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佟呼吸一滞，高度紧绷的手指开始不自觉痉挛。


    寒颤从脚底升起，麻痹着大脑和四肢。


    冷汗再度侵袭脊椎，此时少女的心跳显得尤为沉重，乌佟缓慢移动身体，谨慎观察周围的一切可疑动向，确认无误后才拼死向流域奔去。


    身后，幽绿色的瞳孔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跟着少女，蓊郁青翠之上，是宛若磷火的层层监视，直到看见白色病号服隐匿在阿喀琉斯地域内才熄灭。


    ……


    这个世纪没有白天和黑夜。


    公元3200年，银河系进入“正常”。


    “偶然”的终止，便是宁静毁灭的开始——恒星、行星、星云，几乎所有天体都以不规则轨道运行着，唯独太阳与月球相互吸引，似希腊神话的日月双生子般，定居于银河系中心。


    自此，地球进入日月同辉的红混纪，今年是红混纪407年。


    ——阿喀琉斯地域监察关卡


    等待审判的人群聚集，脚步杂乱，却在同一个位置自发排起了长队。


    五公里之外是核爆炸后高阶核辐射的亡域荒原，之内仅剩对现人类没有致命影响的低阶辐射。


    为了生存，现人类已经倾尽所有，再也抵挡不住其他未知变异物种或进化生物的进攻了。


    乌佟抻长脖子仰望关卡，无边际的米灰色城墙成压迫趋势延伸，看得出修缮痕迹。壁垒上攀附着各色的植物，但却在同一水平线的位置诡异消失，似乎是有人定期清理，而且是齐腰斩断。


    壁垒高达百米，之上每隔五米都设置了监测据点和巨型高温激光口。其间隔之处便是由伊斯戈珞黎主城的高级军事防御中心发射出来的足以覆盖整个地域的红外镭射火电网。


    唯一还昭示着这里曾是古人类遗址的是刻画在壁垒擎柱上纷繁精美的花纹和古语。


    这个文明是确确实实消逝了的，但也真真切切以另一种方式存活了下来。


    古人类消亡了，但现人类没有。红混纪的现人类会灭亡，但人类不会。人类之所以伟大就在于——


    “他是桥梁而不是目的，他是过渡而不是终结。”


    到了检测台，乌佟收回飘散思绪，脑海中却一直回想着那句不知是何时见过的语句。


    恍惚中她被身穿防护甲的工作人员抽了一管血，其间有人直接被拖出检测台。


    生死……她也不知道。


    可她没有听到惨叫与哀求，反而死寂的无法呼吸。


    只听说被拖出去的人有两个选择，一是自己饮弹而亡，二是自己走向亡域荒原，否则直接击毙。


    漫长的等待实际上也不过五分钟，随后便有人通知她可以进入身份认证台，乌佟松了口气。她似乎早就预估到这个结果，因为记忆中她仿佛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


    “请出示居民id”身着金属机甲的持枪士兵眼神直视前方，公式化开口。


    乌佟凭记忆从满是血迹的上衣内衬口袋里摸索出一块磁片，缓缓递给那人。


    “编号407387 016714，申请核对虹膜。”


    茫然的少女一切照做，也没有在意人群的异样神色。因为在这批检测过关的人群中，只有她一个人穿着病号服，满身是血。


    ——


    【欢迎回家，6714号进化候选裔，圣威修索期待您的加入！】


    直到机械女声悦耳的声音响起，人群听到某些特定的字眼才打消疑虑的目光，从而转为崇敬与向往。


    “我的一个邻居的儿子就在圣威修索服役，听说待遇不是一般的好。政府还会定期给家里的磁片上输送奉献点呢！”


    “哎，可不是吗，我儿子也去参军了……唉，只可惜没选上。”


    乌佟听到身后两个年纪稍大的中年男人低声讨论着，眨了眨眼。


    圣威修索？


    有印象，她记得好像之前有位身着军队制服的人来邀请过她。但她拒绝了，像是早就编写好的程序一样，她没有问自己的心，而是出于下意识的回绝，后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迷茫的克隆体回头向荒原望了一眼——


    又是日月同辉下幽绿色的生机，很美……


    只可惜会吃人。


    美丽的东西都是危险的。


    前方呢？


    前方是黝黑的隧道，唯一的光源是来自齐脚踝高的两排平行的小孔照明灯，寂静的坚守在隧道壁上。密不透风的隧道几乎隔绝了所有的危险因子，似乎这样就能一直生存下去。


    穿过两百米隧道，前方的光源愈发强烈。直到她看到太阳西落，孤月攀升才感觉安定了下来。


    先辈总觉得日升月落才能抚慰他们早已分崩离析的价值观，所以利用发射了的量子光电干扰器形成全息屏障，再设计了人造日月星辉。


    实际上也只不过是在阿喀琉斯地域的平流层上方建立了可吸收光板，利用真实的日月光反射而已，其最终目的只是为了掩盖人群克苏鲁式的恐慌。


    乌佟一直觉得他们是在自己骗自己，但此刻她却因为所谓的“自我欺骗式的产物”感到心安。


    ——某不知名郊区


    皎月孑然孤悬于上空，粗粝麻布质感的地面潮湿肮脏，坑坑洼洼的积水反射出灰银色光晕，腌臜与圣洁交织。


    乌佟左手护着腹部，拖着残破的身躯，依照现有的记忆搜寻自己的住所。


    她发现自己只有在特定场景内才会恢复特定记忆，所以即使她记忆缺失，但依然能迅速做出判断。


    她很累，虽说异能是[自愈]，可毕竟是肋骨，愈合也无法似外伤那般迅速。


    熟悉的街道赫然显现，乌佟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靠着身旁的早已生锈脱皮的路灯杆缓缓坐了下来。


    ……


    天际渗出森冷蟹壳青。


    清晨阳光怜爱地抚摸着少女的残破之躯，乌佟觉得好温暖，像是一个人的拥抱，温暖到她要睁开眼看看是谁，就再也不要放开了。


    可迎接她的只是一个明亮的清晨，和一轮散发着光晕与热能的太阳。


    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她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儿？


    那封信上的内容到底是不是真的出自父母？


    他们……会在哪里呢？


    土灰色的街道寂寥萧瑟，枯叶漫天飞舞，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尘土，最后归于死寂。


    “砰——！”


    “啊！”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突如其来的疼痛将少女游散的思绪打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