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近距离什么反应都无所遁形。

    但是闻婴本身也有点臊,所以不好意思打趣陈珩。

    她抿了抿干燥的唇,给陈珩整张脸都涂上卸妆油,一遍一遍涂匀洗净之后,又给他扑了水。

    陈珩任由她捯饬,震撼道:“这么讲究?”

    闻婴冷笑:“所以你俩上回清水洗脸挨骂一点不亏。”

    陈珩尴尬地蹭蹭鼻子,手指尖没有什么粘腻的触感,没有想象中那么吓人。

    他正想说话,看见闻婴额头上一层薄薄的汗。

    陈珩没吭声,抬指在纸巾盒里抽了纸,示意闻婴低头:“出汗了。”

    闻婴现在站着,陈珩坐下来,两个人视角反过来。

    闻婴听到这句,微微屈膝,示意他帮忙:“谢了哥哥。”

    陈珩轻轻把那层汗沾掉,唇翘起来:“这时候怎么这么乖?”

    “有求于人嘛。”

    两个人弄完出来的时候,闻婴已经把外套脱了。

    她坐在餐桌旁边:“今天弄了这么多好吃的?我沾他俩光了。”

    闻姑姑笑起来:“什么意思?我平常虐待你?”

    “那可没有,我没这么说。”闻婴否认,“我这是夸你会做饭!”

    陈斓在旁边舀了一勺汤,“闻姑姑,你这回在这里呆多久,半个月?”

    “闻婴不是说你们这周末文艺汇演?大概那天走,我还得去郑城一趟……你们妈妈跟我一块,这回休息的时间可不算短。”

    陈珩笑了起来:“小闻很想您,在这里多呆几天也好。”

    闻秋然一边给他们夹菜一边道,“你们小闻可不想我,巴不得我抓紧走。她前几天可生气,一听说我这回是和她舅舅有业务往来,气得不行,是不是啊乖乖?”

    乖乖闷头吃饭不想说话。

    陈珩当时窃听知道这一层,但是他也佯装微讶的样子。

    陈斓愣了愣:“还有这回事吗?”

    闻秋然笑起来:“生意人之间就这样,他帮了我不小的忙。南方那块市场打通没引路人很麻烦,邝照京愿意帮忙引进,算我沾阿婴的光了。”

    她眼神有点复杂:“当年我哥的选择也很伤害嫂子,说了这边有人留下来照顾爸妈,但他一定不走,嫂子在这边适应不了又产后抑郁……都是孽。”

    闻婴从来都闭口不谈这个,原著线也没写过原因。

    此时提到,两个人都有点诧异。

    饭桌上都是自己人,闻婴也没特别抵触,只是抿了下唇:“之前没人跟我说过,我不知道小时候她当时经常抱着我哭,问我要不要去粤城是产后抑郁,我不知道她那三年过得是什么日子,也不知道为什么爸爸要这样……”

    “可我只是求她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闻婴:“她大概很恨我,不然不会一走十二年。”

    她顿了顿,然后笑起来:“扯平了,我在不知道之前也很恨她,靠着不知道就理直气壮去恨生身母亲,这样的小白眼狼……丢下是对的。”

    闻秋然:“是我没跟你说,少自轻自贱。闻婴,我怎么教你的?”

    闻婴垂眼:“嗯。”

    陈珩终于知道她这段时间为什么痛苦了。

    她十几年的悲剧都建立在父亲早亡母亲抛弃的基础之上,比起陈楠纯粹的“我要往上爬我不想要儿子负累我”,她发现自己的母亲放弃自己是迫不得已,而她自己曾经可能伤害过母亲、阻碍她病愈或者其他……

    闻婴的自责不会放过她。

    他胸口发闷,感觉心脏有刻刀磋磨。

    陈斓打岔:“回来是好事吗?不见得。”

    在场这几个人都清楚他母亲回来的事情,闻秋然也被陈斓自己科普过了,一时间都无奈地笑了起来。

    闻婴想起来什么,皱眉道:“我之前一直没发现,她不知道你不吃甜食吗?怎么又是拿破仑蛋糕又是雪媚娘的?你也没解释?”

    陈斓笑了下,有股自嘲的意味:“我当时多说一句感觉她都要哭了。”

    “第一次觉得母亲好不容易送过来东西,要是说你不吃甜食拒绝她大概又尴尬又难过,她觉得应该你喜欢就一直送,你更没办法拒绝了。是这样吗?”

    闻秋然看得懂现在小孩的心思,只是惊讶于这看起来桀骜不驯的少年人居然这么柔软细心,笑了起来,“小斓是好孩子。”

    陈斓罕见地耳朵红了起来:“……没,没有。”

    “可是小斓,也为自己想想吧。”

    闻秋然话锋一转,“不喜欢还是要说出来的,万一她会觉得你这样是真的信任她了呢?”

    系统和陈珩在心里一致觉得闻秋然确实是个妙人。

    她没有自己的孩子,和丈夫打拼事业,聚少离多是常态,但即使这样,和丈夫感情极好,闻婴对她尊敬且顺从,其能力可见一斑。

    她没有绝对站队不分黑白,会在一些时机告诉孩子父母的情况,让闻婴抛掉滤镜和依赖,去接受“父亲爱我但是或许没有那么爱我的母亲”这个残忍的事实。

    同理,她绝口不提“提出要求会让陈楠认识到她真不称职”这个结果,先夸陈斓好孩子,又用他可以接受的方式去让他提出自己拒绝的要求。

    剩下的度,她相信以陈斓的情商,可以把控得很好。

    陈斓眼睛亮了亮,旋即不太好意思道:“明白了,谢谢闻姑姑。”

    一顿饭算是宾主尽欢。

    闻婴出来送兄弟俩,刚准备告别,闻婴的手机就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挑了下眉,接通了电话。

    “嗯,是学过古筝和民族舞,谢谢还关注我这么久之前的视频,但是我很久不练了……什么?哦,最近在打比赛实在没时间,你们看看别人怎么样吧,对,不好意思……”

    闻婴说话的时候习惯性的笑还揉在唇边,但眼神沉沉不带半分笑意,她本人那种外热内冷的阴郁感就很明显地出来了。

    比如现在。

    陈珩和陈斓都没说话,只是交换了个眼神。

    陈斓:文艺汇演?

    陈珩:十有八九。

    闻婴听那人说了什么,脸上的笑也收起,但声音听不出分毫变化。

    “啊是吗?上面要求,孟老师也这么说?行……那我下午去问问她,好的,辛苦你安排联络了。”

    挂了电话闻婴就皱了皱眉:“还记得吗?运动会当时化妆拍了照。他们点名要我和亭亭上节目,麻烦。”

    陈珩忍俊不禁:“上午还说只有昼舟和知川呢,这一下你俩不也得去。”

    陈斓:“这不就几天了,你们俩能弄出来什么节目?”

    “敷衍了事也不是不难说。”闻婴揉揉眉心,“主要联系人说如果获得奖项可以写进‘育苗’计划档案,我很想试试。”

    那就可以理解闻婴为什么不痛快了。

    点名要节目还是马上到点了才说,唯一的补偿又是闻婴需要的东西,必须做还得做好还不给时间……这确实糟心。

    但是闻婴在这方面情绪控制能力确实强,她掐了两把自己眉心,白净的额头被揉红一片,然后迅速恢复正常。

    “你俩先回去吧,我得现在给亭亭打电话,这一周晚自习不上了找教室排练。”

    陈珩:“有事随时找我,服化道能帮忙的也是一样。”

    闻婴已经在打电话了,给他比了个“好”的手势。

    温亭那边应该也是刚收到的消息,她刚和沈知川吃完饭,此时表情也不怎么愉悦。

    “刚接到电话了。节目这几天也弄不出来什么大制作,花哨点唬人还是直接上才艺中规中矩走一趟?”

    前者往灵感和创新上砸精力,后者需要大量的练习。

    闻婴正在翻手机上的视频网站,“走花哨的学生喜欢老师不一定,走中规中矩的咱俩没那么多时间练习……咱们要是奔着拿奖去,那就看这个奖是谁评了。”

    温亭喝了口水,“学生。你有想法了?”

    闻婴的手指顿在视频页面,“两个,我给你发过去,但是我觉得你会喜欢第一个……你看看。”

    视频发过来的时候,声音一响温亭的手就顿住了。

    温亭目光复杂,轻轻吐出一口气,“你知道的,小闻,我跳不了舞了。”

    “你信不信我?”

    闻婴挂了电话,在思索的时候没看路,脚步踉跄了一下。

    她正好走在台阶边缘,眼看可能会摔,闻婴却来不及稳住身体,她下意识咬了咬牙——

    然后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拽住了。

    手臂上青筋鼓起,勒得力道很大。

    闻婴一边道谢一边抬头,“谢谢谢谢!不然我肯定得摔了……怎么是你?”

    赫然是面无表情的邝照京。

    “叫你半天了不回头,看着失魂落魄的,丢钱了还是和对象分手了?”

    她这位舅舅是活生生不会讲话的例子,美人脸和漂亮的红痣都救不了。

    闻婴冷静了快一周,感觉这人也不是十分罪无可赦,她当时把对母亲的怨气有一半都撒在他身上了——这样不对,但是这人嘴真是讨人厌,不想道歉。

    至于对象,闻婴想都不用想,他肯定把当时给她说话的陈珩当闻婴对象了。

    其实不解释也无所谓,但是容易出点别的乌龙。

    所以闻婴只是深呼吸,然后问:“没对象。找我什么事?”

    “……”

    邝照京像是本来做好了闻婴像上次一样冷嘲或者反唇相讥的准备,此时看她平和反而怔了一下,那张言辞冷静的薄唇动了动,竟然词穷了一瞬间。

    好在他反应快,伸手递过来了一个大袋子:“这几天签合同去了不少地方,顺道买了不少东西,没认识你这么大小女孩的,你拿着吧。”

    闻婴被这一长串整麻了,懒得挑他话里可以打鱼的漏洞,接过来打开扫了一眼。

    好,阳城最东边那个投屏广场前几天的大IP限量玩偶,打眼看过去就不便宜的护肤品,阳城最南边水秀纪念的VIP纪念礼物……还有一个漂亮黑色盒子。

    闻婴打眼一扫,发现是口红礼盒。

    这要是顺路,也够坐上好几天的车跑这些娱乐场所。

    闻婴心下复杂,最后有点想笑。

    她恶趣味起来,表面上假意好奇,“阳城就两个这款口红的专柜,而且这套我记得预售很火……这也是顺道吗?”

    邝照京薄唇抿起,别开眼睛不看闻婴,耳朵却一点一点漫上红色。

    “……合作方送的。”

    这套口红礼盒市价一万二。

    好,天塌下来有这人嘴顶着。

    闻婴不至于说“啊你这样是折辱我姑姑你怎么能搞这种暗地里帮忙的事情”,也不想假惺惺受利颇多然后对别人冷脸——这有点太不要脸了,闻大小姐平生好面子,做不到。

    本身邝照京也没这个义务。

    而且这人别扭劲看起来真是眼熟得很。

    她只是微微弯起眼睛:“太贵了,这个真的收不了。”

    邝照京似乎早就料到闻婴不会收,冷嗤一声:“你不要就直接处理掉吧,这个在我这里留着也没什么用。”

    说完,这个人跟生怕闻婴再强要塞给他一样,立刻掉头走:“走了,我很忙。”

    这人大长腿走起来飞快,一转眼就拉开了距离。

    闻婴:“……”

    接下来几天,闻婴和温亭基本天天都在熬夜。

    两个人不是一个班,基本能水的课都在写作业,晚自习全请假,要了学校一个废弃的阶梯教室,剧本创作和服化道都是两个姑娘一点一点敲,事情不多的陈珩和沈知川也被拽上,四个人忙得飞起。

    其他三个人谁也没逃过去,轮流在有空的时候过来帮忙,经常还会被灵感冒出来的闻婴抓过来尝试角色,属于无妄之灾。

    时间飞速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