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作品:《卿本佳人

    一旬过后,大缙与羌国的和谈基本完结,黑夜沉沉,整个京都依旧熙熙攘攘,安宁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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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天乌鸦在空中盘旋,最后一丝阳光也被敛在漆黑的羽翼之下,嘶哑的叫声在拥挤前来围观的人心里回响。


    “烧死她,烧死她!这个疯子,这个妖女!烧了她!”似是最后一丝心理防线终于崩塌后的癫狂,人群掀起了剧烈的骚动,颤抖的、尖锐的嘶吼此起彼伏,最后汇成浩大的呼号。


    谢蔷在昏迷中悠悠转醒,颤抖着撑开了一只眼睛,费力地从一片光影中辨认出手持火把向刑台上的自己走来的身影,“父亲——”干涩的喉咙刚刚吐出两个模糊的字语,男人却似被针扎了一般应激地吼道:“住嘴,我与你这妖孽早无瓜葛,你坏我谢家满门前途声誉,今日必烧死你这异类!”


    刺鼻的桐油兜头倒下,铁链紧紧缚着她血肉模糊的躯体,披头散发的模样宛如刚刚从地狱里爬出索命的恶鬼。谢蔷似木偶般呆滞望向或义愤填膺或仅仅是围观热闹的人群,内心一片死寂的悲哀,为自己,也为这千万人。


    一声令下,男人用火把引燃木块,火舌舔舐着谢蔷的皮肤,灼烧的疼痛令她发出凄厉的惨叫,“疼……,我疼……”。


    ——


    “小姐,小姐,你哪里疼呀?小姐……”谢蔷满身冷汗地被丫鬟摇醒,谢蔷还呆滞在梦境之中。十五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上辈子的经历,但今夜梦中却历历在目,火焰灼烧之感依旧痛彻心扉。


    眼见丫鬟就要冲出去喊人,谢蔷才缓过神来制止:“清枝,我只是梦魇了,深夜就不要再惊扰宫中旁人了,你给我点上安神香吧。”


    清枝回头,谢蔷已稍稍平复心境,清枝看着面色苍白的谢蔷,内心一阵凄凉,但仍出口安慰道:“小姐,您这强撑着也不是办法呀,虽说和亲圣旨已经下达,但事情尚未盖棺定论,世子已从边关赶来,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小姐此时糟蹋自己的身子,岂不是……”


    谢蔷眉头微蹙:“清枝,我无妨,你可知历来和谈之时,主战一派都是何等下场?”


    面对清枝的茫然与迟疑,谢蔷微喘了口气,目光清冽:“他们的下场是和谈时献给敌国的礼物与诚意,我的和亲就是第一份礼物,那第二份又是什么?是兄长的贬谪,流放还是性命?”


    “第一天接旨和亲,晚上便有恙称病,羌国皇子与使臣尚在京中,他们会想什么?蔡相等人会想什么?第一份礼物不听话,第二份礼物又会怎样呢?”


    清枝闻言含泪低头,恨恨发问:“小姐,那我们就要认命吗?”


    谢蔷低叹一声:“清枝,我累了,你也下去休息吧,明日早上还要参加外史宴,不能误了时辰。”


    谢蔷望向床顶青色的帘帐,一滴泪水顺着眼角划入鬓发,上辈子的她是寒门宗族的女儿,带着21世纪人刻在骨子里的自由与平等,从不低头认命,她试图反抗,结果却被当做异端与疯子被家族活活烧死。


    这辈子的谢蔷认命了,她也不再是平常地方家族的小姑娘,母亲是当朝长公主,父亲是不拘一格大权在握的护国将军,两人虽为政治和亲,但罕见的恩爱幸福。


    兄长谢凛更是年少有为,人称玉面虎谢小将军,这与上辈子相比已经自在太多。谢蔷与兄长在军营长大,享尽了父母的疼爱,兄长的照顾,但美好的回忆终止在了她十二岁那年。


    谢蔷至今还记得那抹血色残阳下父亲的最后一声嘶吼:“谢凛,走,——带你妹妹走……”,也记得自己与兄长跪在衡州总督府门前三天两夜苦苦哀求,最后在百姓的声讨下总督不得已出兵支援却只带回父亲面目全非的尸首,更记得回京后母亲悲痛欲绝最后撒手人寰的哀恸。


    认命吗?不认命又能怎么样呢?这个时代最大的权力压制着自己,可是该认命吗?奸贼当道,时至今日父亲死守之领土如今尽入羌国,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的条约压在大缙每个百姓头上,苛捐杂税下谢蔷甚至见过有人卖儿鬻女,民不聊生。


    安神香点燃后弥漫了整个房间,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缝斜斜地洒入殿中,满目清辉,可是谢蔷却再无睡意,眼泪无声浸湿了方枕。


    次日外使宴上,谢蔷作为羌国皇室亲自讨要的礼物被宫里的礼仪女官打扮得格外华丽,谢蔷三辈子做人从来没带过这般重的头饰,又因昨天夜里的梦魇而精神不佳,即便坐在步辇里也觉着脖颈酸痛难忍,步辇旁浩浩荡荡地跟着朝堂各派,羌国使臣及皇帝送来的名为仆役实为探子的人。


    早到的一部分贵女看着谢蔷这声势浩大的派头心里暗暗不平,忍不住私下议论道:“谢蔷这个孤女,这派头都赶上太后嫡出的平昭公主殿下了,谁不知道她的公主名头是怎么来的!”


    “要我说呀,这羌国索要谢家二小姐和亲就是为了羞辱他们谢家,谁不知道当年谢蔷的哥哥谢凛在战场上斩杀了当时的羌国太子呢……”


    “不过这谢蔷也的确可怜,父母都死了,兄长回京估计也是问罪,不过呀,这没娘养的人就是没有规矩!”


    “什么可怜!她这叫命中带煞,是不祥之人,不过这命格也只有跟西戎的蛮子才般配……”


    谢蔷抬头,眼中的漆黑深不见底,背后嚼人舌根的三人被看得一愣,纷纷噤声,直到谢蔷入席才接着窃窃私语:“切,神气什么呀!真把自己当金枝玉叶的公主了。”


    谢蔷规规矩矩地坐在朝羲殿席位之上,像极了一个漂亮的花瓶,百无聊赖地观察着朝中各派官员。


    随着一声尖细的“陛下、皇后驾到——”,帝后相随入座,百官齐跪,“恭请陛下、娘娘圣安——”。


    帝王挥手平身,外使宴时间已到,但羌国二皇子及使臣还未抵达,谢蔷看着居于太子之上的使臣之位,明显观察到了上至皇帝下至百官的不满。


    但不满又能怎么样,昨日和谈连割十城,岁币与贡布增加百分之四十,谢蔷环顾一周竟无人敢言,一阵深深的悲哀与无力感来袭,现代“弱国无外交”,“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所言不虚。


    小半个时辰后,羌国二皇子才带着使臣姗姗来迟,只见他随意地欠了欠身子;“大缙陛下,臣昨日为我羌国与大缙和谈一事殚精竭虑,以至于今日身体不适,宴席来迟,还请陛下见谅。”


    虽是告罪,但丝毫无一点谦卑之意,谢蔷因身份特殊位置仅在皇子下座,而羌国二皇子更是排在了大缙太子之前,因此谢蔷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皇帝此时一脸勉强的笑:“不必多礼,仲瑜(羌国二皇子叶离瑾之字)为促我大缙与羌国交好费尽心力,何来见谅一说?还请入座吧。”


    随着使臣入座,宴席便正式开始,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了醉意,谢蔷正吃着酸酸甜甜的樱桃肉,冷不丁地被一阵呵斥声吓了一大跳,“不长眼的蠢奴才,损毁了大缙陛下赠予本王的朝服!”


    只见叶离瑾浅紫色的朝服上一片深色的酒渍,一脸愠怒,倒酒的侍女惶恐跪下,颤抖着不停磕头求饶,不一会儿地上便见了血迹。


    “奴婢该死,请二皇子恕罪!”斟酒的侍女一脸惊恐,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正当气氛陷入凝滞,一旁的蔡贵妃忍不住插了进来:“今夜摆宴乃是为庆贺昨日两国交好停战一事,不宜见血,莫要为这等小事扫了兴致,况此女并非有意,只是过于蠢笨,不如让她先行退下再由嬷嬷仔细教导,不知二皇子意下如何人?”


    叶离瑾冷哼了一声,好在没有提出异议。


    马上就来了侍卫将那名侍女拖了下去,正当谢蔷为侍女而担忧时,叶离瑾看着谢蔷漠不关心的样子冷不丁地提起了她:“早闻和宁公主聪慧过人,特来求娶和亲,如今婚约已定,不如和宁公主来照顾本王,免得这些粗鄙不堪的下人惹本王厌烦。”


    谢蔷只想呵呵他一脸,殿中花白胡子的古板老头们也坐不住了:“陛下,二皇子,这与理不合呀,二皇子殿下与公主尚未成婚,理应男女大防,怎可违背礼制?”


    谢蔷在心里为这老头加油鼓掌,虽说这老头的道理说得狗屁不通,但至少能帮她挡挡箭,有了这老头的加入,谢蔷成功从当事人变成了吃瓜群众。


    座上的狗皇帝似是思索了片刻,觉得一国公主在本国国宴之上给别国皇子当侍女太有损脸面,难得硬气了一回:“仲瑜,这确实是有违礼节,等日后成婚,朕必定送上大礼来祝你们日后举案齐眉。”


    听到大礼,叶离瑾感兴趣地发问:“不知陛下准备备何大礼?”


    皇帝大手一挥:“朕再为和宁公主配备五十绣娘,五十木工,五十乐师,五十文士一同入羌,朕再让皇后为仲瑜挑选几个貌美的媵妾,如何?”


    说到媵妾,谢蔷眼睛亮了亮,这狗皇帝总算靠谱了一回。


    接下来仍旧是叶离瑾与狗皇帝的言语交锋,看得出来,狗皇帝对叶离瑾的容忍程度相当高,唯一一次有骨气的居然是在她的事情上。


    宴会已经接近尾声,大多数人酒意已经上头,叶离瑾更是肆无忌惮了起来,“这大缙的女人娇娇弱弱的,跳舞也是矫揉造作,一点意趣也没有,真是败兴!和宁公主出身武将世家,又在边关生活,想必不会像这些女子一般矫揉造作,不如为本王舞剑一曲,为大家助助兴!”


    谢蔷打眼一看,那些迂腐古板的白胡子老头们醉的醉,走的走,已经没有几个清醒的人了,暗自叹了一口气,刚想出席应对,此时殿中一个清俊的身影也想上前,就被一声疾呼打断了。


    “报——六百里加急,报——”


    这时来报无疑是扫了兴的,狗皇帝想要发作,但碍于叶离瑾与众大臣在场只得耐着性子去问传送官,“何事加急来报?”


    “谢小将军负伤返京路过青崖山,遭遇土匪伏击,惨死于青崖山中,尸首正在运来的路上。”


    话音刚落,殿中所有人的醉意就消失了大半,谢蔷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感到天旋地转的,第一次失态地有些哆嗦,嘴巴嗫嚅几下却又张不开嘴,眼前发黑瘫倒在清枝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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