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兰霜早上去菜市场，给儿子顺带买了盒鸡蛋。


    宋辞年不常回家，吃饭也都是在外面解决，两人一个月见不上一面，许兰霜会定期买点东西，顺便来给他打扫下屋子。


    尽管这房间没什么可打扫的。


    她刚打开门，就看见躺在沙发上的姜沁和一旁的宋辞年。


    许兰霜看清楚沙发上的人是谁后，忍不住惊呼一声。


    姜沁被这声尖叫声吵醒，如果不是宋辞年在旁边，她大概会滚下沙发。


    姜沁坐起来，揉揉眼睛，看清眼前的人是许兰霜后，礼貌叫了声阿姨好。


    许兰霜出院后恢复的差不多了，但人看起来精气神还是差点，面无血色。


    看见这一幕，脸色更加煞白，她语气冷硬，“你怎么在这？”


    姜沁料到许兰霜不会对她有什么好态度，轻声道，“我家里水管破了，借住了一晚。”


    宋辞年从许兰霜手里接过鸡蛋，安抚地看了眼姜沁，“我留她住在这的。”


    许兰霜站在原地没动，瞪着姜沁，“你怎么跟我儿子混在一起了？”


    姜沁对上许兰霜的目光，一种很幽怨的压迫感让她感到不适。


    她垂下眼，去拿外套。


    “妈，你说什么呢。”宋辞年尽量压抑着对母亲发火的冲动，挡在姜沁面前。


    许兰霜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大了起来，“你爸祸害我们家还不够，你也来祸害，我就说你之前怎么那么好心，在医院照顾我。”


    她越说越激动，姜沁并不想跟她争论，语气冷静，“阿姨，我跟您儿子是同学，您不要误会。之前照顾您，也是看您一个人不方便。”


    她拿起包往出走，路过许兰霜时点了点头，“打扰了。”


    “你能那么好心？”许兰霜不依不饶，对着姜沁的背影喊道。


    宋辞年生气地摔上门，转身吼了句，“你别再说了。”


    姜沁一路小跑，从单元楼下来，往小区门口走，胳膊被宋辞年一把拉住，“对不起，我之后会把我妈的指纹删掉。”


    姜沁忍着要掉下来的眼泪，仰起头，“说什么呢，哪有不让妈妈来自己家的道理，你回去吧，我也要回民宿了。”


    “我送你。”宋辞年气喘吁吁，又担心姜沁离开，拉着她到车库。


    *


    车子上了公路，道路两旁的景象由高楼大厦逐渐变为树木和高架护栏。


    姜沁缓了好一会儿，才从刚才沉郁的情绪里回过神。


    这种莫名委屈又无力反抗的感觉，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卷土重来。


    她其实也可以选择对那些债务避而不理，对那些恨他们家的人装作不认识，找个地方躲起来。


    但是，只要想起父亲，和因为父亲生活遭遇变故的人，她就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好好生活。


    姜沁不是事业心特别强的人，但是她从小便是认定一件事就一定能把它做好的人。


    摄影是这样，经营民宿也一样。


    在挣钱还债这件事上，姜沁笃定，她会还完这些债务，然后没有心理负担，坦坦荡荡地生活。


    宋辞年身上的疹子还没完全好，可他在开车，也不想让姜沁担心，只能忍着背上的痒。


    清晨，开往山里的车不多，宋辞年降下一半窗户。


    车里只能听到风声。


    尽管什么都没说，但两人都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不提就可以当它没发生过。


    宋辞年从未打算让姜沁还债，包括帮她还的几十万高利贷。


    但他知道，姜沁在意，所以他没办法以一个债主的身份擅自决定把这笔债一笔勾销。


    那样的话，姜沁不会坦诚和他来往。


    姜沁也明白，宋辞年的父亲跳楼是由她父亲间接造成的，作为儿子，他不可能因为姜沁去和自己母亲翻脸。


    宋辞年转过头，看见姜沁把头靠在窗户上，神情恍惚。


    他忍不住开了口，“在春山照顾好自己，想回来告诉我，我来接你。”


    姜沁笑了笑，“马上要正式营业了，估计会很忙，东西暂时放在你那里，没问题吧？”


    宋辞年注视着前方，“放多久都行。”


    姜沁看向窗外，“我们这段时间先不要见面了，你妈妈本来心脏不好。”


    宋辞年：“我们是我们，跟她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我想先努力赚钱，把欠你家的钱还了，其他的，先放一放吧。”


    如此明确的态度，宋辞年不会不懂，宋辞年很想问她，“见我让你压力很大吗？总会提醒你那些事对吗？”


    其实他也一样，但是他会去消化负面情绪。


    她担心姜沁消化不了。


    “别想那么多了，你赚了钱，先去还其他人。”宋辞年打了转向，前面就是民宿了。


    他把停在门口，目送着姜沁从车上下来，跟他挥手说再见，又进了民宿。


    她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离开时还叮嘱他按时涂药，宋辞年看见她单薄的背影，很想说点什么，但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


    他靠在车边，点了一根烟，仰头看了很久天空，才上车离开。


    *


    沈清清是在节目组录制后期来的，她工作太忙，作为飞行嘉宾参加其中一个环节。


    姜沁回到民宿时，沈清清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看见她，给了她结结实实一个拥抱。


    “很厉害嘛。以前没发现你除了拍照，还有这么大本事。”沈清清看姜沁，总像看自己的小妹妹。


    姜沁搂着她，“还不是跟您在北川时锻炼的，我现在特别会处理突发状况。”


    沈清清用手指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又见面真是太好了。”


    几天后，【春山空】的拍摄临近结束，民宿也即将迎来正式开业。


    姜沁把这段时间遇到的问题总结下来，又找了位北川的礼仪老师，过来给服务人员们进行了培训。


    选了个好日子，民宿正式开业了。


    开业这天，白色房子上空湛蓝无比，云朵像是趴在房檐上。


    姜沁很久没见过那么多熟人了。


    许其峰带着几位老友在这聚会，姜沁帮他们在院子里搭了帐篷，几个人围在一起烤肉。


    沈清清带工作室的员工们来团建，第一个游戏是看谁在微博上发【春山空】开业图浏览量高。


    【春山空】一时间成为很多博主的最新一条博文。


    汪雨柔跟方翔宇过来祝贺，还带来了宋辞年送的花篮。


    不是俗套的款式，一捧绿色和白色相间的玫瑰，外面用绿色和白色白纱包着，和民宿的风格很搭。


    “宋老板精心挑选的哦。”汪雨柔朝姜沁挤挤眼睛。


    花篮和姜沁的裙子也很相衬。


    她今天穿了条浅绿色缎面长裙，露出漂亮的锁骨，汪雨柔把她拉到花篮旁边，对着她拍了张照片，转头发给了宋辞年。


    院子里有自助餐，姜沁端起红酒，和汪雨柔的杯子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酒精从嘴唇到喉咙，浓烈又酸涩，咽下之后，又有股回甘。


    姜沁看着眼前的画面，喃喃道，“会越来越好的。”


    热闹之后，她躺在后院椅子上休息，意外接到继父的电话。


    林清翰那边是夜晚，很安静，“在你朋友圈看见你开了家民宿，恭喜。”


    姜沁：“谢谢。”


    “沁沁，要过得开心。”林清翰声音里带着股伤感，但今天是姜沁开业的好日子，他不想提起不愉快的事，“叔叔过段时间回国，来看你。”


    “好。”姜沁笑着回他，“欢迎到我生活的地方来看看。


    另一头，林清翰看着姜沁母亲的照片，叹了口气。


    妻子付雪华去世后，他总会想起以前，人年纪越大，越喜欢回顾过去。


    在姜沁最美好的年华，他用亲情请求她留在温哥华，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不要回国。


    他还记得姜沁大学的第一次假期，想要回去见下父亲，偷偷买好机票，被林清翰发现。


    林清翰说服姜沁，“你妈妈病情前段时间恶化了，不让我告诉你。你这次走了，说不定她就再也见不到你。”


    姜沁低下头，手指搓着衣服，最终退掉了机票。


    那几年，姜沁不敢离开母亲，总活在一种阴影里，彷佛自己一走，母亲就会有意外。


    林清翰年轻时没能和付雪华结婚，直到付雪华离婚才重逢，偏偏付雪华又得了绝症。


    他的遗憾太多，以至于不想让付雪华的人生再有遗憾。


    这种偏执的感情在一定程度上伤害了姜沁。


    听筒里，他欲言又止。


    “叔叔，照顾好自己。”姜沁的声音传来，林清翰什么都没说，但姜沁都明白。


    *


    夜晚，宋辞年躺在姜沁睡过的沙发上，点开汪雨柔发来的照片。


    照片中，她嘴角上扬，眼睛弯的像月亮，宋辞年也跟着笑起来。


    沙发上已经没有姜沁的温度了，只残留一点点她身上沐浴液的味道，清淡的薄荷味，是自己日常用的那款。


    他睡不着，打开姜沁的微博，第一条是她刚刚发的开业记录。


    除了现场客人的合影，还有一张，她站在宋辞年送的花篮旁的自拍，笑容灿烂。


    宋辞年打开，点了保存。


    他想起自己上次看姜沁的微博，没看完睡着了，又开始往回翻。


    翻到姜沁刚上大学的生活，多是分享坏天气，以及随手拍的景色。


    当他翻到她出国后的第一条内容时，已经半夜三点了。


    那是张医院的窗户，窗外乌云密布。


    姜沁配文，“人总会不得已地舍弃点什么吧。希望你未来一切都好。”


    那时候，姜沁粉丝不多，底下只有寥寥无几的几条评论，有人关心她怎么了，姜沁回复，“妈妈生了很严重的病，我不能回去了。”


    时间正是他们分手那天。


    宋辞年的目光定住了，屏幕里的这句话顺着眼睛，撞在心上，他心脏咚咚狂跳，连血液都变得酸涩。


    他关掉手机，不敢再看，他不知道自己没有陪在她身边的那些岁月里，她都经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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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第十八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