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亭三两句话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然后道:“大概就是这样,我们都是孩子,帮不了您家里什么忙,但是您安生过几天还是能做到的。”

    ——我是孩子都能控制你的下属,别想给我耍花招。

    这潜台词已经呼之欲出了,但是温亭只是抬起眼,长长的眼睫轻轻地抖动,表情要多温良纯善就有多温良纯善。

    陈珩被这几个小的手段震撼了一下。

    陈珩:……我都忘了徐宁这人了。

    系统:看,善报。

    这边几个大人连忙让他们进来坐,道谢的道谢,聊天的聊天,热闹得不行。

    陈斓听到闻婴他们声音的时候就出了门,此时正在默不作声拆一次性杯子给这几个大喘气的倒水,此时才出声问:“闻婴你怎么回事,跑八百米刚过来啊?”

    陈珩刚才也想问,但是他一直在听温亭的前因后果,打断人很不礼貌,就没出声。

    闻婴接过陈斓递过来的杯子,喝了好几口感觉自己才活过来。

    “不是,刚遇到个神经病喊我大小姐,老人高马大了,我又干不过,绕了三圈跑过来的。正好来这遇到亭亭和宋,我们坐电梯上来了就。”

    陈启东表情骤然严肃:“怎么回事,最近没人反应咱们这里有人贩子啊?”

    闻婴笑起来,安抚她职业病的陈叔叔:“不一定,叔,我看他不像坏人,可能是认错人了。我一个要啥没啥穷学生,哪里是大小姐?”

    宋昼舟瞥了她的脸一眼,没吭声。

    ……真不一定。

    这边正说着话,门又响了。

    陈斓去开门,果然是沈知川和平三雪。

    沈知川未语先笑,说话斯文有礼,平三雪是老熟人,进来熟稔地打了一串招呼,一时间客厅竟然热闹得很。

    陈楠没想到会来这么多孩子,但是他们好像和陈斓都很熟悉,勾肩搭背的、聊天开玩笑的……十六七岁的孩子向来最讲义气,这群孩子更是一看就把“我们是一伙的”刻在脸上了。

    但是有几个都很面熟。

    一开始跟她打招呼那个是宋家的混血儿子,后来这个坐轮椅的女孩儿是温家原配的长女,如果没认错……和陈珩站在一起的那姑娘是邝稚京的女儿。

    不然小孩子家,又怎么能做到把她都指使不动的黑西装轻松弄走?

    但是这帮不怎么得宠的二世祖怎么都聚在这里了?

    陈楠心头疑虑,但没有表述出来。

    闻婴笑着跟文虹道:“我们来就是跟文姨你们说一声,今天上午我们还约了去图书馆,那我们先走,你们聊?”

    文虹:“好,你们赶紧去吧!”

    直到热热闹闹出来,陈珩才找到机会问计划的几个人:“谁想的点子?谁出的力?谁联系徐宁了?”

    “我想的点子,宋昼舟指明了路,大家都出力了,知川哥查的人,小闻和小雪的人情。”

    温亭一一道,她漂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抬眼看向陈斓,示意他过来。

    陈斓过来的时候还在笑:“你好牛啊大小姐,这么快解决个这么恶心的……”

    “对不起。”

    温亭直截了当。

    几个人全都没说话,看向几乎从不道歉的温亭。

    陈斓顿了顿。

    温亭:“不是故意要把这件事摊开的,但是我自己没办法解决。我也没办法让你开心点,她是你母亲,你们自己的事情仍然要自己解决……对不起。”

    这是在回应昨晚那个电话。

    陈斓释然地勾了下唇,刚才嬉笑怒骂的神色一瞬间褪了个干净。

    “没事。”他轻飘飘地说,“那就交给我吧,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同桌。”

    几个人决定去图书馆,只需要挑选学校准备面试的陈珩和沈知川被赶到楼上讨论区去研究,高中生再怎么费尽心思,还得回去学习。

    闻婴路上还给徐宁打了个电话。

    徐宁这半年多声音轻快多了,虽然是高三,但明显活力比以前好了太多。

    徐宁:“没帮上你们什么忙也,那大老板听说居然是不小心听了之后,主动让我爹把人弄到他那里,我的天这人也太好了,你们现在都怎么样啊?”

    闻婴未语先笑:“那是我们蹭了徐宁姐运气了。我们都好得很,你要和他们聊天吗?”

    徐宁:“下回吧,我马上去补课,高三真是忙死我了……我考完就回去找你们玩!”

    徐宁挂掉电话的时候抬头看天,发现今天和告别那天一样,晴空万里,一片明朗。

    她垂眼看着沈知川发来的谢谢,轻轻笑了一下,熄了显示屏,骑上车,头也不回地往远处去了。

    各赴前程。

    陈楠从陈家出来的时候,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回头深深望了一眼这边的屋子,走回自己住的酒店的步伐比来的时候坚定多了。

    她和一辆迈巴赫错身而过。

    男人取下墨镜,侧过头:“刚才那人看着眼熟?”

    旁边的助理看了一眼:“晏家晏慎的太太,阳城人,当时和晏慎再阳城生了个孩子,大概是想回来接儿子吧。”

    男人重新戴上墨镜,应了个“嗯”,“开车吧,不熟。”

    “那刚才接站那位……?”

    “让他跟着你明哥,别来烦我,也别给他留空,越忙越好,大饼该画就画。”

    “好的老板。”

    闻婴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半了。

    几个都是学起来不记得吃饭的狠人,闻婴那张批过的文综卷子被她拿着去楼上讨论区找人,两个人在角落里讨论题目一说就是快一个小时,说完之后陈珩给她找薄弱项,两个人就在那个小角落又卡着时间写了四十分钟文综选择。

    其他几个人不遑多让,本来前面还在下面的自习区,一会全上来了。

    沈知川拿着黑板给宋昼舟和陈斓把他们争执不休的一道物理大题讲了,平三雪语文拔尖属于碾压理科重点的水平,她正在给温亭说自己心得,两个姑娘各自填补总结,颇有收获。

    陈珩看表的时候,已经一点二十多了。

    他揉了下眉心,问闻婴:“饿不饿?”

    闻婴凑过来看了一眼表,两个人距离本来就近,这时候闻婴的脸颊几乎要碰到陈珩的右耳,刚才心无旁骛学习讨论想不起来,此时才发现女孩子脖颈处甜浓的白桃气息几乎盈满了整个鼻腔。

    “这么晚了?”闻婴皱了下眉,侧过头看陈珩,“你也没跟我说……我有点,你呢?”

    发丝拂过敏感的耳骨,陈珩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他不着痕迹错开了一点距离,起身的时候因为腿酸还踉跄了一下:“饿了,走,叫上他们吃饭。”

    这么近的距离,陈珩什么反应闻婴都看得见。

    她长指按着额角,本来是想叹气,但是看陈珩刚刚骤然烧起来的绯色耳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希望,那就无所谓一回成不成功。

    ……换个法子。

    今天去的是砂锅面的铺子,一般走在最前面的闻婴短暂消失了一会,然后等几个人想打她电话的时候又出现了。

    陈珩一开始还想问她干什么,直到饭桌上这人就点了一碗面,然后喜滋滋掏出了一盒子黑森林慕斯蛋糕。

    陪她看过牙的陈珩和陈斓:“……”

    闻婴不是一般的嗜甜。小时候心情不好就吃甜的,然而在二叔家住着大多数时候心情都不好——要不是她有意控制外加胃口小,身材压根不能保持这么好,而前段时间压力大得要命的时候疯狂吃薄荷糖,牙疼复发,不舒服了好几天,周末吃火锅的时候才刚好点。

    这会儿,被陈珩眼疾手快抓住了手腕。

    闻婴也不急着挣脱,可怜巴巴望向旁边人:“就一点点,这蛋糕又不大。”

    陈珩额头青筋跳了跳:“然后疼起来眼泪汪汪,跟我说哥我好饿但是吃不动饭对吧?医生怎么说的,现在不能多吃什么?”

    陈珩连着好几天都在煮软烂得根本不用动牙的粥。

    对面的陈斓看不下去,在埋头干饭之际也劝:“你少勇于尝试了,回去疼得睡不着还是你自己难受。”

    闻婴不想理发小,专心致志演撒娇怪,红唇微微瘪起来一点,桃花似的眼饱含希望往上看着陈珩的眼睛,乌浓的长睫微微颤动。

    “……但是我真的想吃蛋糕。”

    她向来强势,撒娇卖痴这种事很少做。即使是做也是专门恶心人,或者用来逗抵抗不了她的脸的平三雪——是的她的好朋友是个无可救药的颜控。

    陈斓一看这架势,知道不是对付他的,重新埋头干饭。

    我的天。

    他冷静地想,虽然我的确没和小闻通过气,但是我哥不会真以为他算纯单恋吧?

    陈珩其实是吃撒娇这一套的,从小到大都是,陈斓和闻婴谁和他撒娇他都会心软一下,但是这种属于身体原则问题,没得商量。

    ……但是她在撒娇欸。

    陈珩无声骂了自己一句脏话,硬下心,摇头:“再忍两天,回去给你放冰箱里,要是坏了我在给你买一个,现做也行。”

    闻婴看得见他仓皇挪开的眼睛,心满意足收了招数,表面上仍然不太情愿,声音委委屈屈:“那我要你做的。”

    “好,想吃什么的提前跟我说好,我去买材料。”

    温亭全程观看了闻婴是怎么拿捏陈珩的,表面上不改色,在桌子底下给好朋友比了个大拇指。

    牛。

    闻婴手撑在脸侧,借着遮掩冲她一勾唇角。

    好说。

    这边宋昼舟被要求封口,恨不能打趣,只能含恨嗦了两口粉。

    我靠,真好吃。

    几个小朋友正在吃饭,桌子突然被扣了扣。

    闻婴抬头,猝不及防撞上了一双眼睛。

    眼睛很好看,狭长走势,但是显得很凶。

    眼睛的主人目测一米九往上,即使是个微微俯身的姿势,也让人觉得他肩背板正又宽阔。而整体气质冷峻得很,即使有张极英俊的脸,也让人难以亲近。

    帅哥,一眼过去就有冲击力的帅。

    如果只是这样,大概并不会吸引全部小伙伴的目光了。

    他长眉尾端有一点红痣,让原本冷峻的眉眼骤然变了味道,像是枯枝生春,又像灰烬里一点不灭的火星,艳得桀骜不驯。

    ……神态气质都有种陈珩的成年体既视感,虽然这俩人长得一点都不像。

    红痣和眉眼倒是和……

    等等?!

    旁边的平三雪猛地看了眼闻婴的脸,然后又不可置信重新看这长得凶但好看的男人。

    沈知川眯起来眼睛,没作声。

    闻婴歪了歪脑袋,“您好?”

    “你好。”男人嗓音低沉,“这个黑森林在哪里买的?它的盒子很好看,我想送给我家小孩一样的款式。”

    字正腔圆,听不出口音,但是有一点点不同于本地的断字习惯。

    现在平三雪心里有个几乎已经断定的猜测了。

    她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宋昼舟,蓝眼睛的男生看都没看她,轻轻按着脑袋给人扭过去:“你猜得对。”

    沈知川也笑了声,给平三雪点了个头。

    闻婴笑起来,十指交叠撑住脸。

    “出门右转三家店就是,它盒子还好,但是蛋糕做的都不错,红丝绒、黑森林和奥利奥咸奶油的都很好吃。”

    相似的红痣都烙印在眉尾,黑色的眉和红色的痣交叠出奇诡的意味。

    男人始终保持那个俯身的姿势,不错眼珠盯着她:“那你呢,喜欢哪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