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一人一系统本来还在聊天,陈珩发现电话打了三遍打不通之后,脸色有点变了。

    系统帮忙查了一下,安抚:人是在家的,可能是睡了,你别慌。

    话是这么说,陈珩还是骑电动车骑得飞快。

    到闻婴家的时候敲门半天不开,陈珩犹豫了一下,掏出了兜里备用钥匙。

    系统:?有备用钥匙你敲门干什么。

    陈珩无语片刻,解释的时候耳侧有点热:她自己在家,我敲门打电话都是示意有人来了,而且是我。

    系统:……

    它不该问。

    但是从客厅到卧室都是黑沉沉,闻婴把窗帘都拉起来了,客厅的桌子上还放着水杯和刚服用过的药物,陈珩没有动,只是瞟了一眼,确定是布洛芬。

    他换了拖鞋,把包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去了闻婴卧室。

    闻婴睡的卧室很大,装潢陈设都是按她喜欢的。

    闻大小姐向来在平时生活上非常讲究,虽然忙起来可以不吃饭,趴在桌子上睡得比谁都沉,但似乎是有意弥补自己少时寄人篱下那几年拧巴敏感的时光,她好面子这一点大概是要带到进棺材刻在墓志铭上了。

    此时室内一地被窗纱拦住后昏黄的光晕,橘黄色系的家居安宁又温柔。

    屋里气味是当时闻姑姑给她买来的双重薄荷,木地板上堆着练习册,床头柜上还放着陈珩去年做给她的灯。

    陈珩没多看,轻轻敲了敲闻婴大开的卧室门,但人没醒。

    闻婴睡得很熟,呼吸匀长,但原本冷白光洁的脸烧成了胭脂色。头发丝缠在红润且薄的唇边,显得无辜又可怜。

    陈珩失笑。

    他觉得刚才躁动慌乱的心绪一霎平静下来,柔软地塌陷了一角。

    陈珩舍不得叫醒闻婴,但是觉得悄无声息在别人家里等着,无论怎样好朋友多少有点变态,而且他不放心这烧到多少度。

    高大的少年单手撑在床边,半蹲下来,低声喊了两句。

    “小闻……小闻?”

    闻婴睡得沉,只是听到熟悉的声音才隐隐有点反应。

    她睡觉喜欢整个蜷进被子里,此时也只不过伸手去胡乱摸了两把,隔着被子发现有东西压着被角,不耐烦地推开了。

    只有一只手撑在床边,还被推了一把差点没撑住的陈珩:……

    他差点往下栽,好险控制住了身体。

    只是这一下猝不及防与闻婴距离拉近,女孩儿的睡颜在面前放大,浓墨重彩落在视网膜上。

    系统:噗哈哈哈哈哈哈。

    陈珩没管在脑里幸灾乐祸的系统,没贸然碰闻婴。他坐在床边,有样学样,隔着被子轻轻晃了晃她胳膊。

    “醒一醒?”

    闻婴起床气很重,谁叫基本都得发脾气。前几年三个人住对门的时候,没事逗闻婴玩儿的陈斓是重点受害对象。但她这几年一个人住习惯了,这病发作就回归潜伏期。

    当然平三雪叫她醒就可见一斑。

    陈珩真是好久没叫闻婴起床又关心则乱,一时间居然忘了这点。

    闻婴在梦里不知朝夕,黑甜忽然摇晃崩裂,好不容易靠睡眠压下去的头痛和小腹酸胀又开始猖獗。

    女孩子烦躁得不轻,干脆把身体交给潜意识。她自己闭着眼睛坐起来,掀起夏凉被把不知道哪里来的干扰美梦者抱住,然后满意地搂着战利品往下一倒,调整了一下姿势,接着睡觉。

    被女孩隔着被子拥住的陈珩:……

    本来只想嘲笑陈珩的系统:……

    他猝不及防,没撑着的结果就是直接被本身劲不小的闻大小姐抱着躺下了。

    陈珩第一反应是怕闻婴这一起一坐着凉,后面想挣扎开,被习惯抱着点什么东西的闻婴搂住,而他的肩膀被人用额头小心翼翼蹭了蹭。

    系统:我……我还有事,你先忙你的,一会你出门咱再说事情!

    陈珩:?

    陈珩想叫住系统,王八蛋却连滚带爬挂了机。

    陈珩到底是大小伙子,上午淋了雨并没什么事,下午唯一的工作是换了件棉质的黑T恤。薄薄的一层布料根本隔不住什么,匀长灼热的呼吸在肩颈拂过,像夏天午后吹来的风。

    这么近的距离,呼吸里盈满了甜浓的香。

    陈珩喉间滚出低低的叹息,他不需要碰就知道自己脸烫成了什么样子,也清楚胸腔里心脏跳动有多错乱多震耳欲聋。

    他脖颈里的青筋跳了跳,长指隐忍蜷起。

    正值夏末,闻婴纯粹是想发汗才没开空调,还盖了条夏凉被。

    隔着单薄的被子很容易感受到彼此,女孩子柔软单薄的身体略微蜷缩,是一个很没安全感的姿势,但是靠在陈珩背上的时候,居然乖乖巧巧。

    陈珩闭了闭眼,喉咙上下滚动几次也觉得口干舌燥。

    挣开这么轻松,本来也是叫闻婴起床看看情况,喝点好消化的粥再睡,为什么不立刻挣脱?

    他心知肚明结果是什么。

    再退一步,如果是别人生病,陈珩压根不会请假。

    换个说法,没有第二个人能让陈珩这么在意。

    陈珩心里清楚这个时间点不是让他捋自己已经混成浆糊的脑子的时候。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轻轻掰开了闻婴的手,起身的时候没有立刻叫人,而是深深望了她一眼。

    那一眼太复杂,连挂了机悄悄偷看的系统都没分清楚是什么含义。

    陈珩起身去把包里的药、红糖水和餐盒都掏出来,又顺手把闻婴累极了所以没收拾的客厅厨房都清扫一遍,烧上热水才坐在客厅的桌子上开始写卷子。

    夕阳一点一点一点淡去浓郁的红,却铺开更大面积的赤金辉煌。

    热水开的时候,闻婴不知做了什么梦,突然惊醒了。

    风寒感冒和逃亡时的剧烈运动导致她浑身酸痛,头和身体感觉让车碾了八百遍,额头上都是汗。

    她试了好几次都起不来床,差点打算接着躺。但肚腹空得很,身体叫嚣着需要食物补充能量。

    闻婴:天要亡我,饿死吧。

    她正沮丧,突然听见有人走动的声音,然后看见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

    闻婴:?

    她心想好家伙,我终于思念陈珩成疾然后高烧都能看见他了吗,还是我现在仍然在做梦,梦里头都是他?

    闻大小姐发怔两秒,正好和接满暖壶回来的陈珩对视。

    闻婴:“哥……?”

    她一开口就后悔了,怎么会有这么哑比陈斓割琴弦还难听的声音!

    陈珩也没想到刚才晃都晃不醒的人居然这会儿自己清醒了。

    他手里还拎着暖壶,只能先放下然后过来,“醒了?”

    闻婴压根不敢想刚才陈珩来的时候她是个什么自我放飞的样子,只能庆幸她睡衣都是能外穿的款,连忙披了件衣服准备下床——哪有让别人来家里伺候自己的道理!

    更何况是暗恋对象……她更想死了。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她脸上还有病态的潮红,看不出来羞耻得要命的情绪,闻婴哑着嗓子:“你怎么来了……咳咳咳。”

    一句没说完,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圈都带上了红。

    陈珩快走几步到她床边坐下,一只手抚背顺气,另一只手去取床头柜刚才给她放好的保温杯。他手指瘦长有力,三指握着保温杯,食指和拇指还能扣紧瓶盖轻轻松松拧开。

    “我来看看你,淋雨发烧了?”

    两个人坐得很近,可以清晰嗅到彼此身上的气息,陈珩身上凛冽的薄荷香气和房间里的双重薄荷交叠又不同,但其中最鲜明的还是被褥的甜浓果香。

    陈珩在熟悉和陌生的气息间感觉自己几乎要心律不齐,但他不动声色已经成了习惯,此时只是垂下长长的眼睫,把拧开的保温杯递了过去。

    闻婴急促喘了两口才把气息捋平,剧烈的咳嗽之后有点脱力,手指还在发抖,几乎握不住杯子。自嘲似的笑了一下。

    “应该是……没办法,虚。”

    陈珩看出来伸过来的手指都在晃,心想爱咋咋吧反正今天他脑子已经够乱了,干脆把身体交给本能——

    他表情没变,往闻婴那边坐了坐,手臂整个揽住她,让女孩子可以靠着借力。握着保温杯那只手没把杯子交出去,绕了一下,确定温度不至于烫,递到了闻婴唇边。

    闻婴:……

    她本来应该因为这个距离脸红羞涩或者暗自喜悦,也可以再想一想他俩关系是不是有机会再进一步。

    但是病中的人脑子一团浆糊,眼眶还因为发烧而酸痛。

    常年都自生自灭的孩子骤然尝到下雨有人帮忙打伞的滋味,她不会想以后有没有人给她打伞,在伞笼罩过来的时候,她只想哭。

    她眼睫轻轻抖了几下,蝴蝶似的,什么也没说,就着陈珩的手,一口一口把姜糖水喝了下去。

    满室只能听到潮汐似的呼吸。

    有几分钟,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他们心照不宣分享了这几分钟让人贪恋的静默,然后几乎同时开了口。

    “你先量量体温,然后吃点东西垫垫——吃饭了吗?”

    “你吃东西了没,几点回去?”

    闻婴没憋住笑了,笑的后果是又开始咳嗽,咳得挺厉害,陈珩接过保温杯放到床头柜上,给她一下一下顺气,一点脾气都没了。

    “忍着点笑。”

    闻婴笑着又咳了两声,“我也没想到。”

    病中的人格外放纵自己心意,闻婴做了个她平常绝对不会做的动作。

    她把手撑在陈珩大腿上,借力直起身去拿床头柜上的体温计,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确认甩过了,夹上的时候看了看时间。

    “六点四十,五十的时候看温度就行。”她坐回床上,声音还是懒洋洋的哑,却比刚才好点了,现在像在原本的音色上生了把钩子。

    “我没吃,刚才肚子疼,回来就睡了。你也没吃饭?”

    闻婴高敏感能力几乎是顶尖的,她是在试探陈珩底线。

    她关心则乱,判断不准陈珩到底对自己是什么感情,但反感或者抵触她判断一定不会出错——闻婴自嘲一笑,几乎是小心翼翼用余光观察陈珩什么反应。

    没有躲开,没有惊诧。

    陈珩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

    他抬起手来,似乎想把闻婴额头上因为汗湿而沾上的发丝拨开,手指微微一蜷,到底没碰到闻婴眉眼,只是把她披着的衣服捋平了领子。

    声调一如既往:“没吃。我给你煮了瘦肉粥,皮蛋是凉性的我没加,将就一下。你要是醒了胃里也空着,我就给你盛出来。喝吗?”

    闻婴没空注意晚上吃什么,她那一瞬间的眼神是近乎贪婪的。

    她骨子里是和邝稚京一样掠夺和占有的血液,想要的一定要拿到,也要最好的,成绩,喜欢的体型身材……也包括人。

    十四岁动心是这人太好她也想要,十六七岁反复确认了这么好的人永远对她例外的时候,她真的想把这人永远扣在身边不放开。

    小心翼翼患得患失是爱意,而掠夺占有是本能。

    前者是陈珩养大的闻婴,而后者是闻婴。

    对我好是要一直对我好的,哥哥。

    失态仅仅一刻,下一秒闻婴恢复了虚弱的神色,眼神湿漉无辜,但盯着人的时候分外认真,唇轻轻牵了一下,“你弄的我肯定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