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定

作品:《便宜夫君带我衣锦还乡

    城中风声鹤唳。

    昔日繁华喧闹的街头空无一人,不论是豪门贵族,还是布衣小民,皆龟缩宅门内,祈祷着上苍保佑,让诸事归于平静。

    一辆马车辘辘驶过,中途略一停顿,黛衣婢女下车拾了张皱巴巴的邸报,递给车内的女子。

    觉清摩挲着最右侧的三个大字,“巾帼报。”

    柳槿和探头看,“理财、经商、食谱方子……倒是应有尽有。”

    觉清翻过来,“还有点评人物的版面呢。”

    文章讲述了一位为夫郎所不喜的妇人,和离后靠自己的厨艺买下屋宅,立了女户的故事。

    “不管长公主是出于何种目的设立巾帼报,此报切实地造福了女子。它是一面窗,展现给妇人们另一个世界,充满机遇,充满挑战,充满希望。”觉清笑着捋平巾帼报,“可惜还要那样多女子不通文墨,看不懂巾帼报。”

    柳槿和摸了摸她的头:“倘若巾帼报能发扬壮大,将造成极其深远的影响。晏晏,主理此报的人不该怀有不良居心。”

    他含笑注视她:“你想不想,担任这个艰巨的职位?”

    觉清心里好像冒起了一串泡泡,她重重地点头:“我想。”

    马车径直驶向皇城。二人在城门口与推着素舆的顾宜相遇,四人打了照面,一同往内走去。

    “何都司大捷,褚将军生擒荣王、高雀,待他凯旋,封官进爵不是问题。”顾宜低声道。

    柳槿和喜得眼睛都弯了,嘴上仍淡然道:“预料之中的事儿。”

    顾宜继续道:“等今日事毕,陛下就会昭告京城,宣布喜讯。届时,我们的计划才算成功。”

    ……

    重紫宫。

    宫殿内空荡荡的,长公主枯坐棋桌前,已经同自己对弈了整整两日。

    死局。死局。

    她不该给崔琪留下可乘之机的;她不该派人除掉柴本的;她不该留下谢襄性命的;她不该信任高雀的……

    好像她,最不该夺权。

    可是凭什么?她凭什么不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

    长公主闭了闭眼,她还有生机,她决不能认输。

    两个嬷嬷躬身行来,恭谨道:“殿下,麻烦跟奴婢们走一趟罢。”

    “你们要带本宫去哪?”长公主警惕道。

    其中一个嬷嬷极轻极快地笑了声:“殿下,今儿是四月十五,三司会审的日子。皇室宗老敞王殿下亦要出席,您莫迟了。”

    长公主震惊:“荣王大军威慑下,还办什么三法司会审?姜裕脑子疯了么!”

    “殿下慎言!”嬷嬷们齐齐喝道。

    “您最近歇在重紫宫,怕是不清楚呢。昨个子时陛下收到情报,何将军、褚将军大败荣王,忧患已解。喜讯尚且按住未表,就是等会审结果出来,一块宣示给世人呢。”

    长公主冷了脸:“怎么,他要审本宫?”

    “陛下是天下之主,想审谁不行呀?”嬷嬷们怕耽误时辰,强硬地架起长公主离开重紫宫。

    长公主脚步不稳,用力甩开嬷嬷,理了理裙装,仪态端庄地款款前行。

    没关系的,并无铁证。

    党同伐异时,下手的皆是他人,而她不曾留下书信凭信;睢园密书,早在公主府遇袭时便被她销毁,解码的方式都记在她头脑里。

    长公主的故作镇定,在看见谢襄后,化为乌有。

    她的私牢,她无法辩驳的证据。

    长公主握住发冷的掌心,打量四周。

    御史大夫、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列席左侧;德高望重的敞王独身坐在右侧;皇帝端坐上首,面带笑容地看着她。

    长公主立于中央,皱眉道:“皇弟真是胡闹,危机既已解除,何必瞒而不发?”

    皇帝并未回答她,有些生疏地拍拍惊堂木:“皇姐,咱们无需迂回,速战速决罢!第一桩,谋害重臣罪,传证人。”

    长公主僵硬地回头。顾宜平静地推谢襄上堂,而后是颇为老态的崔灏,由内监搀扶着,蹒跚入内。

    谢襄向皇帝拱手:“请恕臣身有不便,无法行揖礼。”

    “无妨,且言卿冤屈罢。”

    谢襄捏紧了素舆的扶手,字字泣血:“臣意外牵涉进一桩案子,撞破长公主阴私,她为了保守秘密,使人杀掉知情者之一的柴大人,继而嫁祸给臣。臣入狱后,她担心另有他人知晓,将臣掳到公主府私牢,酷刑逼问,生生敲碎剜去臣膝骨……”

    旁侧的书吏迅速记录着;三法司的主官面面相觑,望向敞王。

    敞王问皇帝:“一人作证,难以信服。”

    皇帝吩咐:“皇城卫听令,迅速前往公主府,排查私牢。”

    他似笑非笑:“宗老莫急,证人多得是。”

    柳槿和上堂,沉稳地诉说了睢园一案,这是柴、谢二人不幸的源头。

    崔灏颤声应和:“当初顾少卿抓捕臣,亦是通过睢园的情报。臣发誓,与罪人崔琪绝无勾结,更没有制造假旨意一案!”

    “睢园,”皇帝重复道:“真是神秘的园子呢。宗老可曾耳闻?”

    敞王失望地看了长公主一眼。摇了摇头。

    皇帝笑了笑,“带上来罢。”

    堂上众人看见来者,瞠目结舌。

    崔琪——杳无音信、逃窜一年有余的崔琪。

    除此之外,还有个异常貌美的少女,怯生生地跟在后头。

    崔琪就势一跪,声泪俱下:“陛下,臣罪不至死啊陛下!臣是好色了些,听汪侍郎推荐,叫管事跑去睢园买了两个瘦马,但臣万万没料到这是引狼入室,招进来两个探子!”

    阿罗哆哆嗦嗦地也跪,磕头道:“陛下,陛下万安。民女就是睢园长大的,民女,民女可以作证。”

    皇帝看向长公主:“皇姐有什么辩驳的吗?”

    长公主怒道:“本宫被皇弟囚于重紫宫,对外界的一切丝毫不知,皇弟找来的所谓证人,全是对本宫不利的。本宫如何辩驳?本宫哑口无言!”

    敞王轻咳:“陛下此举欠妥。”

    “难道这皆是你的计谋?”长公主怨毒地盯着皇帝:“荣王并没有掌握北疆军,亦不曾遣人包围京城,使之沦为孤城;那乱飞的檄文,更是出自皇弟之手……”

    “皇弟,你虽未及冠,却也不是小孩儿了,岂能做出此等荒谬之事?将城中百姓耍得团团转!”

    皇帝冷下脸:“皇姐,事到如今,你还要垂死挣扎么?”

    敞王不赞同道:“陛下过于武断。”

    “陛下何时武断?”

    清朗的男声自殿外而来,仿佛给了长公主一记闷棍。

    郑驸马与郑五公子相携而至。

    皇帝勾唇浅笑:“怀璧总算到了啊。”

    长公主口中溢出血腥味,她惊觉疼痛,不知何时,咬破了舌头。

    郑驸马缓缓走近,“敞王殿下,臣的证词,是否能令您相信陛下?”

    敞王艰难地点头。

    “公主府确有私牢,谢大人乃臣亲手所救。”

    他的声线一如往昔温润亲和,就像无数个夜晚,搂着她低吟不知名的曲调一样;就像好不容易的独处时,他不厌其烦地让她相信他一样。

    这是姜绾最珍惜的人。

    “睢园的位置五弟知晓,只不过缺了解码书,外人再如何探查,也无法发现端倪。”

    郑驸马轻飘飘地瞥长公主一眼,“长公主殿下大抵将之烧毁了。然,臣早就知道解码书的位置,并把内容悉数背记。”

    郑五公子从袖中掏出一本册子,交予黄内监。

    被忽视的细节,串联起来,编织成一张大网,她根本无路可逃。

    顾宜还在滔滔不绝,复述汪思远的口供。

    长公主感到无比厌烦,她冷声道:“本宫想与皇弟单独聊一聊。”

    皇帝挑眉,欣然应允。

    挥退众人,大殿霎时沉寂。

    皇帝走下台阶,他竟长得这样高,足以让长公主仰视他。

    八年前那个瘦弱、怯懦、不敢高声语的皇子,终究长成了合格的帝王。隐忍、果断、恩威并施。

    “皇姐还记得小时候么?”皇帝回忆道:“那时皇兄还活着,皇姐你也无需背负这么多担子,是皇城最受宠爱、最无忧无虑的公主。而我,不过是父皇意外与宫婢诞下的孩子,生来没娘,老被欺负。

    “父皇觉得这是他的污点,对我既厌又怜,干脆避而不见;皇室的宗亲们常常取笑我,拿我逗趣。有一次他们使唤我爬树摘果子,讥讽我瘦弱似猴,是皇姐经过,替我解围。”

    皇帝笑着摇头:“兴许皇姐早忘却此事了。”

    “你眼下说这些有什么用?”长公主目含热泪:“本宫的胞兄猝然离世,你成了唯一的继承人。一个贱婢之子,抢夺了阿兄的位置,摇身一变登基为帝了!本宫如何甘心!”

    皇帝微愣,苦涩道:“皇姐想知道真相么?”

    “什么真相?”

    “论及才智,我比不上皇姐,但父皇可以。”皇帝说出的话语无比残忍:“父皇濒死之际,将我唤入寝殿,吐露四个字——‘养肥而宰’。故而,父皇给你摄政之权、赐你郑家贵婿、为你安排数千精兵。他知我年幼,不敌老奸巨猾的朝臣,于是为我竖了个靶子,让我得以休养生息。

    “郑家满门,为帝王肝脑涂地,他们是最后一步棋。皇姐,你的结局,在一开始便注定了。父皇对你甚是了解,他预料到你绝不会放弃权柄,你会丧失仁心,无所不用其极……”

    “你胡说,你胡说!”长公主崩溃:“父皇如此疼爱我,怎么可能会这样算计我!”

    皇帝悲悯地看着她扭曲的面容:“皇姐,你竭尽心力所做的一切,只是为我做嫁衣。”

    长公主跌坐在地。

    她的骄傲,她的不屑,在皇帝眼里,只是笑话。

    她处心积虑地谋求地位与权力,终于获得一席之地,于他而言,只要寻到时机,就可以使她前功尽弃。

    “凭什么?”

    皇帝背着手,不再回头,离开了大殿。

    长公主不知坐了多久,一只手将她拉起。

    她泪眼朦胧地抬头——是郑驸马。

    也许驸马素日伪装得疲惫了,而今的他表情冷肃,叫人望而却步。

    “你还回来做甚?”长公主气音问。

    郑驸马调整姿势,揽着她:“臣乃驸马。”

    长公主静静地看他一会,“怀璧,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明媚张扬,恣意洒脱。”郑驸马深深地凝着她:“阿绾,我是在你十四岁那年中秋宴上初识你的。”

    “这样啊……”长公主默默流泪,“可现在的我就是个笑话。”

    她突然暴起,拔下金簪,狠狠刺入郑驸马的脖颈。

    郑驸马亦是眼疾手快,取出袖中薄如蝉翼的刀片,划过她颈侧。

    两个人复坠回地面,各自抬手捂住伤处。

    “睡吧……”

    轻不可察的叹息落下,他们互相依偎着,在血泊中闭目长眠。

    尾声

    尘埃落定。

    归府的马车上,柳槿和惬意地把自己摆成大字,“活下来了,活下来了。”

    觉清倚在窗边,犹疑道:“其实,我心里还有个困惑。也许是我想多了,但为何偏偏是‘浸骨寒’?”

    柳槿和坐正了些,狭眸:“你的意思是,此毒虽当时不留痕迹,然尸骨却成为至关重要的证据,就好像……”

    “就好像有人刻意布置。”觉清蹙眉:“当然,我只是猜测罢了。”

    身后的皇城,忽然传出哀鸣。

    “长公主薨逝了。”柳槿和凝神听了一阵,道。

    觉清撩起车帘,回首眺望巍峨的皇宫。

    “她生性桀骜,做不成折翼的鹰。”觉清窝进柳槿和胸膛:“如此结局,算是圆满了。”

    京城之困解除,百姓高呼皇帝圣明,大盛常青不衰。长公主夫妻的恶疾猝死,在居民嘴边念叨几日后,彻底沉寂下去。

    觉清写下了自荐书,托柳槿和上呈皇帝,希望能接受巾帼报事宜。皇帝的回复很快,大手一挥,还允许她辟出女学,教授平民女子简单字词。

    “徐东家成了徐夫子。”柳槿和抱着她直蹭蹭:“我娘子当真厉害!”

    他的头发挠得觉清发笑,不住地推他:“大胆,你就是这样对待夫子的吗!小心我用戒尺罚你!”

    “真的可以吗?”柳槿和却两眼发亮,面上挂了神秘的微笑:“今晚试试罢?”

    觉清瞪眼:“你连夫子都要冒犯么?”

    他竖起食指,煞有其事地摇了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刺激。娘子,你说对不对?”

    觉清羞窘不已,入夜后先行一步回房,搬了椅子抵住门。

    当然,这并不能难倒柳槿和,反倒是把她自个困住了——那厮从耳房翻入寝居,大摇大摆地抱起拼命挪桌椅的觉清,压她在床上饱餐一顿。

    次日,觉清不得不换上立领衣,在文墨戏谑的目光下,热得双颊带粉。

    俩人乘上马车,往聚宝楼去。

    孟令君离开多日,全无消息,让觉清有些担心。

    到了酒楼门前,那机灵的掌柜满脸焦急,瞥见觉清就好像看见了救命稻草:“啊呀,小人才遣人去寻夫人您呢,真是凑巧了不是!您快去楼上瞧瞧罢!”

    觉清心中浮现不详的预感,三步做两步奔到孟令君办公的屋子里,却仅有贴身伺候她的婢女,揉着眼睛呜呜直哭。

    文墨纳罕:“这是怎么一回事?”

    婢女扑在觉清脚下,抱住她的腿,恳求道:“夫人为我家小姐做主啊……她死得那样惨!”

    觉清愣了愣,猛然蹲下,扶住婢女的肩膀,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孟姑娘,没了?”

    婢女嚎啕大哭:“孟覃氏给大爷收敛尸骨时,无意间发现大爷那惨白的皮肤下透着蓝色……她就划开一条缝,看见了泛蓝的关节……孟覃氏当即就把小姐控制住了,还通知了小姐先头的婆家,让他们也开棺验一验尸骨……”

    “后面证实两具尸骨皆有蓝色,王家人杀到孟宅来,使人把小姐掳走……半个月过去,奴婢听闻,听闻……”

    “王家小爷的墓,改成了合葬墓……”

    在某个刹那,周遭似乎都寂静了下来。孟令君房间的景象渐渐扭曲、拉扯;抓住她裙摆的婢女徒然地张合嘴唇;耳边充斥着诡异的轰鸣声……

    觉清回过神,忽感口干舌燥:“你明白的,我什么忙也帮不上。你也明白,你的小姐并不算全然无辜。”

    婢女无助地瘫倒在地。

    “你若想留在京城,我会给你安排活计;如果想回莲县,我便送你一程。”觉清轻叹。

    “您如若信任奴婢……”婢女殷切地抬头:“请让奴婢继续小姐的事业,奴婢跟在小姐身边耳濡目染,知道怎样管理消息贩子。”

    “如此甚好。”

    皇城,紫微宫。

    褚时安跪在正中,叩首谢恩。

    黄内监宣读完圣旨,走到他面前:“褚将军,请起罢!”

    褚时安双手接过旨意,再次拱手道:“臣谢过陛下!”

    皇帝笑道:“褚卿英武非常,可惜将你埋没了那样久。你此番获封安北将军,驻守梁州,令妻恐怕要不乐意了。”

    提及自家娘子,褚时安眉目柔和:“陛下多虑,臣会带上她一同上任。”

    皇帝牙酸:“瞧你这副矫情的模样,朕便祝愿你二人永结同心、白头偕老罢。”

    帝王的祝词,为段漪房镀了一层金。

    褚时安感激不尽,作势要跪下叩拜,皇帝烦不胜烦:“快快快,把升任的好消息告诉你家人,莫来朕面前秀。”

    褚时安离开后,皇帝看着下首的柳槿和与顾宜,高深莫测地从龙椅下掏出一件物事。

    “睢园的解码书。”顾宜皱眉:“陛下是打算接手睢园么?”

    “实不相瞒,朕十分动心,”皇帝耷拉着眼皮,“睢园一案并未传扬出去,处在官员家中的美姬仍有用武之地,她们可以替朕探查诸位官员的动向,拿住他们的把柄。”

    顾宜揖礼:“臣请求一观。”

    黄内监把书册转交给他。

    顾宜眯眼翻了翻,下一秒,他信步走向廊柱边的烛台,将之点燃——

    “顾大人,你大胆!”黄内监尖声道。

    皇帝怔了片刻,抚掌大笑:“顾宜,你真是有种!”

    他捧腹,缓了一会儿,“既如此,清缴睢园的任务,就托付给你们。”

    四月下旬的京城,花红草绿,鸟啼悦耳。食摊酒肆次第开张,肉香酒香草木清香,混杂在一处,恣意而轻柔地攫取路人的心神。

    柳槿和没忍住,下马买了个猪肉饼子,趁着烫手的劲儿咬了一口,连连感慨:“论及面饼一物,再精贵的酒楼都做不出朱家食铺的滋味。”

    顾宜瞄了他一眼,反常地吩咐小厮给自己也买了一份。

    柳槿和嘴角抽动,看着他矜贵地折下油纸,像蚊子似的叮了口。

    “不算太差。”顾公子勉强道。

    柳槿和嗤笑,扬鞭起行。

    神秘的睢园位于城东,毗邻京城最负盛名的花楼,每日来往的人不知凡几。

    官兵破开了锁,柳槿和好奇地踏入其内。

    睢园占地颇广,约有五进院落,房屋一间挨着一间,都是平房,没有阁楼。

    前庭和中庭孤零零地立着影壁和月亮门,寻常宅院里的园景流水皆无,草木稀疏,大面积铺以砖石。

    外人的骤然闯入,吓坏了睢园的姑娘们。她们四下逃窜,费了小吏好一阵功夫才将人数点齐。

    在众女凄婉的泣啼声中,柳槿和倚在门边,问顾宜:“你要如何处置这群女子?”

    “慧敏元公主①在世时,曾有规定——被擅自豢养的瘦马,需发配边境。”顾宜抬眸:“然而此处是元公主的产业,她乃知法犯法之人……”

    “所以呢?”

    顾宜抿了抿唇:“元公主的蛾眉坊,兴许缺人罢。”

    柳槿和笑了:“顾大人还真是变了个样儿。”

    ……

    一个月后,柳槿和带着觉清,去为褚家夫妻送行。

    段漪房抱着安睡的婴儿,满足地笑着:“如今我称得上‘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觉清凑近观察白白软软的小儿,轻轻地戳戳他脸蛋:“我之前说什么来着?若有朝一日你成了将军夫人,可别忘记咱们昔日的情分。往后求上你,可不许推诿!”

    段漪房忍俊不禁:“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觉清嗅了嗅母子俩,惊叹道:“你们身上有股子甜香味儿,真好闻……”

    段漪房大方地伸长脖子,让她闻个够。

    话别的时候终将来临,觉清拿出一只锦盒,打开:“这是翡翠制成的发簪,是柳枝模样的。古人常言‘折柳相送’,但我堂堂徐东家,自然要送昂贵之物。”她自个先绷不住笑了,踮脚把簪子别上段漪房的发髻。

    段漪房腾出手摸了摸冰凉的发簪,双眼含泪:“记得多寄信来。”

    “你也是。”

    返程的路上,觉清无法自拔地陷入悲伤情绪,闷闷不乐地拄着头靠在窗边。

    柳槿和勾了勾她的手指:“不妨咱们弃车私奔吧?”

    觉清懵懂问:“什么意思?”

    柳槿和拽着她起身,叫停赶车的徐八,下了马车,沿着热闹的大街缓行。

    觉清的手窝在他手心内,不自在地挣了挣:“好多人。”

    柳槿和撇嘴:“我与你是明媒正娶,并非真的私奔,你难道嫌我上不得台面?”

    “那倒不是。”觉清弯唇,老实地任由他牵着。

    东风和畅,卷携着不知名的花香,吹得觉清晕乎乎地,有些犯困。

    如此明朗的春阳,如此爱慕的夫郎,如此繁盛的人间。

    她想这样与他走一辈子。

    直到他们两鬓斑白,脚步蹒跚,互相扶持着,在归家的路上追忆过去。

    她会提起二人的婚礼,他会窘迫地挠头,为当时冒失的柳槿和道歉;她会想到莲县的许多故人,他会耐心地讲述他们的现状……

    总之,他们的未来,很值得期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