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爬得极慢，像某种凝成实质，不可言说的，朦胧而模糊的心思。


    逐渐、逐渐地铺展开来。


    白玦轻笑一声。


    红纱间缀着数条赤金细链，动起来时，会如火苗一般簇簇响着。


    白玦一翻手，火焰将藤蔓烧了个干净，苍白灰烬飘落，扇尖点上迟清礼额心。


    狐族的瞳孔颜色浅，凝视人时会微微眯起，尖锐似针的形状，好似要刺入血肉。


    迟清礼短促地吸口气。


    对方的压迫感极强，数十、甚至数百、数千倍的境界压制下，她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扇柄抚过鼻梁、唇瓣，抵在因干哑而收拢的喉骨上，不紧不慢地划动：


    “这么点灵气，还是不够看啊。”


    白玦声音柔柔的，扇尖也压着喉间环扣，压着她的呼吸：


    “不受控、运转吃力、耗费心神、轻易便能击破——你得练的多着呢。”


    她一收手，沉沉压着的威压也收了，迟清礼这才恍过神来。


    小冰块可怜巴巴的，开口便是道歉：“弟子太过鲁莽，才疏学浅，还请尊上责罚。”


    白玦幽幽道：“知晓自己本事不够，就该拜一名师尊勤学苦练，知道不？”


    迟清礼呼吸顿住，脸色苍白：“尊上，请不要赶我走，我不想离开瑶阙，我——”


    白玦“啪”一声打开折扇，截断她下半句话：“整个玄苍门派，难道还有比我更好的师尊人选？”


    迟清礼一愣：“诶？”


    乌黑的眼睛里，像跃入了一颗拖拽着尾巴的星子，一点点地亮起来。


    白玦挑眉：“还没反应过来？”


    迟清礼杵在原地，呆呆望着她：“我只是一个没用的废物，您当真愿意收我为徒？”


    白玦耸耸肩：“你觉得呢？”


    若不愿意，怎么会把灵宠扔给她养；若不愿意，为何半夜拽她来练剑；若不愿意，大可换其他人进入秘境。


    迟清礼慢慢抬起头，白玦注意到她眼角似乎红红的，像是哭过，又像是被人欺负了。


    那两个字犹若珍宝，在心中藏了许久，在梦中念过千遍，才终于在这一刻得以郑重地，真实地唤出。


    不是假扮做绁尘时，一声刻板规矩的“师尊”；不是傍晚练剑时，临时代替的“师尊”；而是真真正正的，属于她的师尊。


    “师…师尊？”


    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又喊了一遍：“师尊。”


    白玦扑哧笑了：“嗯。”


    “脊背挺直点，九尾白狐的首席大弟子，”白玦打趣道，“说出去，不知道得羡煞多少人。”


    迟清礼更呆了：“首席？”


    此言不假，白玦虽为青眠山之主，倒还真没郑重地收过弟子。


    主要是青眠山那帮小红狐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皮得她头疼病都快犯了。


    难得见到小冰块这么一个乖的，这才让她勉强破例收了对方。


    迟清礼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不过被一阵急匆匆的敲门声给打断了。


    “白玦尊上，玄苍峰主让您去主殿一趟，”柳知秋汇报说，“有人似乎要见您。”


    白玦道：“必须得见？”


    柳知秋犹豫了一下，含糊其辞道：“您还是去看一下比较好。”


    白玦耸耸肩，向身后迟清礼道：“带上你心心念念的白狐，和我一起来罢。”


    迟清礼一怔：“我也能跟着去？”


    白玦笑道：“不然呢，扔我的小徒弟一个人呆在这儿长蘑菇？”


    迟清礼难掩激动神色，快速收拾了一下自己，抱着白狐，跟着白玦来到了主峰。


    玄苍门派一共十座山峰，瑶阙为其三，前二则是玄苍主峰，与律音侧峰。


    出乎意料的是，玄苍峰主竟然守在大殿门口，见白玦来了，向她微微颔首。


    想来里面那位来头不小，面子竟然大到能让一派掌门为她守门。


    只听殿门被“嘭”一声推开，一名身着紫衣，风姿灼灼的女子冲了出来。


    迟清礼抱着白狐，明显能看到身旁的白玦脸色一僵，难得露出几分失措神色。


    “玦儿！”紫衣女子一把抱住白玦，亲昵地把她往怀里压，“我的心肝宝贝蜜饯儿！”


    迟清礼：OoO！


    玄苍峰主默默转过头，视而不见。


    “你怎么来这了？”白玦长长叹口气，道，“清礼，你在殿外等会。”


    迟清礼规矩应“是”，看着两人走进殿内，随之大门紧闭，将身影彻底关在其后。


    -


    “玦儿，这几日在玄苍过得还舒坦么？”


    紫衣女子抚着她脸颊，满是心疼：“你瞧瞧，这都瘦了！”


    “我才来玄苍没几日，哪能瘦这么快，”白玦哭笑不得，“你怎么忽然来了？”


    紫衣女子一听这话，忽地严肃起来，牵过白玦的手，郑重其事道：“玦儿啊，你一向了解我。”


    白玦：？


    “我们青眠山呢，向来崇尚恋爱自由。你若瞧上哪个漂亮小姑娘，直接绑回来便是。”


    “若是有情敌，咱们集思广益，也能想办法把她给弄没了。”


    女子将她握得更紧些：“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没必要为了私奔，抛弃了自己的家！”


    白玦：？？？？？


    白玦听得是一头雾水，一把抽回自己的手，道：“白妲，你在说什么？”


    白妲道：“你前几日不是传信回来，说什么‘心意已决’，可把我吓得够呛，连夜从青眠赶了过来。”


    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了两份信件，一并递到白玦手中。


    白玦接过一翻，神色也凝重了几分：“……我只寄过一份信。”


    其中一封是白玦之前所写的“魔族事宜”，而另一封便有些古怪了。


    信纸被人揉皱了，又似乎在水中浸泡过，字迹晕染得模糊不清：


    【我意已决，勿念。】


    落款仍旧只有一个“玦”字，不过笔迹杂乱，像是匆忙之中写下的。


    “确实是我字迹不假，”白玦皱眉道，“但我敢肯定，自己没有写过这封信。”


    白妲微一思忖，道：“我最近零碎听闻了些魔族之事，多半是她们搞的鬼。”


    模仿白玦字迹，向青眠山传递错误讯息，从而将镇山的白妲都给引了出来。


    白玦目光微沉，嗤笑一声。


    她将信件留下，道：“倘若你再收到类似信件，便直接送到我这儿来。”


    白妲颔首同意：“自然。”


    两人又聊了一会，顾虑着青眠山还得有人守着，白妲不多时便匆匆离开了。


    白玦摩挲着信纸一角，心事重重地往大殿外走，忽地，傀儡那边传来些许声音。


    迟清礼正躲在大殿边侧，向着正门这边探头探脑着。


    她紧抱着白狐，小声在耳旁嘟囔：“白狐大人，那位紫衣大人，会是白玦师尊的道侣吗？”


    “她境界好高，生得好漂亮啊，与师尊也很亲昵，两人真是不一般的登对……”


    小冰块垂着头，碎碎念叨着：“我见着她，是不是该叫师娘？”


    白玦脚步一个踉跄：


    什么师娘，那位可是白玦的祖母，一位活了上万年的镇山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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