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望舒在下午2点时接到崔院长的电话，大家都在学校工作，他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工作上的事。


    因此称呼也是一板一眼的：“您好，崔院长。”


    老人笑着问：“哎，望舒啊，没打扰你吧？”


    特定的称呼有时代表着特定的场合，顾望舒隐约有些明白崔院长的来意了，直白道：“您说。”


    “好久没见到你了，你前段时间不是去米国参加座谈会吗？我听说有几家公司的代表也去了？”


    顾望舒“嗯”了一声，报了几个公司的名字。


    “晚上来我家里坐坐？IAM提出的互助方案挺有意思的，我想结合你的专业再了解一下。”


    顾望舒调整了一下袖扣，声音清冷地问：“我看一下今天的行程安排，如果太晚的话明天我去您办公室和您谈？”


    崔院长像尊弥勒佛似的哈哈笑，“没关系没关系，你看看嘛，主要是好久没见到你了，过几天我又要出差，没机会看看你咯。”


    顾望舒抿抿唇，道：“我检查一下行程，三点前给您回复？”


    “好好好，那你看一下。”


    顾望舒等崔院长把电话挂了才轻轻舒口气，如果真是工作上的事，崔院长没必要执着于让顾望舒去见他——约在家里那样私密的地方，更像是工作之外还有其他想聊的东西。


    顾望舒今天的工作行程还算宽松，真想去完全能挪出时间。


    他手指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终究是叹了口气拨出一串号码。


    那边很快接通了，好像一直在等他：“怎么了~小教授？”


    很不正经的称呼，顾望舒明明比叶栀大几岁。


    偏偏想到她这不正经的样子，顾望舒的心情莫名其妙有点轻盈。


    大脑在这份安宁中飞速运转，顾望舒一语双关地问：“你对张奕东，是怎么打算的？”


    叶栀做作地“啊”了一声，就在顾望舒以为她不会好好回答时，她果然用轻佻的语气说：“他不是个渣男嘛~”


    “教授觉得，一个人做错事，要不要受罚呢？”


    顾望舒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我对他就是这个想法，做错事就得受罚，”叶栀轻轻笑着，突然用很温柔地语气说，“不要担心哦，我心里只有小月亮~”


    顾望舒呼吸一滞，在他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唇角勾起几度，竟然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他另一只手急忙掩住唇，快速道：“他女朋友是我一位长辈的孙女，看起来准备用人情让我帮他。”


    “唔，如果教授在征求我的意见的话，我不希望教授这么做哦。”


    叶栀的语气轻飘飘的，带着点不走心的撒娇的腔调，分明胸有成竹，却好像在拜托顾望舒似的。


    顾望舒眉间刚刚凝起，又听叶栀说：“当然了，我觉得你不会答应的。”


    “毕竟你是顾望舒呀。”


    顾望舒抿唇用力压住嘴角，难得语气有些上扬：“他协助作弊是事实，既然有瑕疵，自然不能上培养名单。”


    本科生的竞争那么激烈，除去张奕东，差不多水平的还有七八个候选，怎么可能放着那些学生不要，反而去捞个做错事的张奕东。


    抛开叶栀的事不谈，顾望舒本身也不会同意。


    听出他语调中的变化，叶栀笑着说：“要不我怎么这么喜欢小月亮呢，他就是这么清正的一个人呀。”


    顾望舒以拳抵唇，差点要迷失在叶栀的声声赞美中。


    偏偏这个可恶的女人，下一句话就是：“虽然要拒绝，晚上还是希望教授见一见崔院长呢。”


    顾望舒一秒清醒过来：“……你还想报复崔安绮？”


    关于大半年前崔安绮对叶栀做的事，顾望舒看过资料后也去查了。


    大学城论坛上现在还能搜索到当时的帖子，照片已经被举报删除，但文字信息一直都在。


    顾望舒垂下眼睫，手不自觉放到电脑上，看了眼自己的时间表。


    ——哦，他之前就说，晚上的时间，挪一挪就会有。


    “是哦，”叶栀的声音空灵婉转，幽深的，好像其中藏着深渊，“做错事就该受罚，对不对？”


    崔安绮在明知叶栀无辜的情况下仍然选择性失明，偏帮张奕东，对叶栀言语奚落，举止粗鲁，放言威胁。


    顾望舒很清楚，崔安绮从小的个性就是这样，她说出口时，是真的想过要给叶栀好看的。


    当时的叶栀会觉得害怕吗……


    或者感觉委屈吗……


    顾望舒沉默的时间有点久，叶栀又换了套说辞：“长辈邀请，教授总不好见都不见吧？不如请人来家里坐坐，好好聊一聊？”


    顾望舒下意识想拒绝。


    他不喜欢别人入侵他的领地。


    尤其领地里有叶栀。


    崔院长很可能会带着崔安绮过来，顾望舒并不想让两个人碰上。


    “我可以去他们家。”他说。


    叶栀“唔”了一声，很做作的发出嗲嗲的声音：“望舒哥不会偏心她吧~”


    她真是说几句就换个腔调，顾望舒实在想象不到叶栀这时候的表情，只能放弃思考：“不会。”


    “嘻嘻嘻，”叶栀在电话那头吃吃的笑，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我就知道小月亮最公平啦。”


    并不公平……


    因为在听到叶栀的笑声时，顾望舒心里忽然改了主意。


    “我会邀请崔爷爷来家里，”他侧头看向窗外，手机挪开了些，小声说，“我会偏心你。”


    叶栀那边忽然安静下来，顾望舒并不等她说什么，紧接着道：“我要忙了，晚上见。”


    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嘀、嘀、嘀的声音最终归于平静，叶栀这才将手机放下。


    左手丢掉手机，右手从齿间挪开。


    这次咬得有点深，拇指上留着深深的齿痕。


    “啊……”她开口想唱些什么，盯着天花板，脑子像这吊顶一样空白。


    半晌后倏地坐起来，理了理头发下床，不满地嘟囔：“真是的，这种话为什么不当面说啊。”


    她还忘记录音了……


    顾望舒之前没怎么给她打过电话，她忘记录音了。


    “哦哦哦，”她突然锤了下掌心，自言自语道，“去服务商后台找。”


    说着赶紧打开电脑。


    通话录音这种东西，如果没有特别情况确实不能查询，但叶栀有技术手段啊，技术手段的事情……


    “这可是非常非常特别，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是叶栀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跟她说，“我会偏心你”的日子。


    找回通话录音用不了一小时，途中顾望舒的助理给叶栀发短信——他本人去越洋会议了，加上不好意思，最后这条短信变成余助理代劳。


    告诉叶栀已经和崔院长沟通过，晚上崔院长会带着家属过来。


    这个家属，在崔家其他人都不在本地的现在，只剩下崔安绮。


    叶栀之前就买了菜，现在多加两位客人，也不过是加几个菜的事。


    她正将焯熟的鸡腿过冰水，外间传来开门的声音，顾望舒今天竟然5点45分就回来了。


    结合从学校回来的时间，叶栀从厨房中探出头来调侃：“教授这是一下班就回来了？”


    顾望舒朝厨房走来，他的家变得和以往不一样了，比如多了三瓶很显眼很漂亮的插花，一路从玄关，到客厅，到餐厅。


    装在精美的玻璃花瓶里，一瓶也就三五枝，只是因为加百列大天使天然带有的低垂韵味，使得插花都有了各自不同的生命似的，将他这个简单的居所装点得富有生趣起来。


    再听到叶栀亲切的调侃，顾望舒也没有半点不好的情绪波动，脱了外套将袖子挽起来，坦诚道：“怕你一个人太忙。”


    余助理发短信来时就说过了，如果叶栀不想做饭，可以提前跟他说，他去餐厅订餐。


    是叶栀自己说自己忙得过来的。


    她不仅能做一桌子菜，还能摆弄出三瓶好看的插花来，自己也换了身漂亮的居家服，棉质长裙配着她松散挽在脑后的盘发，有种亲切又疏懒的美——好像她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顾望舒长大后接手了这栋小楼，按照他的心意装修成现在的样子，已经很多年没有变化过。


    尤其厨房，顾望舒一个月都不见得来一次，他既不喜欢自己下厨，又不喜欢别人在自己的领地内活动，厨房家电器具一直有更新，却始终没有用过，最多动过几个碗碟。


    现在它们好像终于迎来了它们真正的主人，在叶栀的一手操作下，外面餐桌已经摆了五道热菜和一砂锅的汤。


    顾望舒是真心想来帮忙的，但是叶栀将他拦在厨房外：“都准备好了，你去梳洗一下都行，别来这边捣乱。”


    她只看着顾望舒如画的眉眼，声音轻轻柔柔的劝：“听话哦。”


    说着不用力的推了顾望舒一下，直把小教授推得后退一小步，俊脸变得微红。


    “我一会儿再下来……”他急匆匆的说。


    叶栀没继续逗他，只说：“客人来了你再来，我自己可以搞定。”


    看着顾望舒匆匆上楼的背影，叶栀假装一点没看出顾望舒刚才的停顿。


    想帮忙是真心的，挽袖子时发现自己戴着手套，做菜会很怪异而停顿住也是真实存在的。


    叶栀默默把再次调查顾望舒的事记在心里，面上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晚上6点15分，约好的客人就要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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