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人的心思怎么浮动,始终不变的是时间。

    徐宁最终还是和她妈妈认真商量完后决定举报,这姑娘不愧是理科重点出来的,心思细密得很,拷贝完闻婴那一段把录音笔还给她之后,又自己带了一支,把其他几次录了下来,带着母亲进了年级主任办公室。

    第二天一楼就张贴了处分报告。

    沈知川和陈珩当时都在楼下看,不少人都议论纷纷。

    系统心情复杂:……你家小姑娘是够厉害的。

    陈珩听系统说了闻婴录音的全过程,嘴唇边抿了一点骄傲意味的笑:她十岁的时候,拼着得罪她二叔自己受罪的风险也要救那个姑娘,她十五岁就不会袖手旁观。

    系统一边捋剧情线,一边笑道:你教的好?

    陈珩否认:不是,我不称职。

    “是她本身就好。”

    系统被酸倒了牙,无语片刻,看了一眼并未显示完结的任务线,提醒道:这个任务还没完……你小心那几个畜牲再干点什么恶心人的事,提醒一下那个叫徐宁的姑娘,上下学一定注意安全,家长接送是最好。

    说起来这个,陈珩也正了神色:好。

    学校的新规定,不允许过圣诞节,前几年阳城一高每到圣诞节就大张旗鼓买糖买小礼物的习惯变成了私下里带一大把各色晶莹漂亮的糖果,送给自己的朋友。

    闻婴那几天不幸中招甲流,然后把陈斓和平三雪一块传染上了。七个人三个在家躺尸,还是最爱闹腾的三个,温亭和陈珩都是不爱说话的主,只有沈知川和宋昼舟偶尔阴阳怪气拌两句,两个乐子人倍感无聊,于是埋头学习。

    一转眼就到了阳历年底。

    闻婴熬夜是习惯,生个病反而把觉都补了回来,一天二十四小时十四个小时都在睡,还好闻姑姑今年年底不忙,抽了几天回了趟家,才不至于让她侄女饿醒的时候,病重还要叫外卖。

    她身体好起来去学校已经是二十八号,地理必修一第五单元整个没听课,不得不追着老师问了两天的题,然后被提前两天就好了的陈斓嘲笑了虚。

    “你不行啊闻婴,怎么这还困呢年级第一?”

    闻婴没有完全康复,这几天又下劲学习,困得泪花都出来了,双眼皮叠成了好几层,她对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王八蛋可谓深痛恶绝,昂首挺胸过去的时候狠狠碾了他两脚。

    陈斓:“……我靠,你收不收力气!”

    “活该。”温亭懒洋洋评价道,“就是欠收拾。”

    宋昼舟笑得直不起腰,被陈斓给了两拳,两个人又闹腾起来。

    该玩闹玩闹,高中生们哪怕是跨年夜也不能不学习,因为元旦只有一天假……更别提还有作业。

    闻婴写完老师布置的作业已经是十一点四十五。

    夜色已经很深,闻姑姑明天就得走,她收拾好东西先去睡了,此时家里万籁俱寂,连钟表的响声都听不到——闻婴晚上不喜欢听这个,换的时钟是无声的。

    他们七个人的群里已经有写完或者选择休息的开始聊天了。

    阳城神经病病友互助中心(7)

    山知川行(沈知川):新年快乐,我怕一会都是群发盖住消息了,提前祝各位新年快乐,万事顺遂。

    问就是听得懂(宋昼舟):新年快乐家人们!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是帅比(陈斓):新!年!快!乐!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是帅比(陈斓):【图片】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是帅比(陈斓):【视频】

    闻婴刚打开手机就被这几条信息刷了屏。

    她轻啧一声,点开,赫然是这人拍的他哥和他——兄弟俩在点仙女棒,一人一个,画圈画得不亦乐乎。

    陈斓犯傻不奇怪,陈珩也陪着他就稀奇了。

    一剑霜寒十四州(平三雪):?

    山知川行(沈知川):?

    Lomus(温亭):?

    Lomus(温亭):@矩阵干扰(陈珩)你被他绑架了?

    矩阵干扰(陈珩):……

    矩阵干扰(陈珩):确实挺好玩的。

    闻婴看着他发消息,眼里头漫开笑意。

    嘤其鸣(闻婴):新年快乐。

    问就是听得懂(宋昼舟):@嘤其鸣(闻婴)你没和他俩一块?

    嘤其鸣(闻婴):没,今天写卷子,作业太多了。

    一剑霜寒十四州(平三雪):对!地理和政治!那个作业量就是变态!哎呀气死我了地理怎么这么难!

    这边正聊着天,闻婴的屏幕上方突然弹出来一条消息。

    矩阵干扰(陈珩):开窗。

    闻婴愣了愣,一边去抓钥匙一边单手打字回复:你过来了?

    矩阵干扰(陈珩):嗯,你楼下。你别下来了,甲流才刚好,再着凉还得生病。听话,小闻。

    闻婴愣了愣,一把推开窗户往下看。

    下面是无边无际的黑色,偶尔有几个行人,都是神色匆匆。

    然后那人站在楼下,穿着大衣,挺拔的人仰头看着她。

    仙女棒的光晕实在太小了,那么一点火光,在浓稠的夜色里不屈不挠地跃动,想要照亮整个黑夜似的执拗。

    闻婴的手机在她手里震动。

    来电人是陈珩。

    闻婴跟被烫到了似的,竟然第一反应是甩开,然后紧接着又慌慌张张握住手机,点了接听电话。

    陈珩的声音在话筒里也清晰,他的语速似乎永远都是不快不慢的。

    “许个愿,我给你点好了。”

    闻婴失笑,把窗户开大了一点:“你怎么不上来?钥匙又不是没有。”

    陈珩抬头看着女孩子,笑起来:“阿姨在家,不太方便。而且太晚,你该睡了……快点许,这仙女棒烧快没了都。”

    他们这段时间所有的退缩、止步不前、犹疑似乎都在夜色里消弭。像小时候一块出去看星星那样,谁也不必说话。

    安静而温和的夜色吞噬所有的其他情绪,心里只剩平静。

    闻婴心口温热,她闭上了眼睛,认真许完了一个愿。

    话筒里只能听到风声和浅浅的呼吸声。

    “许完了?”

    “许完了。”

    闻婴握着手机,低下头看陈珩,轻声喊了一句他的名字:“陈珩。”

    “我在。”

    闻婴叫陈珩,小时候是“陈珩哥哥”,后来长大点就变成了“陈珩哥”,偶尔趁陈斓不在或者没意识到的时候会喊他哥哥,好像这样陈珩就成了她的亲哥哥,再大点变成了“哥”和“陈珩哥”混着叫,偶尔开玩笑还会跟着他的同学喊“珩哥”。

    这是闻婴头一次不带任何昵称叫他全名。

    陈珩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唇边没落下去过的笑意。

    他只是抬头应了一声“我在”。

    倒计时已经响起来。

    十,九,八。

    闻婴捂着眼睛笑了起来:“哥,岁岁平安。”

    七,六,五,四。

    “你也是……岁岁平安,平安喜乐,小闻。”

    三,二,一。

    “干什么呢!看我放烟花!!”

    那边有人大笑起来,明亮的烟火骤然升空,火树银花,在夜色里爆出明耀璀璨的光,一霎照亮了楼上楼下。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岁岁平安。

    新的一年,有人点燃仙女棒许愿,有人站在楼上看烟花,可在不为人知的黑暗角落,也有人砸碎了一个酒瓶子,恼怒地骂着什么。

    银链子:“操,真他妈失策了,没想到那小娘们真敢告咱们。”

    鸭舌帽又喝了一口,回味似的咂舌,“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倒是没想到她真挺有魄力,够劲儿。”

    牛仔裤冷静一点,阻止道:“恼的时候容易干点别的事,你别忘了咱们当年整的换头那一出,要不是当时那个女的她妈嫌丢人,死活不肯让网警继续查,不然咱们真当时就被抓住了。而且这个节骨眼她出事,肯定查咱们。”

    银链子暴躁道:“那怎么办?就这么咱们吃个处分,计算机的比赛也去不了,让那女的自己舒舒服服上到高考?”

    鸭舌帽阴冷一笑:“那也太让她舒服了。”

    牛仔裤看着朋友,挑了挑眉:“你想做什么?”

    鸭舌帽喝了一口,“她手里有咱们的录音,能交给主任,咱们手里也有东西,就不能把她照片给别人?”

    牛仔裤紧紧皱眉:“这不还能被查出来?”

    银链子却好像悟了什么一样笑了出来。

    鸭舌帽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懒洋洋笑道:“给的人有讲究啊。你忘了咱们当时做论坛的时候联系咱们最多的都是哪儿了?给他们啊,出价高,人送过去,废都废了,就算查出来也是他们的事。”

    牛仔裤还是不太放心,“咱们几个要是被顺水摸鱼弄出来了呢?”

    “那更简单。”鸭舌帽笑出来,“演一出,只要咱们不是自愿的,他们拿到的,不就行了吗?”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鼓掌笑起来。

    徐宁这段时间一直过得还不错。

    她鼓足勇气跟年级主任提了出来,年级主任很重视,把那几个人全都处分了还停课在家一段时间,班主任也挨了训。而且她因此和闻婴平三雪都认识,这两个学妹都会玩爱笑,女孩子之间又很快能相熟,交到了很好的新朋友。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徐宁本班的朋友听完整个事情的始末,惊魂未定地拉着她的手,“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徐宁难堪地笑了一下。

    她的朋友用力抱住她。

    “没事就好。”

    她另一个朋友想了想,问她:“正好马上会考完了,我记得好像云边路新开了家KTV,咱们这个周末去那儿唱首歌?也给小徐压压惊。”

    “唉好主意啊,我同意,你去不去小徐?”

    “你生日去哪儿过,想好了没?”

    温亭把日历上的数字勾了一天,看了一眼画圈的日子,敲敲她同桌的桌子。

    陈斓昨晚熬夜补他基本没写过的语文——因为老师今天要查,他现在困得要死,听温亭叫他才堪堪挣扎了一下:“……什么?”

    温亭的腿脚不好,陈斓申请过和她长期当同桌,也好照顾她方便。

    他们俩常年在靠窗的前排坐,温亭坐里面。此时窗帘没拉,阳光大片浇进来,泼洒了满桌面,像醇丽的香槟。

    陈斓被阳光刺了一下眼睛,“嗷”一声一头扎回自己的胳膊里,温亭被智障同桌气笑了,一只手轻轻捂着他的眼睛,一只手去拉窗帘:“我说你生日正好赶上会考假期,想去哪儿过?”

    陈斓只觉得盖在他眼上的指尖有点凉。

    他混沌的大脑宕机半晌,突然想起来一个地点:“我记得云边路KTV是不是开了?不然咱们去那儿?”

    他困得很,但是又分明睡不着了。

    课间时间短暂,陈斓挣扎着起来,狠狠搓了搓脸,眼皮叠了好几层,皱眉问温亭:“手凉啊,你没关窗户?不冷?”

    温亭一撩眼皮,冷嗤:“我不开窗户你早上课就睡死过去了。”

    “……我错了,你关窗吧,我下节课去后面站着听。”

    宋昼舟交完作业回来,头疼地离这边远一点。

    所有,有其他线的人,能不能让他屏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