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林姝说上课以及提前哄公婆陆绍棠执行秘密任务而不是牺牲的事儿,方荻花和陆老爹没跟他交底。


    一是林姝提前暗示他们不要告诉陆绍棠，他是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个，万一冲撞马神仙呢？


    二是她怕他有什么想法影响夫妻感情。


    三么她希望如果说也是自己跟他说。


    公婆当然尊重她。


    林姝自然不会告诉他啊,就算他无意中知道后问她，她也会说“我那是瞎编哄骗公婆的,善意的谎言,谁知道能误打误撞呀”。


    过了元宵节陆绍棠就忙起来，忙什么去哪里忙自然不会跟家里人交代。


    生产队也进入春耕阶段。


    陆大嫂他们拖拉机手是最忙的,照旧要安排夜班儿。


    陆老爹和陆大哥也忙，一个看病一个理账。


    方荻花领着陆二哥两口子也闲不着,既要去生产队上工选种,还得侍弄自留地、收拾院子里的菜畦准备种菜。


    林姝原本以为陆秀秀不想回郭裁缝那里,不过她还是选择回去。


    陆秀秀觉得已经交了两年的钱,学了两年基本功，最后这一年不需要交钱就能学师父的绝招儿，她要是不去就亏了。


    主要今年过完，她就可以在公社裁缝铺上班，可以给家里赚工资了。


    爹娘都赚工资，她也想赚钱。


    林姝就没多管，孩子愿意就行,她之前担心的那点东西对现在的孩子来说那就不是事儿。


    现在谁不是杂草一样活着？能吃饱穿暖就是幸福，大部分孩子在爹娘手里也是要被打骂的，被师父骂两句打几下手板儿算啥？


    陆秀秀懂事,不想给家里添麻烦生事儿，再者有大姑在公社看着呢，林姝也就不多管。


    等开始春耕春种以后社员们都忙，林姝也要忙着给大家做饭。


    没有新鲜菜,就得靠她去年晒的豆角丝、茄子干以及越冬的菠菜、韭菜，生的绿豆芽，还有咸菜缸里的各种泡菜、酱菜、咸鸭蛋、咸鸡蛋等撑着。


    就这已经胜过乡下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家庭了，因为别人家都进入青黄不接时期。


    没有野菜，冬储大白菜吃光，萝卜南瓜早就吃光，就去年的农家大酱也吃光了，这会儿真的只能吃咸菜疙瘩，没咸菜的甚至只能吃盐水当咸菜。


    好在去年丰收，分的口粮还行，秋天窖藏的新鲜红薯都吃差不多，剩下的开始霉烂、发芽，大部分人家吃煮晒干的地瓜干子。


    那真是最难吃的粗粮。


    有条件的就掺着玉米面、高粱面、黄豆面之类的吃。


    跟自己要好的人家，林姝会主动送一些泡菜、咸菜什么的帮衬，比如金瓶儿、邱婆子、王婆子、李婶儿等人家。


    他们也不白吃，就拿鸡蛋额外再换点儿，总也得顶到野菜发芽才好呢。


    村里有人家知道林姝家好几个咸菜缸，也拿了鸡蛋或者钱来换泡菜吃。


    不说那清


    脆爽口的腌黄瓜，


    就是普通的咸菜疙瘩、腌白菜、腌萝卜，


    都让她们折服。


    “今年咱们也要多种点菜，回头跟绍棠媳妇儿学腌菜。”


    “对，这干吃地瓜干子真咽不下去，有点咸菜就着好吃多了。”


    也有人跟着林姝学摊煎饼，这样好吃，但是大部分人还是不愿意的，因为好吃意味着吃得多，口粮定量，吃多了那岂不是要饿肚子？


    林姝家没有这样的烦恼，不但口粮多菜多，她家肉和鸡蛋还多呢。


    去年杀猪冻了一部分，还做了一部分咸肉，春耕的时候拿咸肉炖酸菜，也是开胃又下饭的。


    林姝让陆大嫂给林父和林跃也捎一份去，给其他农机手馋得流哈喇子，宽裕的就从自家拿了咸肉和粮票、钱，让陆大嫂拿回家请林姝帮忙炖一盆。


    林姝也没拒绝，反正自家腌得酸菜多，在天暖起来之前要吃掉，否则容易坏。


    她靠酸菜和咸菜也赚了点钱补贴家用。


    *


    转眼清明生产队开始春种，这主要还是靠人力，毕竟拖拉机有限，不等轮到自己生产队可能就过最佳播种时间。


    反正拖拉机已经给耕了地，自己生产队种地还是轻松很多的。


    生产队正忙着种地的时候县里下来通知要各先进工作者去市里参加五一劳动大会。


    地级市劳动大会参加的单位主要是市区各单位以及下面八个县的先进工作者。


    而青县下面有七个公社，加上城区单位一共有三十多个先进劳模。


    奋斗公社占了三个，林姝、陆老爹、陆大嫂三人均在名单中。


    林姝有点惊讶，自己又不是劳模，怎么能去参加劳动大会呢。


    支书和大队长让她放宽心，“上面点名让你去，那肯定是你应得的呀。”


    虽然林姝不是劳动模范，但是她是最美军嫂，还屡次获得公安局表彰，那也是先进社员。


    许二毛被枪毙以后，公安局又给她发了奖状。


    就冲这个，她也有资格去。


    既然上面有安排，那林姝就没有异议。


    大队长却有些舍不得让陆大嫂去，现在正是乡下春耕春种热火朝天的时候，你让她去参加大会，那不是耽误生产吗？


    她可是农机队主力呢。


    大队长还抱怨呢，“回头是不是写信给县里，建议改个时间？国庆节……”


    支书：“国庆节忙着种麦子呢，更不行。”


    陆大哥：“其实咱们春种结束麦收之前也行嘛，不是非得卡着五一节这天。”


    支书：“城里人家又不受这个限制，咱们肯定跟人家看齐，哪里还能让城里迁就咱们呢？”


    虽然舍不得大队长也没阻拦，还是让陆大嫂一起去市里，这可是露脸的好机会。


    县里安排了两辆客车，等14那天把劳模们一起拉到市里去。


    林姝寻思保不齐能见到二姐，还得去拜访姜老太，所以就多带上一些礼物。


    她现在蒸各种发糕的手艺很好，就蒸了一锅大发糕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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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前生产队集体下粉条，陆家也做了一些，她买票托去市里的客车给轧钢厂厂办主任捎了一些粉条去，说好的年礼，顺便让人给姜老太分点。


    这一次就不带粉条，另外带上半袋子自家晒的地瓜悠悠。


    这就是冬天时候把煮熟的香甜的红薯切片晒干，放在屋里让它自然上白霜，吃起来筋道甘甜，还可以切小块然后放在大锅里翻炒。


    炒熟以后一咬嘎嘣香脆，大人孩子都爱吃。


    这礼物便宜却受人欢迎，性价比很高。


    等坐在客车里的时候有人瞅着林姝细皮嫩肉就不服气，忍不住小声嘀咕，“她长得那么俊，细皮嫩肉的，能是啥劳模？”


    “保不齐人家能唱会跳，跟文工团似的靠着俊选上的呢？”


    客车去市里也得三个多小时，路上无聊，县革委会的干事就跟大家互相介绍、交流认识一下。


    聊了一会儿，纺织厂的女先进邱丽娜忍不住起哄道：“那位林姝同志，你给大家唱个歌儿呗。”


    就是她嘀咕林姝这么漂亮，肯定靠唱歌跳舞选上的。


    大家都喜欢热闹，其他人跟着起哄都让林姝唱一个。


    他们有一种奇怪的共识：长得这么漂亮，嗓音这么悦耳，那肯定会唱歌。


    林姝和陆大嫂坐在一起，她也没拒绝，直接起了个头，“那咱们就来一首《社员都是向阳花》。”


    她刚要开唱，邱丽娜又不高兴了，“为什么不唱《咱们工人有力量》？”


    林姝感觉到她纯纯的杠精特质，“好几个小时呢，唱完一首再唱来不及么？”


    本身她可以说也来得及，用肯定语气，但是膈应那杠精就反问过去。


    邱丽娜脸色有点不好看，“工人是老大哥，当然得……”


    “行啦，不要搞分化，咱们工农一家亲。”一位年长的劳模出声打圆场，“路上时间很久，咱们农民、工人、军人还有学生啥的歌儿都唱唱才热闹呢。”


    邱丽娜见有人替林姝说话有些不高兴。


    她对林姝有意见，一是因为她表哥是吴轩，二是因为周巧玲。


    因为林姝和方荻花，不但周巧玲工作没了，一家子都跟着倒霉，关键邱丽娜弟弟走周二姑关系好不容易安排的工作也黄了。


    她心里怨恨。


    当然，这事儿她绝对不提，自己都骗自己是因为林姝耍弄表哥才打抱不平的。


    她听张四姑的话以后就觉得林姝眼下，居然看不上自己一表人才的表哥。


    其实吴轩解释过人家林姝压根就没相亲，是她大堂嫂偷摸带人相看的，想着男方看上以后等过段日子女方兴许就乐意了。


    哪里知道人家男人没牺牲，回来了，这事儿自然就作罢。


    吴轩特意叮嘱过知道的亲朋不许瞎说，免得传到人家男人耳朵


    里不好听。


    邱丽娜却觉得肯定是表哥替林姝遮掩，这女人妖妖娆娆的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林姝感觉邱丽娜针对自己，却懒得问原因，自己又不靠她吃饭，她算根酸菜啊。


    见大家都爱唱歌，林姝就起个头让大家一起唱，听着谁唱得声音大就把表现的机会给过去，让人家出出风头。


    这番操作倒是让不少人都暗暗喜欢，可以趁机表现一下自己。


    一路上大家乐呵呵地唱着歌去了市里。


    市革委会的招待所不够住的，林姝等人就被安排到其他单位招待所。


    入住进去天都黑了，每人发了两到三个二和面馒头和一点咸菜当晚饭。


    陆大嫂挺高兴的，那边邱丽娜嫌弃吃得差，连点热乎菜都没有，馒头都是凉的。


    邱丽娜：“林姝，这么硬邦邦的馒头，你这种娇滴滴的人肯定吃不惯吧？”


    陆大嫂就看不惯这个邱丽娜一路上总针对林姝，直接怼回去，“邱丽娜同志，你们纺织厂伙食这么好吗？我们乡下这会儿青黄不接的顿顿地瓜干子窝窝头，这掺着细面的馒头可是过年才能吃的好饭。我弟妹咋吃不惯？她是长得水灵可没有你那样娇惯的肠胃。”


    众人看邱丽娜的眼神就有些微妙，二和面馒头还挑三拣四？


    这是啥劳模？啥条件儿啊？


    别无产阶级长个资本家的肠胃。


    邱丽娜被怼得脸色都变了，瞪了林姝一眼，却再不敢找茬儿。


    坐车坐得要散架，林姝不想和别人闲聊，就拉着大嫂去打水洗漱早点回屋休息。


    已经三月下旬，过了二月的大风沙天气，现在真是晴天丽日，阳光煦暖。


    陆大嫂身体壮，干活儿多，半个月前就脱了棉袄，林姝却是这几天刚脱的。


    虽然白天热乎乎的，早晚还有点凉呢。


    反正凉水洗脚是真凉！


    出门在外林姝就没想麻烦，凑合一下得了。


    谁知道没过一会儿陆老爹拎着暖壶来敲门。


    林姝：“爹，哪里来的热水啊？”


    他们就来一两天，带上吃饭的茶缸饭盒就行，没人会带暖壶，容易碎。


    陆老爹笑道：“我去那边溜达一下，给人扎几针还拔了个罐儿。”


    认识了招待所的人，要壶热水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陆大嫂高兴得很，“咱爹这一手，真是走到哪里都吃香。”


    三人一间房，另外一个妇女叫余钱儿。


    余钱儿除了没有陆大嫂高大，在黑壮方面不遑多让，一看就是能干的劳动妇女。


    她不大敢和林姝说话，主要林姝长得太漂亮，唱歌又好听，谈吐还文雅有气质，跟他们这些黑黢黢的人格格不入，她有点犯嘀咕。


    她怀疑林姝是下放的资本家小姐。


    她对陆大嫂倒是很热情，尤其知道陆大嫂是拖拉机手，就非常佩服。


    很快陆大嫂就知道她们村叫大


    榆树村，村里好多榆树，她出生的时候正好吃榆钱饭，爹就给她起名叫余钱儿。


    再过会儿连妇女家里几口人都是什么脾气也知道了。


    余钱儿打听陆大嫂家的事儿。


    陆大嫂：“我们家我三弟妹最厉害，公安局表彰好几次，抓了杀人犯还……”


    她给林姝一通吹。


    在车上介绍的时候林姝只报了姓名，没说自己评的什么先进，即便上过几次报纸，县里和乡下也不是即时看到，即便有人看到也不会立刻对号入座。


    反正余钱儿不知道。


    余钱儿：“你三弟妹真厉害，我好想认识她。”


    陆大嫂指了指床上躺下的林姝，“呶。”


    余钱儿惊讶地看着她，“真的假的？她那么……娇滴滴的能抓坏分子？”


    太假了吧。


    她感觉林姝那细柳条样，她一推就能推个跟头。


    得到陆大嫂的肯定以后，余钱儿立刻跟林姝道歉，“林姝大妹子，我犯了经验主义错误，向你道歉。”


    林姝笑了笑，“没关系啊，大家互相不了解，自然都是第一印象。”


    余钱儿：“你说话声音真好听。”


    脾气也温温柔柔的，衣服还和她们的有点不一样，看着真不像乡下人。


    第二日起来每人又发了俩馒头当早饭。


    陆大嫂饭量大要了三个，林姝还分她一个。


    吃过饭他们就列队去市革委会那边的大礼堂。


    林姝一眼就瞅见二姐，立刻朝林夏挥手，“二姐！”


    林夏也正扭头找她呢，看到以后就跑过来跟她们打招呼。


    余钱儿知道林夏是女电工且要下乡送电以后，激动得不行，彻底相信林姝是乡下人，只不过人家就是长得格外细嫩罢了。


    正说话呢，林姝看到姜厂长，他时不时往这边看，对上林姝的眼神就抬手打了个招呼。


    进会场以后，大家分单位落座。


    这种大会都差不多，领导们轮流讲话，有的喜欢喊口号背语录，有的则言简意赅毫不拖泥带水。


    然后就是请劳模代表讲话。


    这种全市露脸的机会那都是领导指定的代表人选，具有镀金效果。


    讲完话然后就是各单位领导上去讲话，再列队上去领奖状和奖品。


    奖品基本还是老三样儿，暖壶、脸盆、茶缸，或者加上钢笔、塑料本。


    胜在荣誉！


    领完奖都下午了，很多早上没吃饱的这会儿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林姝拿了发糕给自己人垫吧一下，余钱儿也沾光了。


    余钱儿感激得很，不敢多吃，只掰开吃了半块。


    知道是林姝做的以后她越发服气，“这看人真不能只看表面，林姝同志真的很厉害，做的这个发糕太好吃了。可惜大家还得干活儿，要不你们可以去俺们大队吃榆钱饭，俺们大队的榆树长得格外好，比外面的都好。挨饿那几年，俺们


    都是靠榆树救命呢。”


    榆树的叶子、皮，都可以吃，跟杂粮磨在一起可比木屑子好吃。


    开完会路远的各县也紧着组织人赶紧回去，不再住宿，因为住宿费太贵。


    林夏邀请陆老爹和陆大嫂多住两天在市里看看，陆老爹婉拒了，他一个老男人和年轻女人掺和不合适，再者他得回去上班。


    陆大嫂也不想留下，她得回去春种。


    他们让林姝不用着急，在市里多住几天，想回家的时候再回。


    邱丽娜在一边盯着林姝，总有点不真实的感觉，没想到林姝还是最美军嫂，真的被公安局表彰过好几次。


    这一次大会上别的劳模基本都是点个名字就好，唯独到了林姝这里领导还讲述了她的几个事迹。


    余钱儿临要走的时候抓紧跑过来，大声对林姝道：“林姝，你太棒了，你不愧是最美军嫂，是真厉害！对不起，在车上的时候别人和我说你坏话，我不了解就对你有偏见了，我给你道歉！”


    她正儿八经地给林姝鞠躬，还意有所指地看了邱丽娜一眼。


    邱丽娜气得，这人有毛病吧！


    私下里说两句怎么了？你犯得着为了舔林姝这样么？


    她能给你啥好处？


    被余钱儿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觉得重新认识了林姝，纷纷和她打招呼握手。


    邱丽娜撇嘴，她对林姝的鄙夷可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男人“刚牺牲”就想相亲，这么凉薄，有脸当最美军嫂么？


    其他人都要跟车回去，邱丽娜不走，她要趁机拜访一个表姑，让表姑带她认识俩市里的未婚青年。


    表姑之前给她说过两个，其中一个叫魏蓝，出身好，年轻轻就是副科长，家里正张罗给他介绍对象呢。


    她自诩年轻能干，相貌也不差，很配得起对方。


    如果能嫁到市里来，那她就可以去市纺织厂上班，说不定还能安排个干部呢。


    等陆老爹和陆大嫂他们走后，林夏就想带林姝去供电局招待所。


    她前阵子在黄县出差来着，这个月才回到市供电局，抽空还去轧钢厂上几天班儿。


    供电局宿舍紧张，她和五个单身女同志挤在一起，去轧钢厂也是集体宿舍，不过每次都被姜大娘拉去家里住。


    她想带林姝住招待所，虽然招待所一股子发霉的味道，起码比宿舍宽敞自在。


    “林姝同志！”魏蓝穿着四个口袋的中山装，高兴地跑过来跟林姝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