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人不顺眼时,平日里一些细节都变得可推敲了起来,譬如那座三米高的金像,钱是哪来的?


    皇帝下手彻查瑞王府经济来源,这对于苏霓来说是意外之喜。瑞王府全家下金吾狱,苏霓在其中起的作用只有一半。


    她怎么可能手眼通天到能够知晓皇帝暗中的安排,苏霓本来的计划只有前半部分。她以云梦小泽被针对查抄,不宜再在都城设立为由,一边将大部分布置下的人手从都城中撤离,一边让瑞王世子真的认为,云梦小泽现在被迫安置在都城外。


    其实在彻底取得瑞王世子的信任,以及将红斑传说散播出去后,云梦小泽只剩下一个空壳,变成单独为瑞王世子编织的一个梦境。因为苏霓知道,时间一长被发现是早晚的事,及时抹去存在过的痕迹,才能减少暴露的可能,从而全身而退。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所有弯弯绕绕的准备工作,只为了使出致命一击。最后的关键也很简单苏霓只是给瑞王世子递了一个虚无假消息,告诉他今夜云梦小泽要接待一位大客户,但是城门戒严,时间太紧尚未打通城门关卡,无法将这位身份不同寻常的大客户夜里偷偷带出城。


    言语中充满对这位客户财力的暗示,而接受了云梦小泽供奉,从中尝到大把甜头的瑞王世子自然不会不帮这个小忙。“正好”他记得,自己的表妹,未来的世子妃,曾经有一位做城门郎的亲戚,想要攀王府的高枝,欲将自己的女儿送给世子,在府中做个侍妾。


    白甜知晓这位远亲的心思,心中甚是愤恼,自己尚未坐上正妃之位呢,就有人动这门心思了。不过娘家人却劝她,世子总是要纳妾的,之前是那苏霜管着,叫他不敢往家里带。可是人家有依仗,日后白甜总不能这样做,担上那善妒的名声。既然如此,还不如叫自己娘家的子侄到府里来,未来有什么事,还能帮衬帮衬她。


    白甜心中不屑,但她莫名想到了苏霓。想到她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睛,想到她肆意妄为嚣张至极的举动,若是当年苏霓也嫁给了瑞王世子,苏霜应当还好好活着做她的世子妃。


    为了坐稳这个位置,她的确需要一个帮手,但不是现在,等她正式成为世子妃后再安排吧,于是她这么回复了这位远亲。


    魏坚哪知白甜的“良苦用心”,还是私下寻了其他门路将女儿送给瑞王世子。这件事两方都有意没有告诉白甜,且瑞王世子吩咐魏贤此事时,魏贤为了膈应白甜当时的冷落,也未知会她一声。所以当金吾卫冲进王府,将白甜押送进金吾狱中审讯时,她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自己就成了谋逆同党?


    事情办的如此顺利,其中还少不了另外几人的帮助。先前说过本朝城门郎共设十六名,八个城门各分两人轮流值守,三月一换。随机抽选,前一夜夜里才会发出新名单,且名单由门下省和兵部共同批阅下发。要想恰到好处地利用魏坚的职位,加大瑞王世子身上的可疑点,就需要这份名单了。


    万寿节正好是换防日,按照章则,在这一日及时赶去买通的城门郎处守卫的城门是万万来不及的,都城绵延千里,八个城门只能靠运气赌。但此时也是守备最为微弱的时候,所以若想浑水摸鱼出城也是最好的时机。同时此时也是让皇帝更加怀疑瑞王世子和景王一起对皇位图谋已久,此般行事是早有计划的时机。站在皇帝的角度,瑞王世子不光买通了城门郎,还提早拿到了名单才能如此行事。


    任谁看他不是早有预谋,而苏霓能提早得到名单的渠道,还要感谢白甜。兵部职方司员外郎周家公子本来要与其订婚,但白甜想做瑞王妃的同时又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就同时吊着那边没有退婚,直至这边的事情彻底稳定下来才和周家说。


    周家自然也不傻,知道自己受蒙骗,被白家耍了,这梁子便结下了。但苏霓若只是凭此想要周家帮忙拿到名单,并不是个足够重量的筹码。


    巧合的是当时在城外焦河的林子中,苏霓与赵玉鞍从豺狗口中救下的三个少男少女里面拿剑的周小郎君,正是白甜原本欲订婚的周郎君的亲弟弟。


    救命之恩让苏霓觉得可以一试,同时也让周家觉得可以赌一把。赌输了也不亏,周家没有直接参与,从中隐身轻而易举。瑞王府现在的状况,可以说是众人选择的结果。


    谋逆的案子不需要口供,甚至不需要切实的证据,帝王的疑心就足以定罪。话虽如此,金吾卫仍旧尽职尽责地审问瑞王府众人,昼夜不断。比起瑞王世子一家三口,白甜却先崩溃了。


    她本就处在怀孕初期,胎像不稳。在牢中身心疲惫,也不顾旁人怎么看了,哀求着金吾卫叫他们寻个大夫来帮她看看。


    不看还好,当大夫为她检查时,却说出了一句直接击溃她的话。


    “你已染上花柳病,这孩子不能留了。”


    白甜的脑子一片空白,她愣愣地看着大夫不加掩饰的嫌恶的表情,直接崩溃了。她不顾保护肚子,跪在地上扯着大夫的衣角哀嚎:“您一定是看错了!怎么会呢,我怎么会染上那种脏病?!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看守的狱卒立马上来用手中的棍棒抵着白甜的肩膀,呵斥她不要乱动。


    “将她单独看押,我等会开个落胎的方子。”大夫扯回自己的衣服,对金吾卫回复了一句就走了。


    白甜绝望地看着大夫离去的背影,耳边传来瑞王府其他女眷和狱卒,悄声的议论,皆是猜测她的“奸夫”,和唾弃她身为未婚女子的不检点。


    白甜耳中嗡鸣,下腹疼痛,别人不知道真相,她自己可是一清二楚。从头到尾,她就只有瑞王世子一个男人,花柳病只能是他传染的!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苏霜那个贱女人在的时候,瑞王世子不也日日流连烟花柳巷吗?苏霜为什么没事?


    她做不了世子妃了,她也生不了孩子了!都怪她,都怪他们!杀了他杀了他!


    白甜像恶鬼一样在地上匍匐,狱卒被她狰狞的模样吓住了,只见她头发散乱,双眼暴突,所过之处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口中喃喃自语,似乎是念叨着一人的名字。


    “苏霜……苏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