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束玫瑰

作品:《玫瑰海

    姜安然三步并作两步从台阶上迈下来,稍微仰头才能和他对视。


    她一张脸皱巴巴的,写满了愧疚,“抱歉,下午让你空等了。”


    “没关系,我其实没等很久。”


    连时序看起来完全没有介意这回事,他侧身,带她进入酒吧。


    里面的灯光格外昏暗,客人们零散地坐在半开放的包间内,周围没别的人,他们干脆就在吧台前面坐下。姜安然刚睡醒没什么胃口,将菜单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只点了杯莫吉托。连时序喝得跟她一样,不过他应该是不怎么经常喝酒,对酒精的味道有些敏感,抿了一口就直皱眉,咂咂嘴巴又扛不住好奇继续喝。


    姜安然看他小心翼翼试探的样子,莫名想到大学时在外面租房子的那个室友,在出租屋里养了一只英短,姜安然特别喜欢小动物,可惜没有机会养,时不时就去她家里撸猫。猫儿刚出月子,小小的一只,喝奶的时候会伸出舌头舔,尝到味道之后觉得喜欢,于是整张脸恨不得扑进盆子里,幸亏姜安然眼疾手快地揪住它的脖颈把它解救出来,可是小猫整张脸上全是奶渍,滴溜圆的大眼睛看着她,无辜又可爱,精准击准人的心脏。


    姜安然现在看连时序,就是这样的感觉。


    “少喝点,醉了可没人把你扛回房间。”


    她的手掌盖在杯口,不让他继续尝。


    连时序没有任何的不高兴,非常听她的话,把杯子推开一段距离,说:“我不经常喝酒。”


    “因为要保护嗓子吗?”


    连时序点头,伸了个懒腰,趴在桌面上摆弄不倒翁摆件。


    他无所谓地说:“做歌手这行,规矩是比较多。不能经常吃甜食,不能贪凉,不能喝碳酸饮料,在应酬的场合实在避免不掉才会碰酒。公司说我的嗓子就是在娱乐圈里立命的本钱,万一声带毁了就只能改做幕后的工作。一开始我没觉得有什么,青春期长身体的时候胃口变得很大,经常碰到想吃却不能吃的食物,整个人非常难受,之后我慢慢学着降低对食物的期待值,习惯了就好了。”


    姜安然撑着脸,用塑料吸管搅动杯底的冰块。听完他这番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说:“...其实喝一点也可以,就算不小心喝醉了也没关系,你不重,我应该能驼的动。毕竟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尽兴最重要。”


    连时序却摇头,“算了,我是真不喜欢喝酒,味道怪怪的。”


    姜安然噗嗤笑出声:“好吧,不强求。”


    台上的歌曲换了一首,结果还是他的。


    姜安然笑:“快变成你的专场了。”


    因为音响离得太近,连时序没有听清她的话,自然地凑近,“什么?”


    姜安然不得不重复了一遍。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边,伴随着一阵若有若无的苦涩橘子香水味,连时序的胳膊肘不经意碰到她的,温热的触感透过肌肤传到身体内的每一处。他眼底卷着汹涌的情绪,克制地咽了口唾沫,“安然...”


    她歪头,眸子亮晶晶的,“嗯?”


    连时序扭过脸和她对视,兴许是这身打扮的缘故让他看起来像个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忧郁小王子,姜安然的心一下悬起来,意识到他有话要说。


    连时序慢条斯理地道:“这首歌叫《空虚感》,是我高中那会写得,时间很久了。当时犹豫了好久才敢发出来,因为在那之前我的状态一只不太好,没有任何创作灵感,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废稿扔了一地,还是没能写出让自己满意的旋律,那会我真以为自己再也没有写歌的能力了...”


    姜安然一颗心随着他的话变的皱巴巴,可她表面上没有露出过分的怜惜,温和地问:“后来是怎么克服的呢?”


    “没有克服,陷入囹圄里哪有那么容易出来。”


    连时序耸肩,将曾经的困顿说得风轻云淡。


    顿了顿,他又道:“我写不出来就暂时放弃了。有回吃饭的时候,电视上正在播放一档非常火的恋爱综艺,里面有对初恋嘉宾,双方曾经许下承诺说等男人完成国外的学业回来,他们就在一起,可男人毕业之后留在国外工作了两年,期间他们分分合合无数次,又一次争吵结束,他们经历了大半年的冷静期,谁也没有联系谁。结局是男人牵挂女人,辞掉工作回来找她和好,却发现她已经嫁人了。我看完节目,对他们的故事还挺感慨的,所以写下了这首歌。”


    姜安然对他说的节目嘉宾有非常深刻的印象,因为这档节目太火了,她上大学选修两性情感课程,老师还特地拿这件事给学生们讲“异地恋”课题。感情里最重要的是情绪传达,传达则是需要桥梁的。当两人的距离拉远,长此以往会逐渐丢失恋爱的真实感,沟通不畅和缺乏信任都会成为消耗双方能量的原因,感受逐渐趋于平淡,新鲜感和刺激感一旦消退,那么恋爱也跟宣布告终没什么区别了。


    姜安然因为要做大学课题所以追完了那档综艺,最终的出个结论:感情说白了就是赌,如果在一个人身上投入巨大的感情消耗却迟迟得不到相应的回报,大部分人是不会选择继续做扑火的飞蛾。


    想到这儿,姜安然难免心情复杂。


    她曾经自诩清醒,认为就算有朝一日碰见喜欢的男人也绝对不会失去本心,但现在她才明白高估了自己的本事。连时序往她面前一站,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她满脑子就只剩下“我愿意”三个字。


    只是不知道他这种谪仙般的人会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姜安然咬了咬唇,被心底的酸涩冲晕头脑,将莫吉托一饮而尽,冲服务员做了个手势又要了一杯。


    连时序静静地看着她又一杯酒下肚,眼神渐渐暗下去,没有开口制止。


    流转的彩灯光线映照她脸上,双颊蒙上一层绯红,春光红润,眯着眼睛的样子像极了蛊惑人心的妖精。因为天气热,她穿了件吊带的白色蓬蓬裙,绣着红玫瑰图案,两条修长的腿踩着椅子下方的横杆。她随着音乐节拍时不时转动椅子,膝盖似有若无地擦过他的西装裤。窸窸窣窣的触感传来,引得他尾椎骨泛起酥麻。


    连时序舌尖舔过长在上面的尖牙,不错眼地盯着她。


    刚才他说得话没有骗她,可实话其实只说了一半。


    他那时写不出来歌是因为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想不起她的长相了,这个认知让他惶恐到整晚睡不着,白天坐在桌前不知道过了多久,回过神来才发现乐谱上写满了“想她”。那会他的胸口像被掏出一个巨大的洞,呼啦呼啦地吹着狂风,仿佛置身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的思绪混乱到极点,头疼到无法忍耐,整个人难受到快要炸开。


    连时序偶然看到那档综艺,控制不住的幻想她将来嫁给别人,等他们重逢时,她挽着对方的胳膊介绍说:“这位是我小时候的玩伴,,,”


    玩伴,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身份,意味着他只是一个陪她度过一小段人生旅程的配角。彼时虽然并不知道她的感情状况,连时序仅因为虚构出来的“情敌”恨到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他无法接受姜安然被别人拥有,最恨的还是自己竟然敢忘记她的长相。


    在这样煎熬的状态下不知道过了多久,连时序完全失去了理智,魔怔似地推开了地下室的门。


    小时候,当他比赛成绩不好就会被养父母关进这里面反思。地下室四周密不透风,一丝光也照不进来,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水锈味,俨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只是站在门口,他就已经开始应激性的呼吸不畅,浑身发抖。连时序却义无反顾的迈进里面,反手关了门。


    他在惩罚自己的健忘,同时也在赌——


    赌在窒息感到达顶峰,濒临死亡之前,他会不会出现走马灯。


    兴许用这种办法,他还能再记起她的脸。


    说来人生的机遇真的奇妙,连时序那会已经心死如灯灭,却没想到大学能再和她遇见。后来他托人千辛万苦打听到她的下落,对方恰巧赶在他行程最繁忙的时候发来照片,连时序义无反顾的从专辑宣传会的现场逃跑,在她小区门口苦等一晚,就为了第二天能够远远地看上她一面。


    当如愿看见她从小区门口出来的时候,他浑身的血液都在刹那翻涌,浑浊的空气陡然清新,呼吸一下顺畅,让他感受到新生的喜悦。


    从此之后,连时序全部的空闲时间都给了姜安然。


    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他一直都在陪伴着她。他会偷偷学习她的小动作,把自己的饮食习惯调整到和她一样,强迫自己接受关于她的一切,企图通过这种方式和她融入一起,让自己再也忘不掉她。


    连时序心里有无数将她独占的诡计,可在看她喝醉了趴在桌面上给脸颊降温的憨态时,他突然什么都顾不上想了。他学她的样子也趴在桌面上,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戳她腕子上的手链,轻声叫她,“安然...”


    她听得到,闭着眼嗯道:“我在。”


    他眼睛弯弯,笑得好开心,“你不要内疚,我真的没觉得自己等了很久...”


    区区几个小时而已。


    不管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他都能随时随地出现在她面前。


    从幼年时认识开始,命运齿轮转动,注定了他们要绑在一起。


    她没有拒绝的权力。


    ...


    ...


    姜安然的酒量还可以,醉到极致也不会呕吐,更不会出现断片的情况,顶多是头晕目眩而已,喝了醒酒药躺下睡一觉就好了,一点不麻烦人。所以在连时序过来搀扶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拒绝,刚站起来就踉跄了一步,一把腰立刻被攥住,他不由分说地拖住她。


    姜安然隐约听到他嘀咕了句什么,可惜因为音乐声太大盖住了他的声音,听不真切。


    她缓了缓醉意上头时带来的眩晕感,先道谢,然后说:“我自己可以的。”


    “站都站不住了,还嘴硬。”连时序摁开电梯,扶着她靠墙站,目光落在她酡红的脸上柔和了几分,“你怎么总跟我这么客气?”


    姜安然的反应慢了半拍,没有过多思考,脱口而出,“因为你太好了。”


    他好到让她觉得自己的悸动是过错,多看他一眼都是亵渎。


    连时序不懂她这句没逻辑的话,半搂着她从电梯里出来,问:“房卡呢?”


    姜安然从挎包里摸了好半天才递给他,手掌揉了揉不舒服的胸口,扶着门口的鞋柜歪歪斜斜地靠着墙壁缓和呼吸。


    连时序自然而然地蹲下,攥着她的脚腕,轻道:“抬一下。”


    姜安然一动没动,怔愣地看着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眼前这一幕究竟是幻觉还是真是发生的。连时序十分有耐心,仔细琢磨她凉鞋上的绑带,解开之后给她换上拖鞋,然后扶她坐在沙发上,向前台打电话要了蜂蜜和解酒药。他做这些虽然从容,却明显没那么熟练,一看平时就没照顾过人,连冲泡蜂蜜水的剂量也控制不好,姜安然抿了一口,差点被齁死。


    他浑然不觉,正坐在沙发上借着昏黄立灯的光,翻来覆去地查看解酒药的说明书。


    姜安然向他摊开掌心。


    他迟疑了下,把药盒子递给她,又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姜安然没什么力气,懒洋洋地靠着沙发,连时序单膝跪在旁边,往她的背后塞了个靠枕。姜安然把药片塞进嘴里,举起杯子,错眼便对上他的目光。她抿着杯口边缘却忘记喝水,糖衣融化,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


    连时序单手摁在沙发靠背,另一只手推了推杯子,嗓音沉的要命,“你不觉得苦吗?”


    “...苦。”


    她这么回答,大脑却宕机,拿着水杯竟然不知道喝水。


    连时序俯身,与此同时,他贴着杯底的手向上游走,盖在她手背上。


    姜安然半推半就地仰头喝水,此刻才意识到他们的距离好近,近到其中一方只要有心稍微偏头就能亲到的地步。她一动作,两人间欲盖弥彰的距离彻底消失,连时序的鼻尖蹭过她的脸颊,一触即离的感觉,让他们具是一愣。


    空气里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


    连时序视线向下,看得清她泛着水光红润的唇,胸腔内有道失控的声音在叫嚣。他攥着沙发靠背的力道越来越大,指甲刮过皮质套件发出轻微的刺耳响动。


    姜安然被酒精泡软了,大脑思绪停滞,任由本能驱使向他贴近。


    暧昧的气氛即将点燃前,她冷不防开口:“你对其他女人也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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