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应知客路愁无奈
作品:《鸢迹》 只是一个寻常不过的春日,沧冥周围的草还没有发绿,白杨也没有抽枝,甚至今日的天空还异常的澄澈,几缕云气慵懒的叆叇。
娄琏意站在点将台上,朗声说着:“各位,我知道娄家军已经在北疆守了将近百年了。这百年内流淌的是敌人,战友和百姓的血骨,消磨的是大家无比珍贵的少年时。我们为了手中的和平,放弃了很多,但得到的更多。”
高台下的老兵脸上静静地划下两行清泪,湮没在风沙侵蚀出来的皱纹中,填满沟壑。
娄琏意点点头,接着说:“我不怕触怒龙颜,便和各位直说了。如今这局势吃紧,大家应该也都心知肚明。圣上一心求和,我们或胜或败,不过是皇上手上的筹码多一分少一分而已。”
杨龙桥向前两步企图捂住小将军不安分的嘴,被苏青拦住了。
“你让他说吧,杨将军,”苏青站在娄琏意的身后,轻声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苏青注视着小将军宽厚的肩膀和紧致的腰身,不觉中就和记忆里那个十二岁的小少年重合了。少年被娄俊成那个老家伙推过来的时候怯懦得很,还不敢大声说话。当时苏青就笑着告诉娄俊成,说娄琏意肯定是被自己的父亲吓着了,和他性格一点也不像,长的还又瘦又小,看起来吹一阵狂风就能卷走。
十二岁的娄琏意缩在角落里,眨着大眼睛打量着两个人。
是什么让当时的柔弱少年变成现在的倔强呢,宽厚了他的肩,磨砺了他的茧?
是这山河啊。
娄琏意神色严肃:“剌撘人犯我山河,欺我儿郎,屠我百姓,我辈行伍之人岂能坐视不管!现假副将杨龙桥大将军一职,从此各路士兵听杨将军差遣,不得有误!杨龙桥,过来接将军虎符。”
杨龙桥呆立了片刻,小心翼翼的走了五步,接下了在晨光中煜煜闪光的虎符。
他跪拜:“谢将军。”
所有人屏息看着这一幕,满腹疑问:那娄将军呢?他要回京搬救兵吗?是和昨天来的那个贼眉鼠眼的信使有关吗?
可三军中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吐散着往事烟云。
“剌撘人说若是我只身去他们的大营,就留下沧冥古城。我要你们继续守着北疆,不管都丂芃找到什么方法攻下江南,都给我守住了,”娄琏意眯了一下眼睛,让直视他的人不禁打了个寒战,“余窃以为,将军之位并不什么好东西,但杨将军是你们当中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人。”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请杨将军说点什么吧。”
杨龙桥托着虎符的手全是冷汗,他看着台下一道道炽热的目光从娄琏意的身上,聚焦到了自己的身上。他几不可闻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觉得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热。
原来这就是每一次娄将军号令三军时的感觉吗?
可就算没有人质疑我,可我担当得起吗?
杨龙桥眼圈忽然有点红,不知是紧张还是不安。
娄将军当年临危受命的时候,也是这样吗?这么手足无措,只是命运把你推到了所有人的期待和信任之下,猝不及防。
他回头茫然地看了娄琏意一眼,不知所措的像一个刚懂事的孩子。
娄琏意坚定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又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杨龙桥,对不起了,这个烂摊子留给你了,是将军的错......不过,我也只能信任你了,所以也最后麻烦你一件事,信任你自己,好不好?
杨龙桥回过头来,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位代理将军眼中流露的光:“各位,我会不辱使命,不负河山。娄将军能以心许国,吾辈又怎能偏安一隅。这是娄将军为我们争取到的优势和机会,没有人会忍心看到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夺走。等我们大胜,迎接娄将军回营!”
众人高喊:“大破剌撘!等将军归营!”
娄琏意挑了一个老得肉都不好吃了的战马,没放鞍具,只是翻身坐在了它瘦骨嶙峋的后背上,硌得他挪了挪屁股。
他也没有穿那件御赐的甲胄,单人单骑直走敌营。
他没让任何人送行,只是让守城的士兵开了城门,独自踏上最后的征途,站上了只属于他自己的沙场。
都要死的人了,搞那么大的阵仗干什么?
不过就在他快出城时,还是有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娄将军,您先等一等,老朽有几句话要跟你说,”苍老的声音断断续续,听起来像是跑了很久,“将军慢点,老朽跟不上了啊~”
娄琏意没想到还有人会来,诧异的回过头去。原来是胡果。
胡果掏出丝绸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因为呼吸不畅不得已住了嘴。只是把手中握着的一束花递给了他,眼神示意他收下。
“胡老先生,您这是......”娄琏意一愣,“送给鄙人的?”
胡果用手捋着胸脯:“啊,您说这花的话,是小女送的鸢尾花。这是小女第一次随我南下的商队时买的种子。哎,当时她说以后等花长大了,就剪下一支送我。到底是被你先抢了去,这花娇气的很呢......”
娄琏意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保持着刚才的样子直挺挺的站着。
“诶呀,不小心扯远了,说到她身上干什么?”胡果一拍脑门,“对了,小老儿来是想问,将军之前答应的事情,还有没有信心完成?”
答应过的事情......是镇守沧冥古城,求一方安宁吗?
娄琏意淡淡地笑着:“胡老先生,娄某已经尽力了。至于结果是好是坏,您不妨去问杨将军。”
“将军说笑了,”胡果拍了拍他的肩,“小老儿怎会不知将军舍弃了什么,又怎会看不见将军的努力?所以小老儿问的是,将军有没有信心?”
宽厚的手掌摩挲着娄琏意身穿的麻布粗衣,渗透过温吞的触摸,一阵没来由的暖意和慈悲占据了他的心脏。
看,总有人站在我身后的。游隼般的双翼之上,直面的是万里垂云;双翼之下,护着的是无辜幼雏。而支持这大翼搏击长空的,是托举着他的无数双手,是注视着他的无数目光,赤诚,信任,感激。
“那自然是信心十足的,我们大梁好歹也雄据中原百年,”娄琏意神采奕奕,“脚下的土地,本就是属于我们自己的。”
胡果向他一拱手:“将军,此去路途凶险,你单骑出城,是怕旧景伤情?不知你记不记得,曾经你跟我说过几句漂亮的场面话,当时只觉得客套,后来回家细细玩味方知其中深意。不要在意小老儿玩弄笔墨,现在将这话变化一下还给将军。”
“能力虽是不等于责任,但尽责之人方是英雄。”
娄琏意摆了摆手,扭头催动老马,直奔敌营。城墙上,苏青躲在厚厚的青砖之后,铿锵地弹了一曲《折杨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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