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第 252 章

作品:《在乡下当半仙的日子

    蝉儿一日一日地鸣叫, 不知疲倦一般,转眼间,前些日子好似还有些发青的荔枝, 不知不觉,长了刺的壳就染上了绯红。


    这日, 潘垚正爬在高高的荔枝树上,一口一个的吃着荔枝。


    左右是野外, 绿树下是青草葳蕤,她也没讲究,掰开荔枝吃了, 绯红的壳和黑核也往树下丢去, 草丛被黑核丢过,青草窸窸窣窣的动。


    清风吹来,吹得人心头都一片的宁静。


    “真好吃!”


    荔枝香甜,莹润似玉一般的荔枝肉水嫩多汁,不知不觉, 潘垚便吃了个肚圆,手上也染了荔枝的香气。


    汁水有些粘手, 她正待招一个水球出来,倏忽地,潘垚的视线落在手上不动了。


    她皱了皱眉。


    是错觉吗?


    总觉得这手——好像透明了些。


    潘垚又仔细瞧了瞧,此时已经是秋初,日头却仍然烈着,骄阳似火一般的烘烤着大地,树上的知了藏在绿叶和树枝中,它们似被晒到了,也犯起了秋困, 叫一阵,又歇一阵,有几分的惫懒。


    光透过树的缝隙,斑驳地落在潘垚手中。


    待瞧清楚后,潘垚一个惊跳。


    不是错觉,她瞧到了!


    自己的手真的透明了些!


    刚刚有一道光透过了手掌,直接落到了地上,像是光将手穿出了洞一般。


    潘垚的动作有些大,树干边搁着的荔枝咕噜噜地滚了下去,砸在了地上,也砸了几粒在谢予安头上,他正坐在青草地上,背依靠着大树干,微微阖眼,感受着山间清凉的风带来远处山的呢喃。


    扰了好眠,睫羽微微而动,他抬头朝上瞧去。


    风婆娑着大树,簌簌沙沙,日光透过树缝落在潘垚身上,形成了光晕一般,亮得有些晃眼。


    赤红帽檐下,谢予安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没事没事,”潘垚下意识的将手往后背了背。


    她眼睛一转,瞧着树上咬树叶的蝉,随口找了个借口,“刚刚一只蝉掉我身上了,这才吓了一跳。”


    要是清醒的玉镜府君,潘垚这话自然是瞒不过他。


    莫说是蝉了,就是一只大毛毛虫掉身上,依着潘垚那招猫逗狗的性子,也只会凑近了瞧,笑眯眯地说上一句,这虫儿真是肥,再吹上一口气,看那毛毛虫的毛会不会动。


    谢予安没有说什么,只是捏起那砸在地上的荔枝,凝目看去,好似在想着什么。


    潘垚苦恼着变透明的手,思忖着,究竟是自己的神魂出了问题?还是回去的契机将至?


    听到旁边有衣裳摩挲的声响,潘垚侧过头,就见方才还在树下的谢予安坐在了一旁,他将手边的东西朝潘垚面前推了推,眼睛却没瞧人,还是看着远处的山峦。


    风拂动那宽大的衣袍,漫不经心模样。


    是两串的荔枝,水灵灵的,还带着鲜嫩的绿叶。


    潘垚:“府君——”


    可怎么办哟…她要是回去了,府君一个人在这儿可怎么办?平日里孤零零的,那时,竟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潘垚都觉得鼻子有些酸涩。


    “咱们去找大宝仙吧。”


    潘垚偷偷瞧了眼自己变透明的手,一个凝神,那手又重新凝实。


    她决定在离开前,要和老师父赵大宝告别下,要是可以,还想请他帮忙照看谢予安一二,莫说旁的,就说说话,添一份热闹也好。


    之前时候,潘垚倒是给赵大宝捎过一次信,这些日子,她和谢予安行踪不定,倒是又失了联系。


    “府君还认得大宝仙吗?就是赵大宝呀,”潘垚絮絮叨叨。


    “大宝仙说了,是你将他带入七星宫山门的,他以前在市井里卖药丸,专门药虫子和老鼠……入了山门,现在算是改了个行当,在市井里做巾行了,给人算卦镇厄看风水,就是这行水深,他的生意一般般。”


    ……


    被潘垚念叨的赵大宝倒是没有在市井里,这一日傍晚,他早早就收了摊子,抬脚往家的方向走去。


    青石的街道,路两边是店肆的幡布随着风簌簌而动,风吹来,空气中有香灰纸烛的味道。


    好几户人家在烧纸供香。


    他驻足在街边停了停,眉头都皱了皱。


    “大宝仙!”这时,一道清脆欢快的声音传来。


    赵大宝寻着声音看去,就见潘垚站在一处的屋檐下,这会儿正朝着自己招手。


    眯眼看去,她旁边还有一个人。


    难道是——


    赵大宝的眼睛睁大,拿着幡布的手都有些抖了。


    他踉跄了下,稳了稳身子,大步地朝潘垚这边走来,因为激动,到了后头,他几乎算是小跑了。


    “谢、谢仙长,真的是您啊。”


    赵大宝看着眼前这人,只觉得恍如隔世,还十分的不踏实。


    还是一样的五官,剑眉星目,鼻梁骨高挺,下颌骨的线条清晰,然而,以前时候,因着那温和的气质,锋利的轮廓好似都有了朦胧柔和,更显公子如玉,温润清冷。


    如今,他瞧来的眼神十分淡漠,如利刃出鞘一般,整个人冰冷冷的,没有一丁半点儿活人的气息。


    也是,他不是活人了。


    赵大宝收到过潘垚的信,知道一些内情,如今一看,老泪都要纵横了。


    “真是好人受欺,这一个个的,尽可着嚯嚯咱们谢仙长了,遭罪,真是遭罪……呜呜,老头子我难受啊。”


    潘垚:……


    “大宝仙别哭了,别人都瞧你呢。”


    “让他瞧,让他们瞧!”赵大宝激动,“我有啥不能瞧的,我心里难受哎。”


    这么个大老爷又哭又笑的,路过的人难免多瞧了一眼,还交头接耳的说着悄悄话,提着篮子的手都腾了腾,手指头偷偷地往这边指了指,叫没注意的同伴快瞧。


    潘垚:……


    她赔了几分笑,“团圆,家里团圆,这是高兴呢。”


    ……


    好一会儿,潘垚才将赵大宝劝住了,递了个帕子过去,还瞅着他的脸,埋汰了一句。


    “快擦擦吧,说来还是我更稳重些,上次瞅到你这小庙的老师父,我都没哭成这样呢。”


    “你说什么?”赵大宝吸了吸气,没有听清潘垚后半句话。


    “没啥!咱们快回去吧,路上说话怪别扭的。”潘垚接过赵大宝手中那幡布,只见上头写着风【察言观色,童叟无欺】这八个大字。


    和之前一般模样。


    潘垚多瞧了几眼,心里高兴,觉得亲切极了。


    “哎,对对,咱们回去了再说,瞧我,都高兴糊涂了!”赵大宝附和,擦了擦脸,在前头引路。


    一行人朝赵大宝家的方向走去。


    ……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赵大宝转头招呼了一声,“进来吧。”


    紧着,他就先进了屋,将身上的家什搁下,又去井边打了水洗手。


    都是相熟又自在的人,彼此间倒是没那么多的规矩。


    潘垚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可算是知道赵大宝为何连门都没锁了。


    家徒四壁,说的大概就是赵大宝了。


    院子只两个屋,一个屋里搁了床,另一个屋里搁了板凳和桌子,就连灶都是露天的。


    锅很干净,平时就烧些热水。


    油盐酱醋茶这些调料更是少,一看就是家里不怎么开火的!


    “这都到饭点了,阿妹,谢仙长,你们吃啥吗?”


    谢予安没有应话。


    “都行,”潘垚面上带上写歉意,“大宝仙,府君的情况我信里说了些,血煞影响,他神志蒙昧,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知道知道!”话才刚说完,赵大宝就接了话,山羊胡吹了吹,“我是这样死板又计较的人嘛!”


    顿了顿,两人都岔开了这不开心的话题,说起了今夜的飧食,赵大宝眉头一挑,如数家珍了。


    “一会儿我去街上买一些熟食,前些日子,东市来了个婶子,姓钱,做的卤煮那叫一个香!”


    “就连毛豆、花生、莲藕这些素的,卤煮出锅都带着肉的香味儿……阿妹,咱们都自己人,我也就不见外了,你啊,在家里也别偷闲,帮着我下一锅米,放心,不累人,添添柴,搅一搅,一会儿就熟了。”


    潘垚:……


    “大宝仙,熬粥也是要些技术的,不然容易糊锅。”


    哪里是赵大宝说的这样简单,还添添柴,搅一搅就成了……也要看火候的好不好!


    “不打紧,糊锅了还能吃锅巴,多好!”赵大宝乐呵呵笑了两声,摆了摆手,豁达得很,拿出布褡裢,转身就要去数铜板和碎银。


    他准备上街买这卤煮,顺道再沽一些酒回来,今儿有喜,喝酒高兴!


    ……


    门“吱呀”一声又阖上了,潘垚左右瞧了瞧,在院子的角落里找了个破簸箕,往谢予安手里一塞,使唤着他去柴房捡些柴,自己则翻了米缸,准备淘米。


    打开米缸,听着那哐哐回响的声音,潘垚都要叹气了。


    这怎么和老仙儿一样呢,米缸都快空了也不知道添米!还好要做的是稀粥,多添点儿水也成。


    潘垚刮空了米缸,又提着它倒了倒,争取不浪费一粒米,如此折腾,这才凑出了两把米,葫芦瓢一舀,满满当当的两大勺水。


    很快,院子这处有了烟气。


    赵大宝家没有灶房,干脆是连烟囱也省事了。


    ……


    日头拉长了树影的时候,大门处有了动静。


    赵大宝回来了。


    “瞧我这记性,老喽老喽!”人未至,声先至,赵大宝的大嗓门传来。


    “我也是走出好一段路了,这才想起家里的米缸好像快没米了,我想着来回走麻烦,索性就等买了熟食,再一道带了米回来做饭,迟一些也不打紧。”


    赵大宝带了熟食和酒,还打了一斗的米,不多,多了怕遭老鼠。


    “这、哪里来的米?”瞧见锅里煮上了粥,他还有些诧异。


    潘垚:“不多,就两把米了,我多添了水,正好卤煮鲜咸,配着稀粥吃更好。”


    赵大宝拿了粗瓷碗,将荷叶里包着的卤煮按类型分好,这样一分,桌上的菜色也不显寒酸,摆了个三素两荤。


    倏忽的,潘垚皱了皱鼻子,吸了吸气,道,“怎么有股香灰的味道。”


    顺着那味道,潘垚夹了桌上那两道卤煮的荤菜。


    一个是五花肉,一个是半边的卤鸭,可以瞧出,这酱确实用得好,上色均匀,皮色红润油亮,还未尝便有咸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五花肉肥而不腻,端起碗的时候,沾染了酱料颜色的皮还“吨”的一下颤了颤,诱人极了。


    而卤鸭也不差,肉紧实,火候控制得极好,鸭皮是脆的。


    潘垚筷子夹着肉,正准备凑近再嗅一嗅,旁边,一直很安静的谢予安突然伸出了手,抓住了潘垚夹着筷子的手。


    “府君?”潘垚诧异。


    谢予安摇了摇头,接过潘垚手中的筷子搁下,不肯她再动了。


    他自己也不动,仔细看,那还笼着薄薄一层红光的眼,瞧着桌上的两盘肉还有些嫌弃。


    赵大宝:“怎么这是?这肉有什么不对吗?”


    他赶忙拿起筷子夹了一块五花肉,鼻子嗅嗅,要不是潘垚瞪着,他都要丢到嘴巴里嚼一嚼了。


    这会儿看着这肉,赵大宝歇了手,讪笑了下。


    “应该没坏,我之前吃过几回,差不多都这个味道。”


    潘垚:“好像有些香灰的味道,很淡——”


    就像——


    潘垚的视线瞧过谢予安,眼睛一亮,“我知道了,这肉像是上了供,被神鬼享用过一些精气,这才有沾染了香灰的味道。”


    难怪府君嫌弃呀。


    潘垚恍然。


    谢予安也死了一回,在他眼里,这肉肯定是被别人啃得七七八八的,后来又拿着大酱卤了卤。


    可是再怎么拾掇,它也是被别人咬过的,可不是嫌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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