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第 82 章(捉虫) 徐衍沉着脸没有……

作品:《在乡下当半仙的日子

    徐衍沉着脸没有说话, 他抓着拐杖的手都有些收紧,那满是灰斑的手上,松垮的皮肉跟着抖了抖。


    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 这事, 他又何尝不知?


    只是,他等不得了……


    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再细细筹谋了。


    徐衍的目光落在自己拄着拐杖的手上, 许久没有动弹。


    当真是再一次恨毒了这移花接木之人。


    想到此事, 徐衍咽不下气, 那平静的气血又有了翻滚。


    “呕!”只见他再次呕出一口血。


    这一次,却是蕴含着五毒之物的气血。


    “好好好!”徐衍看着地上带着黑的血, 气得老手颤抖。


    只见里头不但有甴曱的精血,还有千足蜈蚣等毒物的精血, 大怒之下, 他竟然反怒而笑。


    想不到, 他徐衍终日打雁,却也有被雁啄的一日啊,可笑,可笑!


    “愣着做什么!”徐衍眉眼阴沉了下来,声音不重,却让徐常德听了心中一紧。


    “去把莳树带来。”


    “是。”徐常德躬身退下。


    徐常德走了后,别墅很安静,静得没有一分生气,徐衍拄着拐杖,只听空旷的屋子里, 只有拐杖拄地的声音,哒哒哒,哒哒哒, 令人心慌。


    他一步步来到那副仙人踏云梯的画作前,抬手抚了抚那仙路,久久不语。


    登仙之路,何时是尽头,何时能得偿所愿?


    都说这世上只有上不去的天,没有翻不过去的山,他不信,高山他能攀,这云霄,他亦能登!


    皇天必不负有心人!


    ……


    徐莳树是课上时候被带走的。


    徐常德没有多说什么,只说徐衍身体不大好,想要见见这疼爱的重孙,学校的老师也听闻过徐家,知道徐家富贵,自然愿意行这个方便。


    徐莳树被带了出来,他面上带着着急,一路上都在问徐常德。


    “徐叔,太爷爷没事吧。”


    徐常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一副忧心忡忡模样。


    “不大好,方才还呕了一口血,一会儿啊,你顺着他一些,也帮忙劝他两句,老人家脾气犟了点,药也不肯吃,医生也不肯看,老说自己身子骨还成。”


    “唉,就是爱瞎逞能。”


    徐莳树听了,跟着揪心。


    这大半年时间,祖孙相处和谐,徐莳树早就将徐衍当做自己最亲的人,甚至比父母还要亲昵。


    他父亲短视,母亲贪婪,徐衍年纪虽大,血脉隔了两层,是太爷爷那一辈,但他行事却进退有度,徐莳树很是心生佩服。


    听到徐常德的话,他抿了抿唇,紧着便应下。


    “好,我一会儿劝他。”


    车子进了别墅,周围一下便寂静了下来,偶尔传来远处山林里的鸟鸣声,像老鸹在叫,“呱—嘎嘎,呱—嘎嘎”。


    夏初时节,这一处却有些阴凉,凉得有些发凄。


    日头明晃晃的落下,在地上投下树的影子,一阵风来,树摇影动,就像狰狞的鬼手从地底深处探出。


    它们不甘地呐喊,想要拽下什么,拖着一道共沉沦。


    徐莳树抿了抿唇,收回了目光,眉头却微微蹙起。


    莫名地,他心口处跳得厉害,好像有什么在叫着他快走,危险!


    还不待徐莳树多思多想,徐常德先下了车。


    他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躬身道。


    “莳树少爷,请。”


    几番思量,还是觉得今日这心神不宁有些莫名,徐莳树索性也没有多想,只当自己在忧心徐衍。


    他抬脚下了车,跟着徐常德进了别墅。


    ……


    别墅堂屋中,徐衍站在一副画作前。


    “太爷爷。”徐莳树看了一眼,有些担心地唤了一声。


    “徐叔说你身子不舒服,我扶您去屋里躺着吧。”


    说完,徐莳树要上前搀扶徐衍。


    “吱呀。”只听一声沉闷的声音起,徐莳树停了脚步,回头看去,正好看到木门阖上。


    门缝中,依稀还能见到徐常德躬身的身影。


    只一瞥,木门便在徐莳树面前阖上了。


    屋子里挂了厚厚的窗帘,随着木门阖上,屋内陷入了黑暗,阳光照过窗帘,光线却透不进来,只有几缕光从缝隙中钻进,光中有尘埃点点,晦涩又黯淡。


    徐莳树心中一紧,不由自主地,他的脚步往后退了一步。


    “太爷爷……”


    徐衍轻笑一声,声音一如以往宽厚,但说出的内容却让徐莳树迷糊。


    “呵呵,不愧是我,莳树啊,是察觉出不妥了吗?”


    “别怕,虽然我不是你的太爷爷,但是,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同出一源,我又怎么舍得害你?”


    徐莳树僵在原地。


    几缕光透过窗帘布的缝隙,朦朦胧胧地落在前头,正好让人瞧到转过身的徐衍,以及他身后的那一副仙人踏云梯的图。


    不知是不是光线的问题,亦或是惊惧下自己的幻觉。


    似真似幻中,徐莳树瞧到徐衍嘴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容,那已经浑浊老迈的眼睛却很亮,半明半寐中,他的脸有几分诡谲。


    更让徐莳树心中发慌的是,那副仙人踏云梯图,它变得不一样了。


    天梯往上没有了路,云朵幻化成数张人脸,它们铺成通天路,让那仙人踩着往上走。


    人脸或老或少,或痛苦或平静,发饰不一样,但那五官却是一样的,幽幽之中,最后一张人脸缓缓形成,赫然一看,它竟然是自己的模样。


    广袖宽袍,仙人扬了扬拂尘,微微侧眸而来,他,他竟然也生着自己这样的脸。


    徐莳树惊得往后退了一步,“不……”


    错觉,这一定是错觉。


    徐衍哈哈一笑,手中的拐杖丢了去。


    木棍丢在地上,发出一声闷沉的声音,似有浮尘漾起。


    他朝徐莳树张开手,“别怕,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来吧,孩子,接纳完整的自己,我们还有时间……这一次,定能再登仙途。”


    说完,此处无风却起了风,地上缓缓浮起一盏盏灯烛,风漾过,灯烛燃,火光清冷。


    和寻常带着温暖的烛火不一样,它们泛着几分青,好似有霜寒之炁。


    徐莳树想跑,但他惊恐地发现,被这霜寒之炁笼罩,自己半点也动弹不得,只眼睛瞪大,惊恐又绝望。


    火光之中,只见被他叫做太爷爷的人,他朝自己大张手臂,朝着自己朗笑。


    以往,自己觉得他儒雅博学,说起古事,典故信手捻来,自有一番气度。


    生意场上,对待敌人手段雷厉风行。


    一开始,徐莳树是有不适,不过,多见几次,他便也习以为常。


    对别人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生意场上,不是输就是赢,要想不败,自然没有仁慈一说。


    短短半年,徐莳树在徐衍身边学了很多,他钦佩他,孺慕他,信赖他……


    然而,在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坍塌。


    徐衍大张着手,魂灵从那老迈的身体中钻出,臃肿,带着腥臭,那是数百上千年积累而下的贪嗔痴,它们漾着可怖的黑,浓稠黏腻。


    和一般魂灵不一样,徐衍的魂灵就像徐莳树在白鹭湾老家时穿的秋裤一样,短了破了,缝一缝补一补,便又能再用。


    左右是穿在里头,无人能瞧见。


    这魂灵也是这样。


    这时,徐莳树就在这魂灵上瞧到了好几张脸。


    每一张,它们都像画作上缥缈仙路中藏的脸一样……有着和自己相似的五官,或老或少,或痛苦闭眼,或不甘愤懑,或平静接受。


    徐莳树摇头,眼里都是惊恐。


    不,他是他,他是白鹭湾的徐莳树,不是太爷爷徐衍!


    ……


    没了魂灵,老迈的躯壳好像失去了支撑,重重砸在地上,魂灵拖着臃肿的脚步,朝徐莳树走来,像一摊烂泥,又像一摊水,它们牢牢地将徐莳树包裹,如跗骨之蛆。


    “啊,啊,啊……痛啊!”徐莳树脸上的皮肤好像要绽开。


    他难以自抑地仰起了头,四肢撑平,痛苦地咬着牙,那破碎的吼叫声,就好像是从灵魂深处喊出一般。


    “放松一些,别抵抗,我便是你,你便是我,我说了,我们同出一源。”


    徐衍的声音又在这空旷的别墅里响起,一如以往每一次为徐莳树解惑时候的温和,甚至还带着笑意,愉悦的笑意。


    一阵风漾过,冰冷的烛光摇曳。


    魂灵如黑雾,它们将徐莳树包裹。


    徐莳树的命宫大开,黑与白相互缠绕……最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清,辨不开,浑然一体。


    ……


    “吱呀”一声,木门被人从内里打开。


    徐常德连忙抬头。


    他看着这如从水里捞出的少年,视线余光一瞥,就见徐衍的身体倒在地上,里头的残烛还漾着冷光。


    共魂成功了?


    老爷?


    莳树少爷?


    徐常德张嘴,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喊哪一个。


    最后,徐常德眉眼垂了垂,依着奴仆契,叫了一声最为稳妥的称呼。


    “主人。”


    徐莳树皱了下眉,回头看这堂屋。


    只见烛火幽幽,随着大门打开,阳光迫不及待的宣泄而进,光线中有浮尘点点,在那副仙人画作前,徐衍老迈的身躯躺在地上。


    他闭着眼,嘴角该挂着之前的那道笑意。


    徐莳树捏着拳头,无数的过往和执着在脑海中浮沉,这些记忆涌来,他就像是一个瓶子装了过多的水,撑得瓶身都有了裂痕。


    徐莳树扶住头,头疼难忍。


    “徐叔,我不喜欢这里,你给我换一处位置。”


    一声徐叔,徐常德听了愣在那儿。


    徐莳树放下手,黑黢黢的目光注视而来,“徐叔?”


    “好的,我这就为主人准备。”徐常德心神一凛,躬身应下。


    ……


    别墅这一处的狼藉交给了徐常德收拾,接着,还有一堆事要忙,讣告,徐衍的葬礼,徐家财产的分割……


    虽然是匆忙下决定共魂,徐衍却早已经立好遗嘱。


    他所有的一切,财产,生意,都给和他最为相像的重孙子,徐莳树。


    偌大的家产给了徐莳树这样的少年,徐衍其他子女只得了些许家产,虽然吃喝不愁,但见过金山银山,又怎么能忍受自己只得那些许金沙。


    就像古时少帝登位,四面有成年的藩王虎视眈眈,徐家的乱子,也许还要闹上一段日子。


    ……


    新别墅也是在太平山山脚,和旧宅相比,更靠近太平山一些。


    时值夏日,徐莳树在泳池中游泳,虽然是少年姿态,却隐隐有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姿态。


    只见他长手长脚,面容清俊,只几日时间,皮肤便晒得有些发黑,小腿皮肤紧实,皮肉光滑,上头无一分的瑕疵。


    徐常德伺候在一边,目光落在徐莳树身上,仍然有些不解。


    这到底是老爷,还是莳树少爷?


    想了好一会儿,徐常德没有想明白。


    突然,他想起了那漫长的岁月,轻轻叹了口气。


    罢罢,不论是徐衍,还是徐莳树,总归都是同一个人,那便是他的主人,有度真人。


    过往的往事告诉他,不论是善魂的情感占了主导,抑或是那旧魂,最终,他们都会走上同一条路。


    临近年迈,恐惧死亡,不甘数世筹谋成空,甘愿忍受剖魂之痛,剜出那还干净的一点魂,重入轮回,重塑躯壳,继续追寻那长生之路。


    徐衍,曾经也是善魂的转生啊。


    ……


    有时候,他们看着自己,还露出嫉恨的表情,徐常德知道,这是嫉妒他龟族的寿命悠长。


    可是,妖族修行不易,人族得天地造化,钟灵毓秀,出生十月便能言,接着进学晓事,这是妖族所没有的。


    徐衍只见自己寿命悠长,却不见,他有多少同类在蒙昧中结束一生?


    只能作为桌上的盘中餐。


    徐常德叹气。


    人呐,总是既要,又要,贪心吶。


    ……


    徐衍一死,诸多家产生意交付少年徐莳树手中,徐家人不服气,公司里,众人也是人心浮动,又因为有阿飞几人的证词,证明走私一案和徐氏有莫大的关系。


    一时间,徐家内忧外患不绝,江山动摇。


    报纸杂志的人更是唯恐天下不乱,瞧见此事,就跟鲨鱼嗅到深海中的那一点血腥之味,纷涌而上,只恨不得再咬下两口肉。


    一时间,徐家的新闻满天飞,标题耸动。


    ……


    A市,芭蕉村。


    潘垚自然不知道,自己离开香江后,徐家还发生了这一系列的事,更不知道,这其中竟然还有相熟的故人。


    顾菟将东西从肚子里吐出来。


    潘垚瞧了瞧,除了蛤嫲镜,喇叭裤,蝙蝠衫,里头还有两个纸箱子。


    箱子四四方方模样,瞧过去还挺大的。


    “这是什么?”潘垚好奇。


    顾菟一脸神气样,“你猜猜看,保准你喜欢!”


    “跟我还卖关子呀。”潘垚笑道。


    她也不和顾菟猜,直接就动手拆了那箱子。


    黄色的纸皮剥去,里头是塑料气泡袋,还有那白色的泡沫,接着,这才露出里头金属的质感。


    潘垚一瞅,也是吃惊了。


    竟然是电视!


    21寸的彩色电视!


    潘垚都瞪大了眼睛,乖乖,这东西可不便宜。


    “顾菟,你又发财了啊。”


    要不是发财,怎么会买这么烧钱的东西?


    顾菟摆手,“没花多少钱,那害我在警署里蹲好几天的阿飞你记得吧,就是他,为了和我拉好关系,也为了引我做这门生意,他便宜卖了我两台。”


    “外头买要三千八,我只花了一千八,这么便宜,我就带了俩。”


    原先,它是这样想着,彩电往潘垚家搁一台,夏日到了,到时一边吃瓜,一边看电视,那滋味别提有多美了。


    另一台嘛,拿去卖卖,能赚多少是多少。


    “现在想想还是算了,盘盘你都说了,这是走私,走私是犯法的,我还是不做这犯法的事了。”


    “蹲大牢太无聊了。”


    潘垚偷笑,看来是被关怕了!


    “行呀顾菟,还是出厂价呢,那另一台就搁老仙儿的新宅子里吧,他那儿也挖了一口井,空了的时候,你也能去他家走走。”


    有了自来水管,竟然还挖了井?听到这话,顾菟感动不已。


    它连连呱呱了几声,手一挥,大方极了。


    “成,就搁他那儿。”


    潘垚瞅着这两台彩电,心中思量。


    这么一瞧,顾菟这牢狱之灾也并不都是祸事嘛,不愧是金蟾血脉,坐个牢也有财带回家,不亏不亏!


    ……


    带了一批蛤嫲镜回来,顾菟歇了两天,紧着就去长南街摆摊。


    这一次,想着大家都瞧他的相貌,一些女客甚至心怀惧意,不敢上前买东西。


    顾菟接受了潘垚的建议,重新幻化模样,眼睛小一点,嘴巴小一点,个子高高大大,不提多好看,起码顺眼了。


    “这样也不错,那些想找茬的红眼病,他们瞧着我的个头,都不敢生事了。”


    顾菟冲潘垚展示自己的腱子肉。


    潘垚:……


    虚的,都是虚的,幻化术变出来的!


    依潘垚来看,一方面是顾菟的模样威吓,另一方面,也和市里严打有关系。


    别的不说,前段时间,那谋财的赵来云和曹义明才刚吃了枪子儿呢,这档口,谁还敢随意生事?


    求财也得有命花才行!


    顾菟接过潘垚递来西瓜,咬下一口,汁水一下便充盈了口腔。


    它忍不住喟叹。


    盘盘家的西瓜就是好吃!


    “你今晚去市里么?瞧着我别喊错了,现在,我的身份是顾菟的弟弟。”


    潘垚也咬了一口,冰凌凌的西瓜又甜又香,痛快得让人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


    “那我该叫你什么呢?”顾小菟?


    还不待潘垚开口,顾菟抢先了一步。


    “顾一菟吧。”


    潘垚:……


    成,一菟就一菟,瞧着这呱呱是有点一!


    “这几天就不去了,得待在家里呢。”


    潘垚婉转地拒绝了顾菟的邀请,无他,六月末,她要期末考啦!


    因为请假缺课,今年的三好学生是别想了,不过,为了让潘三金和周爱红高兴,潘垚决定,这双百她是势在必得。


    别小瞧小朋友的功课,一不小心,那也是会大意失荆州的。


    ……


    六里镇小学。


    端午过后,这天是一日热过一日,外头是明晃晃的日头,晒得教室外头那棵白玉兰都打蔫着叶子。


    清风吹来,偶尔摆一摆树叶,敷衍又惫懒。


    小江老师肚子微微凸起,这会儿背着手看下头的小皮猴。


    小皮猴都在认真地写着卷子,偶尔几个顽皮的,碰到不会写的,抓耳挠腮,瞅着小江老师不注意时候,偷偷觑觑同桌和后桌的卷子。


    潘垚长了个子,现在坐在第三排的位置。


    她前头便是班里捣蛋的男娃娃,叫做何金成,这会儿,趁着小江老师走到后头,他赶紧别过头来瞧卷子。


    潘垚生得漂亮,何金成有些不好意思造次,他瞧的是江宝珠的。


    江宝珠鼓着气,两手一掩,直接将卷子盖住,瞪着何金成,不让他瞧。


    何金成也瞪眼,“小气!”


    亏他还将自己赢的洋画和弹珠分给江宝珠,哪里想到,这小丫头片子竟然如此小气!


    就连看一眼都不成!


    越想越气,瞅着小江老师没有回头,何金成大胆,伸手去掰江宝珠捂住卷子的手。


    潘垚都瞧愣了。


    小子,你这么努力,你爸妈知道吗?


    “何金成!”


    最后,以小江老师一声气沉丹田,喊破嗓子的大嗓门作为结局,为江宝珠和何金成的这一段掰扯,断了案。


    下课的铃声敲响,小组长将卷子收妥,交到讲台上小江老师的手中。


    潘垚这一组的小组长是江宝珠,收到何金成的卷子时,两人的目光还在半空中对碰,简直是电光火花。


    潘垚:……


    “哼!”


    “哼!”


    小江老师走了,两人更是不遮掩对彼此的嫌弃。


    潘垚稀奇:“你们不是挺要好的嘛,早上时候,我还瞧到他分你洋画呢。”


    所谓洋画,那是小伙伴除了弹珠外,最喜欢玩的游戏了。


    校门口的小摊贩上有卖,一版又一版的洋画,上头印着好看的图案,多数是动画片。


    小伙伴用剪刀将一版的洋画剪成一片片,然后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处,一起拍洋画,谁先将两张洋画拍成翻面,谁就赢,那洋画也就归了谁。


    何金成是拍洋画的好手,书包里有很多漂亮的洋画,多数是赢来的。


    江宝珠一窒,“那,那也不能抄我卷子啊,双百都被抄走了。”


    前一句还中气十足,后一句却有些势弱。


    显然,江宝珠也怀疑自己能不能得双百。


    “土土,刚刚最后一题等于几啊,你是怎么答的?”


    潘垚斜背上书包,快活得像出笼子的小鸟。


    暑假,快乐的暑假在向她招手,吃瓜,看电视,去山林里玩耍……她可不要对答案。


    “考都考了,你呀,就别再想啦!”


    宽慰了江宝珠几声,潘垚摇了摇手,冲江宝珠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宝珠,我家去了,过几天再见。”


    考完了试,甭管考得好,还是考得不好,大家都是高高兴兴,因为放假了嘛。


    因为答得不够好,还被小江老师喊了一声名字,何金成垂着头,神情蔫耷。


    他踢了踢石头,暗道一声晦气,拍了拍自己的嘴,直骂道。


    “蠢,偷鸡不成反蚀米了。”


    “江宝珠就是混蛋,混蛋,混蛋!”


    不痛快一会儿后,想着放假了,又能痛痛快快地玩,还是整整两个多月,何金成嘴巴一咧,又开心起来了,脚步重新轻快。


    一阵风吹来,一张纸在半空中飞。


    “怎么有点冷呢。”走在路上,何金成抱着胳膊,搓了搓上头的鸡皮疙瘩。


    他不经意间抬头,就见一张纸从半空中飘落,落在前头五步远的地方。


    “洋画儿!”何金成眼睛一亮。


    他眼睛明亮,一下就瞧清了洋画上的内容,这是他还没见过的洋画,色泽鲜艳,图案漂亮,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没有卖,也没见其他人手中有。


    这说明什么?


    说明它独一份啊!


    何金成连忙跟上前,正要弯腰捡起地上的那张洋画,只见又一阵风儿起,正好卷起那版洋画。


    风带着洋画往前掀去。


    何金成着急,“哎,别跑呀。”


    眼瞅着风卷着洋画跑远,何金成将书包往后挪了挪,目光定定,下一刻,撒丫子就朝洋画追去。


    这风着实有些邪门,每一次,在何金成要追上时,这风又起,何金成停下脚步时,它也静静落在地上,不再动弹。


    清风撩起洋画的一角,好像在说,追它呀,快来追它呀。


    小娃儿不知天高地厚,亦不知轻重,何金成被这漂亮又独一份的洋画吸引,还真一路往前,又蛮又犟。


    他还真不信了,他会拿不到这版画儿了!


    “哈哈,还是给我捡到了吧!”何金成一把抓起这洋画,一擦鼻子,恨不得掐腰笑上三声。


    不知不觉,日头落到了山的另一头,只西边天畔有一道霞光。


    何金成环顾周围,眼里有了些许迷茫。


    只见前头树木茂盛,青草丰泽,黄昏时刻,天光将暗未暗,这一处好像蒙着灰一般。


    何金成抓着洋画的手紧了紧,眼里有无措闪过。


    再是胆大顽皮,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四处瞧不到人,那也是会慌的。


    山林深处传来动静声,一时间,何金成想起了阿妈他们说的故事,山里有狼,专门抓小娃娃去吃,尤其是那些细皮嫩肉的娃娃。


    “嗷呜!”又一声声响起!


    “啊啊啊!”何金成抓着洋画,跳着脚就要跑,这时,他一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小娃娃,慌啥!”一道女子的声音响起,带着笑意。


    何金成抬头,就见面前一个和他妈差不多大年纪的女人挎着个菜篮子,手中还牵着个小娃娃。


    这会儿,她正瞧着自己笑。


    “有,有狼。”


    “哪里有狼了,我和小宝住这儿好些年了,一次都没见到狼。”


    何金成瞪眼:好些年?


    他环顾了下周围,住这儿?这哪里有地方住啊。


    “喏,那不就是了。”


    何金成顺着妇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那儿有一处房子,木头和砖块盖的,还颇为气派。


    奇怪,刚才有这房子吗?


    才这样一想,何金成的脑袋又有些迷糊,上一秒想什么,这下全都没想起来,只手抓着那张洋画儿。


    女子的视线落在那张洋画上,抿嘴笑了笑,她扶了扶落在脸颊旁的碎发,不是多美,却无端地添了几分动人风情。


    “你也喜欢扇洋片儿啊,小宝也喜欢。”


    她将身边的小孩往前推了推,笑道。


    “你叫什么名字呀?和弟弟玩一会儿,好不好?”


    何金成迷迷糊糊。


    他想着自己该回家吃饭了,不然,阿妈他们该急了,然而,瞧着那叫小宝的小娃娃手中的洋画,只见每一张都好看,他的脚又挪不动了。


    左右还不饿,玩一会吧,阿妈也不会生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