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曼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后垂帘伸出手扶她，“若本宫真记恨你了，今日你又怎么可能来宫里，又怎么可能坐在离本宫最近的位置。小丫头几日不见，便开始疏离本宫了。”


    周沐皖忽然觉得面前这人很有意思，她笑着靠近林若曼，力道不轻不重地给对方捏肩，“臣女不会。但前几日的事情实在让人忧心，故不敢与往日一般拜见娘娘。”


    “本宫知道。”林若曼阖眸，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捏肩的手，“委屈你了，幸好奕衡出现。”


    周沐皖没有回话，她也想说幸好萧奕衡出现了，否则赵云安所说的那段故事，可能就会在周沐皖的身上，再次发生。


    林若曼睁开眼，拉住她的手带到身前，细细瞧着，“今日怎么没带本宫先前赐你的玉簪？”


    周沐皖勾唇，事情果然如她所想。


    早在沈潇潇来府上接她时，周沐皖闲来无事，坐在那翻起了苏莞的记忆。看着看着，她忽然眼睛一亮，看到皇后曾赐过一只玉簪给苏莞，周沐皖顿觉这只玉簪也许在这次能起到一定作用。


    “娘娘您看。”周沐皖转了个身，背朝林若曼。


    对方疑惑她这举动，周沐皖伸手指了指头顶，那有着一只白玉透亮的簪子，因为藏在头发里面，且在后发的位置，站在前面看的林若曼自然是看不到后面。


    但如今被周沐皖一提点，林若曼清楚的看到那只由自己亲赐的礼物此刻被人好好珍视，她心里说不出的开心，林若曼略带笑意地点头：“你是越来越合本宫心思了，这点小花样却是最让本宫欢喜。”


    周沐皖抿唇浅浅一笑：“能得娘娘赏识，是臣女之幸。”


    林若曼这件事就算是到此结束，她们二人在亭落外又闲聊几句，然后彼此错开时间回到了凤宁宫。沈潇潇看到人回来时，目光紧紧打量着，直到周沐皖递来一个安心的眼神才算松了口气，伸手徐徐端起身边的茶盏，漫不经心地抿下，就好像方才无事发生一样。


    周沐皖的脸上极快地闪过一抹笑容，随后归于平静。


    沈潇潇有话想要问她，她当然看出来了，不过对方很聪明的没有开口，她知道此刻不宜攀谈。


    庄素娴同样朝她露出担忧的表情，不过因为她胆子小，从来都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着，也不与人交谈，大家都下意识的忽略，没注意到有这样的一个人。


    就这样一直晃晃悠悠到宫宴开始，男眷官员按照等级就坐，女眷众人一同如此。


    周沐皖和沈潇潇，两个当朝丞相之女，女眷官员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人，此刻她们坐在一起，隔了一桌的是庄素娴与户部尚书家的女儿。


    太后不喜喧哗，只是派个人来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走了，一众妃嫔在太监尖锐的嗓音宣告中纷纷入座，众人就坐后便静声候着，直到那句：“——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离座叩首，在井然有序的行礼声中，桓炀帝和林皇后携手步入御座。


    桓炀帝显然心情不错，天子挥手启声：“免礼！”


    臣子们起身，又听桓炀帝来了几句场面话，这才算是慢慢开始进入宴席。周沐皖抿着沈潇潇拿来的果子酿，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神装作不经意般从各位的脸上瞥过。


    有的人见到她脸上是惊奇；有的人是诡异，像是无法想象她会来；而剩下的一部分人脸上带着毒怨，这些表情周沐皖尽收眼底，神情依旧无变化。


    而在这期间，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安静的躬身来到桓炀帝身边，跪下仰首低语了几句话。


    桓炀帝脸上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愕然，随即挥了挥手，对着身后的谭公公给了个眼神。


    谭公公顿时心神领会，手中浮尘一挥衣袖，尖锐的嗓音在此刻的氛围里显得有些突兀：“——箜秋外使到！”


    众人被这话滞住，场面叫一个冷清，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箜秋外使怎么敢在天子宴会上迟来？


    周沐皖抿唇，抬眸看向远方坐着的萧奕衡，对方此时也朝她递来眼神，她半阖着眸子，伸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因为担忧而牵制住她手的沈潇潇。


    脚步声渐渐传来，这次来的人还不少？周沐皖挑眉。


    “初次见面，嘉景的君主，非常荣幸见到您。”为首的是一个衣着华贵，但墨发披散在身后，手中两边大拇指都带有玉质扳指，面容朴素，语气却是非常有礼节的矮个子。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男的面貌清秀，温文尔雅，倒是一副书卷气息。而那位女子......


    周沐皖原本还算冷静的呼吸滞住，她的瞳孔急剧皱缩，一时间耳边好像都泛起了耳鸣似的，震得她不仅耳朵疼，甚至心口也疼。


    【走！从我这离开，别再回来！】


    这张脸，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忘的。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那人看着面前的一切手足无措，缓慢地跪下将头磕在地板上，希望能以此赎罪。


    但周沐皖只是紧紧闭着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猩红。


    【从我这里离开，白梓熙。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也不会原谅你，滚出去。】


    白梓熙......


    事情果然还是来了，她心底压下的，最不想见的人，还是来了。


    周沐皖缓了缓心神，试图深呼吸一口气。说不定这只是样貌一致的人而已呢？说不定这又是赵云安为了刺激自己拟造的数据呢？数据而已，当作对方不存在就好了。


    她试图这么安慰自己，可这心底还没来得及筑起的城墙，在桓炀帝下一句的话中，彻底破碎，“贵国终于肯将太医院院首的孙女——白梓熙，安然送回嘉景了？”


    他话里的讽刺意味谁都听的出来，那位矮个子并不慌张，甚至做好了草稿：“十分歉意将白老爷子的独孙女拘禁我箜秋，白姑娘医术高明，在箜秋救治了不少人，甚至于我，这样的年纪能有如此本事，箜秋实在是很难割舍。”


    “可白姑娘心不在此，箜秋又岂能做困人自由这种事，虽然有不舍，还是将她平安送回。”


    桓炀帝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算是没说什么。


    但他放过了，可不代表有人打算揭过：“——就这几句话就把我亲孙女拐走了三年，现在还想说几句场面话就当作没事？！”


    说话的是一名老者，虽然年迈，步子却和年轻人一般利索。他快步走上前，伸出手把白梓熙拉到身后护着，面色不善的盯着眼前的两人。


    虽然是两人，但老者更多的目光却是放在了矮个子身后的男人，他斜睨着看了两眼，颇有些嫌弃的意味：“就这样貌，一看就是凭着美色示人，当初趁着老头子我的孙女出门云游，结果半道装死，让我孙女劳心劳力地救你，最后还将她带去了箜秋！”


    场面一时热闹起来，周沐皖偏眸看了一眼高座上的人，明明当着外使的面本不该如此嘈杂不合礼数，但桓炀帝却像置若罔闻一样，甚至还有闲心的给林若曼夹了一道菜。


    看来是等着这个白老爷子来闹这一场。


    “擅自将熙......白姑娘带到箜秋，是秦某的不是，还请白老先生见谅。”话到了唇边，这人似乎是意识到不能说出那个称呼，抿了抿唇，道了尊姓。


    白老爷子可不接他的话，上面看着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哪哪都透着讨人厌的意味。


    好在他身边的女孩拉了他一把，放软了语气：“好了爷爷，您快别折腾了，有什么话私下里聊。今日可是元日宴，您在宴席上这样对外臣说话，已经不合规矩了，还不快向陛下谢罪。”


    白老爷子闻言更加不友善地瞪了对方一眼，随后收回目光，牵着白梓熙来到御座之下，叩首道：“臣白朔私自在宴席上公然对外使不敬，藐视天子威严，是为大不敬，请陛下恕罪。”


    说是谢罪，其实语气还是平和的，完全没有一点悔改的意思。桓炀帝也没打算罚他，见对方给自己铺好了梯子，也干脆顺着下了台阶：“念白卿思人心切，这回就不予责罚，下不为例。”


    “谢陛下。”


    桓炀帝的脸上依旧带笑，目光移向到白梓熙的身上，“白家丫头。”


    白梓熙的身子一颤：“臣女在。”


    “你倒是让你爷爷气得险些将整个太医院闹得天翻地覆。”桓炀帝话中带着笑，“你这一走了之，可有想过你爷爷和白家的感受。”


    白梓熙的声音缓慢，像是林中溪水一般涓涓细流，透着安宁：“回陛下，这次是臣女的不妥，臣女欠考虑，不与父母商议便私自出门，不敢再有，请陛下恕罪。”


    桓炀帝笑了两声，挥了挥手，也就放了他们，白梓熙起来后被白老爷子拉到了自己的宴席位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桓炀帝早前就猜到了，白老爷子的位置特地只安排了他一人座，用的是双人桌，如今白梓熙来了只需要再搬来一张椅就好。


    路过周沐皖那桌时，白梓熙垂眸往那看了一眼。


    但对方低着头，白梓熙看不见对方脸上的神情，很快地便离开了。


    这一走，宴席前方剩下的便只有矮个子与那位秦公子。


    桓炀帝命人赐座，外使来访，断没有让别人站着的道理。矮个子的人笑着点头谢过端来膳食的宫女，惹得对方忍不住心生好感，耳尖透着红。


    “不知箜秋太子此次来访，对我嘉景感观如何？”


    桓炀帝发问，箜秋太子一笑，仰首回他：“嘉景人杰地灵，美景甚多，一路上百姓安乐，袅袅炊烟，可见陛下对嘉景的治理。”


    又是场面话，周沐皖无声的收了思绪，不过想也是，这种时候大家不都是爱听场面话？就像找工作的时候HR最喜欢的也是这种带有恭维意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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