而言,你又太年轻。你是夹杂在社会中里必须被鄙夷的阶层,不上不下的人生。


    她想起孟嘉月,年轻的□□,单纯热爱的恋情。他现在迷恋你,只是因为年龄差、阶级差等,带来的成熟魅力。


    一旦等年轻的恋人变得成熟,就会发现另一方其实一无是处。这种上位方借着年龄优势的攻势,打造出来的恋爱幻想,宋知节不愿意去做。


    “你这不愿意,那不愿意,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结婚?”永远年轻的朋友朱雨搭了搭宋知节的肩膀,夸张地念叨着。“你很漂亮,你知道的。只要你想,没有人可以拒绝你。”


    “那样不幸福吗?至少我们中间有一个人值得获得幸福。你说呢,白月光。”


    宋知节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五官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眼睛总是不够大,鼻子也没有很翘。嘴巴上若是少了一点口红,总是显得苍白无色。唯独一点气质,总是□□不服输的背脊,如鹤如玉,将她与众人分别开来。


    她下意识看向朱雨,对方已经消失了。


    哦,是啊,白月光的朋友,红玫瑰已经凋零了。


    她顿了顿,拿起包里的口红,橘红色,很好看。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窗前竟放了枝早开的桃花,雨打桃枝,艳色连连。


    忽然,她想起了孟嘉月耳后的红晕,有些好看,她把桃枝插进了花瓶里。


    一个男人同时恋慕两个女人,亲昵地称呼一个是他的白月光,一个他的红玫瑰,简单粗暴地划分二者为情敌。


    可没有人知道,白月光也珍惜着红玫瑰的友谊,他们本不需要任何人,就已经是各自美丽的双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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