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上)

作品:《此去必经年

    陆煦醒来的时候,方歆正在电话里接替Maria被骂。见他刚醒过来就要努力坐起身,她稍稍走了个神,叫了一句:“你躺好别动。”下一秒电话里的大上司就气急败坏地把“Faye,注意你的立场”又说了一遍,狂风暴雨有往腥风血雨升级的趋势。


    “余总,我是在为灵迅考虑啊。您忘了当初您叫我盯煦·榆的初衷了吗?不是打开下沉市场吗?”方歆忽然倔劲儿上来了,就要和大上司辨一辨似的,“被紫金牵绊着的煦·榆只能是个买矿公司,灵迅花几千万投这样一个公司干吗啊?难道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给大股东行个方便吗?”


    她直接把这层遮羞布扯开之后,电话那头果然就沉默了一阵。


    意识到气氛好像有点僵,方歆连忙做了个让步:“或许沈总和汪总当初有这样的考虑,但如果他们今天还是这样想,就完全没有让战投出个策略的必要了。或许大老板只是想让我们分析一下,假使灵迅没能做出大股东想要的选择,风险和收益又将会是如何。”


    “会如何啊?”余总反问道,“陆煦自己能握在手里的投票权不超过20%,灵迅没有必要为了一场完全赢不了的战役得罪自己的第二大股东。所以,我再强调一遍,汪总从头到尾要我们分析的都是放弃煦·榆的战略,分析煦·榆今天跌倒低点后,究竟还有多大的涨幅空间。Faye你不要把感情带入工作中耽误我的时间。”


    不知道是从电话的漏音中听到了一点点余总大吼大叫的内容还是看到了她的脸有点垮,陆煦忽然拍了拍她的手,插了一句:“没事的小方,灵迅什么战略都无所谓,我准备了两套方案。”他的嗓音听上去没那么哑了,只是还有点虚弱。


    方歆斜了他一眼,刚想让他闭上嘴好好休息,电话那头的大上司就又开口了,颇有怒火转移的意味在:“陆煦在你旁边呢?他谁的电话也不接,看来是把我们都当外人防啊。Faye你不用替他争取什么,是我当初看错人了。”


    余总这次的话说得格外重,让方歆没有来得一慌,甚至比刚刚和她讲那些冷血无情的“股东利益”和“放弃战略”更吓人一些。她立刻帮忙解释:“余总您误会了,他昨晚发烧了,现在刚醒……”试图洗脱陆煦不把投资人放眼里的事情。


    但余总显然不怎么信。毕竟以正常人的思维来看,这人一晚上搞那么多大动作,环环相扣把所有人杀了个措手不及,总不可能是处于神志不清状态下搞得吧。


    其实,说起来方歆自己也觉得不信。可这事听起来离谱,放在陆煦身上不就正常起来了吗!她在心里叫嚣了无数遍,却始终不知道怎么引起大上司对这既成事实的共鸣。


    见她慌慌张张地解释,陆煦撑起身子,又伸出一只手:“小方,电话给我吧。没有提前通知灵迅的确是我的疏忽,我得和余总道个歉。”方歆无奈,只能在叮嘱了一通“不要讲太久啊”之后,才把手机递了上去,试图让他自证。


    高层次对话开始之后,方歆发现自己的手机其实不太漏音。因为她完全听不到余总在讲什么,而且从一向没什么表情的陆煦脸上也推断不出对话的走向,但她莫名就有点踏实,觉得好像这都在他的意料之内。


    另外,“不要讲太久”是不可能的,这男人完全拿出了一个负荆请罪的态势,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一边又断断续续地咳上一会儿,一副带病坚持工作的样子,在各个方面都体现了极好的认错态度。


    最后,他们似乎达成了重要的战略共识。陆煦的意思好像是希望灵迅直接把股权转让给他信得过的第三方机构,当然是会以一个合意的价格,这样不至于让灵迅难做,而且出于公平市场价格的原因,灵迅也更好和自己的股东交待。消了气之后的余总好像对此也表示赞同。


    所以,电话重新转交到方歆这里时,余总虽然还是那句:“Faye,注意你报告写作的立场”,但是语气缓和了不少,而且在“立场”前加了个定语,暗示她如果想说服汪总,必须得从灵迅的视角出发。


    “余总您放心吧,汪总之前还特别夸了我报告写得好呢!”方歆骄傲道,开了个小玩笑,又听大上司在那边无奈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感慨道:“唉,我亲手培养的好苗子,现在怎么感觉被别人挖走了似的呢?”


    方歆面带微笑地把大上司的电话挂断之后,就迅速变了个脸,准备找后账:“陆煦,你死定了!煦·榆的事出那么大你对我说过什么啊?把我也当外人防啊?刚刚光顾着和余总道歉,我呢!你的道歉在哪儿啊!”


    陆煦比了个“嘘”的手势,又指了指隔壁床正在熟睡的陆羽,意思是让她降低音量。但是降低音量来骂他完全不解气,所以方歆只能狠狠地锤了他两下撒气。


    迫于她的淫威,陆煦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道歉了:“抱歉小方,只是煦·榆的事实在说来话长,我又没有找到什么很好的契机。”虽然,他道歉道到一半就显得没那么真诚了,忽然换了个语气,意味深长地:“况且,这些事我也只会和我的CSO说。”


    嘿这人!又提当时求婚的事!


    方歆狠狠瞪他一眼,气冲冲地站起身,直接甩出一句:“不爱说别说,憋死你!”就要走。


    肌肉记忆还在,陆煦及时地抓了一下她的手腕,又飞快做了个小动作。等方歆察觉到自己的手指上多了个东西转过头查看的时候,正好对上他计谋得逞的笑脸:“都带上我的戒指了,还要跑去哪里呀?”


    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上次这东西出现在方歆面前的时候,她故意地没有去仔细看,怕自己会心软。况且,她总觉得钻戒这种东西都长得一样。但今天只是匆匆一瞥她就有点移不开眼睛。


    玫瑰金色的环上镶嵌了一颗粉钻,就像是荆棘丛中忽然开出了一朵玫瑰花,很是别致。


    “匠神赫菲斯托斯用圣山的峦石和奥林匹斯的圣火给阿芙洛狄忒打造了一枚精美绝伦的戒指,希望自己的女神回心转意。”陆煦一边说着一边顺势把人拉到了自己身边抱住,又用鼻子蹭了蹭她的侧脸,声音更低了一点,“那么如果我的女神能回心转意,可以不要再把它随意乱丢了吗?”


    他的身上还是好烫,就这么抱着,方歆都有种灵魂被他点燃的感觉,让她想到了他刚刚说的什么奥林匹斯的圣火,好像那永远都不会熄灭的爱意。他的肩膀又很宽很坚实,每次她把身体靠过去的时候总感觉格外的踏实,累了就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然后再上路,所谓圣山的峦石也不过如此。


    所以,其实让阿芙洛狄忒回心转意的并不是那枚布满荆棘和玫瑰的戒指,而是那个像圣火和峦石一样的他才对啊……


    “陆煦,可是阿芙洛狄忒和他老公好像过得不太愉快,她还出轨了,然后她老公还做了个黄金网报复她什么的。”方歆吸了一下鼻子,没忍住破坏了一下气氛,“所以你确定要在求婚的时候说这些吗……”


    陆煦先是被她说愣住了,爽朗地笑了一会儿才嘟囔道:“没想到我们大理科状元也看希腊神话呀。”像是有点难以置信似的。


    方歆有点不服,虽然她确实是个不怎么看闲书的纯理科生,但是上次,听民宿老板说什么阿芙洛狄忒的一颗泪,她就好奇地去查了一下,然后面红耳赤地把网页退了出来,非常想把这样YY她的大色狼打上一顿。


    现在,陆煦这样一提,方歆又不禁想起了那些露骨的表述,此时此刻毫无防备地被这色狼抱着的她越想越不对劲,感觉自己好像和他一样发起了高烧似的。


    她正有点别扭而想从这人的怀里挣脱开来,陆煦却真的把她放开了,样子格外认真,语速也比他之前还快了一点,像是在维护自己女神的权威似的:“可是,《神谱》中的阿芙洛狄忒诞生之初就是女神了。她从来都不是因为得到了别人的爱而成为了女神,她从始至终都是她自己,是自由且独立的人,是我从16岁就一眼认定的女神。”


    一根箭直挺挺地奔着她射了过来,正中方歆心脏最柔软的那个地方,差点让她不争气地哭出了声。她慢慢转过头去。陆煦还是带着柔和的笑容,墨色的瞳仁亮晶晶的,倒映着此刻她的样子。一切都和她爱上他的那个瞬间一模一样。


    陆煦错了。她从不痛恨在他眼里的自己。


    从前,她只是没有见过那个样子的自己,所以会本能地怀疑与抗拒。


    但她现在确信了,那就是她最美最好的样子,就是他眼中的方歆。


    是他从16岁开始就一眼认定的女神。


    诶?等等……


    方歆稍微从感动中抽离出来了一点点,忍不住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陆煦你说什么胡话啊?你16岁认定的哪门子女神啊?”


    陆煦有点无奈,完全没想到她举一反三的能力会这么差:“你不是知道那张照片了吗?要不要想想这张照片之前的事啊?比如一些……肇事逃逸行为。”


    但显然,这一天天哗啦啦要制造好几起惨案的“杀人狂”是不会在乎一两个受害者的,陆煦看她懵懵懂懂地摇了摇头,只能自己轻轻叹了口气,道了声:“算了。”反正他当时被她搞得全身湿漉漉的,倒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可真正美好的回忆到底是什么呢?


    大概是忽然发现这个冒冒失失的女孩儿不光有着漂亮的笑容,还有一个能大大方方在全校面前宣之于口的理想。而且,她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会大大咧咧地在给他的回信里写上:“不要思前想后,做个不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吧。”


    另外,是她曾经为了夺回自己校运会800米跑的全校纪录,不管不顾地在自招联考前一天和高一的小妹妹较劲,把自己跑进了医务室里。


    最后,也是她顶住了所有的压力,考出了个万众瞩目的省状元。


    陆煦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对这个不管不顾的纯真少女说些什么好,可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的目光总会落在那一个地方,而且总是好像和她差了那么一步。


    所以,18岁的陆煦最遗憾的事情并不是辜负父亲的期望没有办法报考医科大学,而是高考分数比了省文科状元低了一分,让他从文理分班就开始酝酿的计划付之东流。


    可现如今,7年后的他弥补了这份遗憾,终于让他的女神认识了她,然后站在了他的身边。所以,他这个已经失败了的计划,就没什么再拿出来分享的必要了。


    “等等陆煦,也就是说,你16岁开始就……用看待阿芙洛狄忒的眼光看我了!”


    陆煦已经把那些事翻篇儿了,但是方歆却不这么想了。她忽然警惕地抓了一下自己的领口,然后惊弓之鸟一样地从他怀里跳了出来,红着脸啐了他一口:“流氓!为什么你16岁开始脑子里就是……那些事儿啊!”


    陆煦一开始完全没反应过来这人说的“那些事儿”是指什么事,后来结合了一下小姑娘这各位窘迫的表情才稍微明白了点,不禁想逗她两下。而且,方歆虽然义正言辞地骂了他一句,但还没跑。所以他长臂一伸就能把这几乎要原地自燃的人重新揽到怀里,用比刚刚还要亲密的姿势贴着她的耳朵悄悄说了句很露骨的话,还趁机吮了她一口。


    果然,她浑身抖了一下,半晌才缓过神要来打他。陆煦又紧了紧胳膊,把她圈在怀里,让她动惮不得。踏踏实实地抱了一会儿后,小姑娘不知道又怎么了,忽然再度剧烈挣扎了起来。他不依,舒舒服服地把头贴在了她的颈侧,像是睡着了似的。


    “陆煦你手不痛吗!都回血了!”方歆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着急地对他另外一侧的胳膊又拍又拧的,“快放开我!我刚刚就要去喊护士给你换液的!都怪你……瞎打岔!”


    她跑到一半又想到什么,笑着向他招了招手,晃了晃那在她指尖绽放的玫瑰:“这个我收了!你今天说话的额度都用光了,所以之后不许再讲话了!”


    一如他初见她时那样的快意爽朗、明艳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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