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走了。”


    “嗯，一路小心。”


    马上之人瞧着她这副模样，抿唇不语。


    虽说已经说出要走的话，但手却迟迟没有牵动缰绳，他没有开口，而马下之人也没说话，二人定在原地，相顾无言。


    “周沐皖......”


    “嗯？”少女抬眸看他，漆黑的瞳孔迎上天光，带起一丝璨亮。


    萧奕衡一身便服，启了启唇似是想要开口，可当话到了唇边又变为一句：“我可以......抱抱你吗？”


    周沐皖没有显露异样神情，像是习惯了他突如其来的闹腾，只是将双手藏于袖中问了一句：“为何？”


    萧奕衡凝视着周沐皖此刻的瞳眸，波澜不惊，平淡如水，正常人没事的时候瞳孔的确都是如此，但周沐皖不一样。


    周沐皖不管是情绪跌宕起伏或是各种转折时，她始终都是一副厌倦。


    好不容易才将人引到旁的路上，但这一切都在那晚，周沐皖见过吴嬷嬷后都变了。


    那时周沐皖从里头出来，身形单薄地站在那，身后的红漆宫门缓缓合上，她喝出了一口气，雾气氤氲在眼前，周沐皖搓了搓手。


    萧奕衡转身看她，少女注意到目光，原先垂下的眸子抬起。


    周沐皖极为爽快地耸了耸肩，露出一抹苦笑，声音听上去很是疲惫：“萧奕衡，走吧。走吧，我不想再来这了，回去吧。”


    一路上除了刚才那句话，周沐皖再没说什么。


    既然她不愿说，萧奕衡自然也不会多问。


    只不过自那之后的几天里，周沐皖再没了先前那副样子，如果说之前的她性子平淡，但好歹遇到他的时候还能令她情绪波动一二。


    而现在，哪怕是萧奕衡如何与她玩笑，周沐皖都是一副淡然处之。


    他不清楚周沐皖在那听到了什么，他只知道这丫头的身边或许要有人陪着。


    只是陪着，就够了。


    周沐皖抬眸，按理来说这个年纪的姑娘不是应该常有笑意吗，怎么会有人像个面具一样，定了型后就再也不改了。


    “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突然产生这种想法，难道说那晚我对你说的，你已经考虑清楚了？”


    萧奕衡面上一愣，他并非未想，而是没来得及去想。现在的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是因为他想抱一抱这个丫头，不含任何杂欲，只是一份不想看她这副样子的情绪。


    他将这话说给了周沐皖听，对方闻言依旧是那副样子，萧奕衡心中默叹，到底还是他没办法去改变这丫头，时间太短，结识太晚。


    牵动缰绳的手终于有了动作，而在那刻，周沐皖忽然开口道：“弯下腰。”


    也许是下意识的动作，又或许是听到她的话有了举动。


    萧奕衡闻言的那一刻就弯了腰：“怎、么......”


    他睁大双眸，眼前的举动在他意料之外，他压根没想过会撞见周沐皖如此。


    但事实告诉他，周沐皖的确这么做了。


    她抱住弯下腰的萧奕衡，埋首在萧奕衡的肩窝，说出的话带着热气晕染在萧奕衡的皮肤上，哪怕是从前的苏莞最多也只是扑到他背上要他背着，这还是第一次和别人的距离这般靠近。


    “不是自己说想抱我的吗，怎么现在僵直了身子的人居然是你？”


    周沐皖似乎是轻笑了一声，“不过你确实说对了，一个拥抱对现在的我而言，的确很有安慰。”


    “这样啊......”萧奕衡将身子放得再低了一点，方便她抱着，“我不知你那晚听到了什么，但周沐皖，在那之前我就说过，我可以成为你的依靠，所以不要有任何畏惧，你只管往前，后路有我。”


    这话若是让别人听去了，恐怕第二日就能传出九殿下当街言语轻薄。


    周沐皖敛眉，心中似乎安稳了不少：“殿下这般举动，莫不是真的对我有意？”


    “美得你。”萧奕衡浅笑出声，“别忘了我最初对你有好感还是因为苏莞这家伙。”


    周沐皖松开了手，从萧奕衡的怀中离开，再抬头时，原本平淡的眸子染了点笑意，衬得她温和娴静，“这样啊，那殿下可更要分清我和她，免得爱错了人，辜负一腔热忱。”


    萧奕衡重新牵过缰绳，大喝一声向前奔去。


    周沐皖站在原地，看着少年郎离开的肆意身影。


    忽地，原先奔行的马匹蓦然停住，马儿长吁一声，身子向上摆动后又落下。


    萧奕衡转过身，应该是错觉吧，她竟然在那么远的距离，清晰的看到了少年脸上明媚笑意。


    “周沐皖！待到我想清楚的那日，你可要完成你先前说的诺言，别忘了你心底里最真的感受！”


    简直就像是个傻子。


    周沐皖朝他挥了挥手，看着他再度御马离去，这一次，他再没回过身。


    如今一切都已清楚，原主苏莞本该是箜秋翊蓁公主的女儿，但因为七殿下夜璟辞逼宫，夜绾蓁情急之下为保孩子性命，遣亲信送往嘉景苏北墨手中，希望对方能念在往日情分，能帮忙护上一二。


    不求多好，只求活着。


    大概夜绾蓁也没能想到，苏北墨收下了还是襁褓稚儿的苏莞，不仅如此，他甚至将自己的亲生骨肉送走，以此能换来苏莞的平安。


    于情，夜绾蓁和苏北墨的情谊早就尽了，夜绾蓁成婚不久后，苏北墨也收到消息，在后来被家族安排娶了如今的苏夫人。就算帮忙收下，当成奴婢就好，用不着护到至此。


    于理，夜绾蓁再怎么样也是箜秋人，箜秋皇室出事把孩子送到苏府，为了避险，没有那个必要收下。


    但苏北墨就是收了，还养在自己身边多年，换来如今平安快乐长大的苏莞。


    既然苏莞真正的身世已经浮出水面，那么也不难猜出苏夫人离世前约见箜秋人的动机，必然是提到了苏莞与夜绾蓁之间的联系，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苏夫人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女儿被掉包这件事吗？


    如若不知，一时情急之下怒火攻心，撒手人寰。但如果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那这绝对不是导致她真正离世的原因，顶多算是在心坎上挖出的一道坎。


    但这已经和她没关系了，周沐皖已经明白令苏莞跳河的真相。


    鸠占鹊巢多年，害苏楠萱面对亲生父母不能叫，她愧对苏家，甚至到了最后还没能还苏楠萱一个完好的生母，这些事情在她心中沉甸甸的。她不敢面对苏楠萱，害怕看到对方失落的眼神，也害怕见到苏北墨痛心的神情，于是她选择逃避，选择用死亡来偿还。


    至此，周沐皖来到嘉景的目的已经完成了大半。


    剩下的，就只能按照原有的进程走向前行，萧奕衡是皇子，嘉景早有心打破与箜秋的制衡，桓炀帝这次派他来，大概也是要他暗访箜秋现状吧。


    关于苏莞的事情已经了结有数，那么剩下的，大概就是身临其境看着两国之间的战争爆发。


    周沐皖停住脚步，侧身向后，目光停留在萧奕衡远去的方向。


    “此一去，再见恐怕便是你带兵而来了吧......”萧奕衡在此时离开的行为不难猜，嘉景想要攻打箜秋，否则为何萧奕衡来时会联系兵部李大人。


    萧奕衡不带她一起离开，这也很好理解，周沐皖不会扔下沈潇潇，这个人是她来箜秋的目的，也是她要带她回家的心愿。


    这是她不能离开箜秋的第一个原因，而第二个，就是她来此要完成的另一项任务，改变轨迹节点。但很奇怪的是，自从那次在马车上来的无妄之灾后，系统就再也没提醒过自己，她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了，系统像是放任她行动一样，从不过问。


    她现在很怀疑的是，自己经历过节点而不自知。


    这样的选择会导致最终是什么结果，这一切对周沐皖而言尚且未知。


    她就像是在走玻璃栈道一样，前方有多远她不知，底下有什么，她也不知，而栈道上的玻璃每走一步都能发出脆裂声。


    周沐皖不能回去，因为后方已经破裂，没了退路。


    她能做的，就是往前。


    沈潇潇与她而言是对这个世界产生的唯一纽带，所以她想要让这个纽带永远存在，让她看到自己能过得幸福，至少这曾经是陆潇潇想看到的周沐皖。


    家庭和睦，幸福快乐，没有经历过不幸的周沐皖。


    想到这，周沐皖的步伐顿住。


    她藏于袖中的手不自觉捏紧，垂下眼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她仰起头，向着右边迈开了步子。


    “劳驾，我是来找太子妃的，我叫苏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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