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佟蹙眉，那是从膝盖蔓延至大脑神经末梢的刺痛感。


    “艹！走路不长眼睛啊！”


    “啧啧啧，真脏！赶紧滚一边去！”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男人骂骂咧咧的粗嘎声从车窗扎进乌佟的鼓膜。后知后觉低头，她发现自己整个人被横穿人行道的二手车撞倒，膝盖刚好正对着车前的保险杠，冲击力将她拖至三米远。


    身穿染血病号服的孱弱少女被无视交通规则的肇事司机撞到在地，却无辜成为遭受谩骂受害者。


    一旁印有“前方住宅区，车辆请减速慢行”的标红警示牌上的几个大字赫然伫立，乌佟扯出一抹讥笑。


    真他妈讽刺。


    街道拐角避风处还躺着几个身形矮小，面黄肌瘦的流浪者，下水道散发着腐臭，时不时传来低阶变异老鼠的吱喳声。


    行人寥寥无几，步履匆匆。他们对这种事司空见惯，又或者麻木不仁，但多数都是自顾不暇。


    “咳咳咳！”


    乌佟啐出一口污血，此刻肺腑是火烧火燎的灼痛，强撑着从地上站起，麻木空洞的眼神瞥了肇事司机一眼，淡漠又疏离。


    下一秒，男人莫名感到一种异样，他竟不敢对上浴血少女的眼神！


    她……她居然站起来了！


    “刹——”


    后背脊椎汗毛霎时竖起，喷涌而出的驱逐声也陡然减弱，男人不敢做过多停留，而是猛打方向盘，灰溜溜离开了案发地。


    半晌，少女一瘸一拐的单薄身形消失在阴影深处，她似乎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社会渣滓的身上。


    ——小型公寓


    近五十平的公寓什么家具也没有，但看得出来房子在这片区是属上等。


    只有一面器械墙，挂着不知道从哪搜罗的大小枪支。


    乌佟淡然走上，取下了一把枪柄弧线优美流畅的银制手枪，比一般手枪要小，想必是定制的。


    握住的一瞬间她脑海中闪过它的名字。


    “你和我一样，都叫wunden。”


    只见枪柄尾部雕刻着两个斜体字母“wd”。半分钟后，一些与之相关的记忆浮现眼前——


    这支枪是她用从亡域荒原那儿搜集到的物资和优化变种基因换来的，为此她的眼球也因为在与异形的打斗中被硬生生从眼眶中抠出。


    没了本体，再怎么自愈也没用。


    乌佟摸向自己的左眼，虚无的感觉消失了。


    “克隆体还挺好用。”


    除了记得自己是个克隆人和那个单向自爆的自己，她什么都不知道，剩下的还得慢慢找回来。


    乌佟进入卧室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一张深灰色单人床，嵌入式衣柜，深色系衣服，不多，但够穿。


    床头柜，台灯，还有一封信。


    以下为信封内容——


    你叫乌佟，代号wunden。现在芯片没了，上面控制不了你。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1待在郊区，平平静静，没有烦恼，然后自然死亡。


    2离开郊区，去伊斯戈珞黎主城，成为圣威修索现役军。


    只有这样，才能有机会通过巴别塔，去上面。在那里，你才能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身世与父母）。


    巴别塔里有个人，很奇怪，我不认识。去了巴别塔之后，你应该可以推测出来他的身份。


    不知道你记忆恢复得怎么样，目前我也只知道这么多。


    异能，你自己慢慢在实战中发掘。


    最后，生存即正义。


    乌佟不太明白“芯片”“上面”是什么，但她想，继续待在原地对记忆恢复一点帮助都没有。


    所以，她的选择为后者。


    乌佟想知道，自己除了“孤儿”，还能是什么。


    为什么说“自己”之前是被“控制”的？


    为什么要提到“主城”和“巴别塔”？


    ……


    一连串的问题不断从脑海中冒出。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细雨，散发出阵阵腐蚀性酸味，乌佟关窗回眸，忆起仅有的那些经历，突然发现——


    自己竟活的如此空洞虚无。


    小小一方郊区，竟将自己囚困了十几年！


    没有任何目的，没有任何念想，更没有任何求生的欲望，一切行为似乎只是在机械履行某个见不得人的指令，与浑身被绑满透明丝线的人形木偶别无二致！


    所以“她”才会主动自爆，将仅存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吧，乌佟暗自思忖，透过矮小模糊的琉璃瓦，望向窗外的灰暗街道。


    她不能继续呆在这里，她要变强大，要弄清身世找到父母，要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要将控制自己的幕后黑手揪出来，看一看他们到底是何居心！


    她乌佟，这一次，要为“乌佟”活一次！


    为自己真真正正活一次。


    ……


    抬眸审视着浴室镜子里的共享同一张脸少女，乌佟苦笑，分明才是堪堪二十的年纪，眼神中却是寥然聊赖，沉溺于眸色深潭下的警惕全然取代了初生时的稚拙。


    比之前好看了不止一点，这是事实。


    少女许是恩泽于上辈优越基因，生来就是冷白皮，精脆细腻之下泛着透亮的粉红。


    眼球……回来了，棕瞳弥漫着漫天透明薄纱，雾蒙蒙恰如其分掩住了精诡黠光。


    出挑的是那一头白金，洋洋洒洒一直缱绻悱恻到后背，宛若自飘茫银河一蹴倾泻而下的金幕，夺目绚丽却也足够刺眼。


    唯一不满意的……


    少女蹙眉压睫，虚焦而过，激动时侧颊旁显现的荧蓝色鳞片有点突兀，幸好平常没有。


    肋骨处还有青紫凸起的淤青，她没管，反正不到半小时就好了。


    雾汽蒸腾，水分子弥漫肆意，少女将自己整个人泡在水里。温暖的水流拂过躯干，侧颊的鳞片又开始了，它们很高兴，一遇到水就会小幅度翕动。


    洗完澡后乌佟就直接躺床上休息了。尽管现在很饿，迫于昨晚囫囵仓促的修整，她还是准备先睡一觉再去填肚子。


    ……


    再醒来已是晌午，气温上升，金灿耀白的光柱穿透空气与灰尘共舞。


    清羽雉穿梭于这片由硅镉混凝土与机械钢筋丛构成的城池内，发出清脆悦耳的长啸，歌颂着彼岸灰烬中顽强存活的文明之一。


    乌佟发现这里的三分之二的人都只能靠营养液填肚子，只有主动外出搜集物资和优势变种基因的人才能在兑换站拿到有些许滋味的吃食。


    而如今大多数居民都只是半进化者和无效变异者，像她这样拥有异能的进化候选裔少之又少。但大家好像都偏向于廉价又顶事的营养液，营养全面而且节约时间。


    蔬菜，在含微量辐射的土壤中无法生长，至今也不过在科学技术的帮助下研发保留了几类，但对生长环境要求极为苛刻。


    肉类，现在都不直接吃肉了，因为变异活物的肉恶心，所以直接经过加工后提取成蛋白质，也是营养液的主要构成成分之一。


    乌佟讨厌营养液的味道，所幸她的磁片账户余额较为富裕，就在兑换站买了一盒青蔬什锦和面包。这是她从苏醒到现在吃过的第一餐，还不赖。


    现在该上路了。


    迷茫混沌的少女此时还远远无法理解自己磁片上那几个堆起来的零意味着什么，至少在了解这里货币运行规则之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