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有证据,谁也不能妄加揣测。

    只是那天几个人心情都挺沉重。

    沈知川倒是不知道这一出,他不怎么和其他几个人上下学——他得接温亭。

    他和其他主角不一样。

    这几个人里,陈珩和沈知川“年纪相仿”,也交际匪浅。觉得这人不是一般的有意思。

    他前期居住在和宋昼舟、温亭差不多的环境下,但是这人好像天生的心硬如铁,小时候冷眼旁观亲生大哥和弟弟争宠的种种手段,也不怎么在乎父亲的禽兽行为,他甚至不在乎他自己是不是受伤——他对自己是被人推了还是自己没站稳毫不解释。

    不在乎生死,不挂念亲缘。

    他好像天生就无牵无挂似的。

    最后是贺老夫人,那位晏家分居的老太太抱着这孩子回的贺家,才好好养大了。

    但是你要说这人薄情,他又是罕见的重情重义。

    温家代替贺老太太养过他一段时间,他和温亭有过一段时间朝夕相处,他便能咬牙扛住两边的压力,拼了命也要把温亭带出来,然后又这么一照顾就是四五年。贺老太太对他好过,他就是想不出来阻止陈斓的招,恶心人也得把陈斓恶心透,不负老人所托。

    他好像是强撑出来的纸片皮影,茕茕孑立一片,承不住感情,就当自己随风就来、随风而走,什么也挂不住留不下。

    因此什么也当作不在乎,好像说出来就戳破了那层虚张声势的皮,“啪”一声碎了。

    可人非草木,也不是纸片,这情缘单薄的人被涂上了白纸没有的浓墨重彩,心里记挂着零零散散几个对他好过的、给他上色的人,于是即使是纸,沾湿了撕烂了,也要硬扛起来。

    陈珩脑子里杂七杂八想了一堆,问系统:所以他第一次伤人是什么时候?

    系统:高二。

    系统的电子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他“诱导”……嗯,原著是这么形容的,他用了一些手段,有意识地引导几个人跳天台自杀。

    陈珩心里了然:具体手段不能说?

    系统:说了也是给我屏蔽了,你听不见。

    一人一系统就这个随便聊了一会,陈珩手头的历史卷子已经写完。

    陈珩一边对答案一边问系统:我还没问你呢,上回小闻看到那个黑色兜帽,是你们工作系统的人员吗?

    系统上回就说了一句“陈斓的确是被攻击途中被救下来了”,然后突然能量不稳下了线。

    因为擅自附身和使用剧情人物身体,在液体胶囊舱里躺了三天的系统语气如常:不是。我们也在查他的身份……但是这人确实力量很强,能彻底消灭世界主角,是子神二代鼎盛时期也不一定做得好的事情。

    陈珩画下最后一个红对勾,被这个名词吸引了:子神二代?什么是子神二代?

    系统顿了顿,给他们两个的聊天室开了个加强版的防窥探防护罩。

    系统:我们的主世界是“小说世界线”,主神掌管所有网络类文字小说的实体化位面,我们称呼他为……Z先生。

    系统:小说世界线里面有很多系统工作人员,有像你这样因为事故意外身亡进入世界签约的,有先天由主神创造的。子神二代,就是主神最开始忙碌的时候创造出来的先天系统。他们权限和能力都很高,主神也很信任,把各大位面的部分权限都开放给了他们。

    陈珩脑子正在往子神二代背叛然后害了主神的方向脑补,然而只听系统笑了一声:不是,别想了,他们没背叛。

    系统在自己的虚拟空间望着天花板,静静道:他们属于主神的机械血肉,他们的意识法则都镌刻了永不背叛……他们被赋予了人的情感和形体,第一批的子神二代感激涕零,忠心耿耿。

    陈珩换了语文作业写。

    系统:不算第二批……第二次创造的只有一个。

    系统:子神二代们为了报答他们的父神,殚精竭虑,把事务都处理得很好,但是这个时候由于签约的时候跟你说过的主角人设崩塌或者肆意破坏世界,导致原本的世界线崩坏,子神二代创造了这个系统“三观矫正”。

    陈珩:你们不是新系统吗?

    系统:严格意义是重启的新工作系统。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各种异世界位面的人曾经进行了一次声势浩大的攻击,星际文和修仙文的主角曾经破碎世界前来攻击子神二代。

    陈珩笔下不停,但是催促道:后来呢?

    系统却突然笑了。

    系统:没有后来。子神二代遭遇重创,陷入沉睡。他们最需要他们父神力量帮助的时候,他们的父神……因为权衡利弊没有来。

    ——他没来。

    笔尖顿住。

    电子音也压不住里面的恨和悲伤。

    陈珩有了个很荒诞的猜想,但是他没出声,只是接着写他的古诗文默写。

    如果是真的……那如此专业的子神二代,怎么会一开始的时候那么跳脱压不住火,那么人性化?怎么会为了一个剧情人物而动怒悲伤?

    但是系统讲的里面有很大一部分隐去了,而且处处漏洞。

    陈珩垂下眼。

    他内敛数十年如一日,已经成了习惯,此时心里头千般思虑,也只是不动声色记下疑点。

    然后内敛的陈珩下一节课遇到了一个问题。

    有人给闻婴表白……这不重要很多次了……不这也挺重要,但是他找到了陈珩这里来,托他转交。

    闻婴和陈斓走得近,这种托陈斓帮个忙的不少,但是很少有人直接找到陈珩这里来,一是大一岁,二是找人姑娘的哥哥表白,你但凡脑子没毛病一般是做不出来。

    除非他是同年级。

    陈珩薄薄的眼皮微掀,有点冷淡的目光扫了一遍眼前的男生。

    以他包含挑剔色彩的眼光看,挺英俊的脸,高个子,桀骜又恣意的少年气,像陈斓那个类型的……看见就想揍。

    “帮个忙兄弟。”男生双掌合十,表情很诚恳,“真不是随便谈个恋爱玩玩,我注意她好久了,真挺喜欢她的,能替我转交吗珩哥。”

    珩哥压根不想搭理他。

    那边几个陪他一块来的男生快笑疯了。

    陈珩用舌尖数了一遍口腔里的牙齿数目,才堪堪忍住其他话,冷淡道:“你跟小闻自己说吧……别干扰她学习。”

    说到底,谈恋爱并不涉及三观矫正,而且他虽然是哥哥,但干涉自家姑娘的感情生活到底不好……应该让她自己选。

    但是他心里头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恼火滋生了一个隐约的小火苗,燃在草木里,因为草木生得太高,所以看不见火,只能闻见烟。

    男生被拒绝了也不恼怒,挠了挠头,冲他乐:“我不太好意思,行,我当面跟她说,谢了珩哥。”

    陈珩冷冷淡淡抬了下手,转身就回班。

    他强压下去舌尖和心脏的酸,接着打开练习册写题。

    闻婴倒是不知道这一段。

    她前几天情绪不好,效率并不高,哭完一场好不容易舒服多了,这几天一直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学习里。下课根本就没动过位置。上课跟老师,下课整理笔记,晚自习前两节课写作业,后面一节课整理错题,回家再对应练习。

    连上厕所和接水都是跑着去。

    闻婴本就高挑清瘦,这半个月又肉眼可见清减了不少。

    平三雪和她一块,也就中午去食堂的时候能聊两句天,还得保证她心里头这会没想背的书,对刻苦的友人叹为观止:“你是真牛。”

    ——她们为了省时间干脆中午不回去。

    “明天考完半月考休息一天半,我睡半天。”闻婴垂着眼扒饭,“我真是困蒙了,把眼镜和上课用的录音笔都带出来了……我要睡觉。”

    她略微有点近视,平时不戴,但读书或者在后排上课看不清的时候会戴个很薄的眼镜,银色边框,很漂亮,但把含情带笑的眼里头的神情都严严实实封了起来,看起来清冷得不近人情。

    阳城一高分完班的特色,半月一次“小补”,一天半的假期,但是放假之前考一上午,称为半月考,在这一上午之前还有周五晚上也考试。两次正好考完四门。再次排名。

    平三雪舀了一勺煲仔饭,看了看她眼下的青影,心疼道,“能多睡会多睡会,你黑眼圈都重了……我还没说呢,你眼镜别常戴着,对眼睛不好。”

    闻婴抬头,眯眼冲她一笑,小狐狸似的:“好,听你的。”

    他们食堂一张桌子是四人座,但是一般坐不满,像闻婴这边就是她和平三雪自己坐了一张靠窗的。

    十二月的阳光再明丽醇厚,在浅淡的蓝天下,都是透着冷的。

    这时候,隔了一条过道的桌子上坐了个姑娘。

    闻婴没在意,接着和平三雪聊天:“我真是现在感觉脑子都是木的,跟你说话全凭直觉,咱们明天出去吃一顿吗?我想吃点好的。”

    平三雪这几天也被阳城一高特色的半月考折磨死,“火锅还是烤鱼?唉我听说梧桐路那边有一家新开的烧烤不错,咱们去那儿?”

    闻婴正想说什么,发现那女孩身边不知何时落座了三个男生。

    高中时候的女孩多是结伴,单独也不少见,但鲜少有和三个男生一桌的。

    但是要仅仅是这样,闻婴也不会生疑,她和陈斓陈珩出来吃饭的时候压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留意到的,是余光里那女孩纤瘦的小腿轻轻发着抖。

    闻婴一顿,抬眼,发现平三雪的神色已经严肃起来了。

    两人是十来年的好朋友,一个眼神过去默契自不必说,闻婴没变神色,只是笑着点头:“行。叫上他们几个?”

    “唉要不不吃也行,我再想想。你孜然过敏,吃的时候可注意点,上回把你哥快吓死了,唉你不知道那脸白的……”

    那三个人,一个鸭舌帽,一个银链子,一个牛仔裤。

    鸭舌帽懒洋洋撑着胳膊,冲那个黑框眼镜的女生笑:“怎么一个人吃饭啊,你表白对象呢?被拒绝啦?”

    黑框眼镜的女生脸色煞白。

    “哎呀女生脸皮儿薄,哥你问这么直接干什么。”银链子笑道,他似乎在打圆场,但是话题一转,“不就是我哥们追你了嘛,不同意就不同意,干嘛非得路上跟见了亲人一样求助他沈知川啊……怎么,我们是强盗是流氓他就是好人呐。”

    三个人爆发出一阵大笑。

    闻婴把手伸进了兜里,找了找什么,然后掏出来一包纸。

    “还送奶茶什么的,真喜欢人家啊,人看得上你么?”

    “就是贱呐,对你好的不要非得舔不要你的……”

    附近只有几桌人吃饭,但是没什么人敢过来。

    快考试了,谁也不想生事。

    可以理解。

    闻婴慢条斯理地吃完,从头到尾听完了全程,把外套的兜整理了一下,然后把眼镜摘了。

    平三雪猛地皱眉,压低声音:“三个,你弄不过!”

    “……我不打。”闻婴失笑,“你配合我。”

    然后她惊呼一声:“你也没带?那怎么办?”

    平三雪这时候的错愕是实打实的,“我也不知道……”

    这一声很大,附近几桌都看向她俩。

    闻婴惶惶然四处环顾,然后眼睛一亮,把外套往下扯了扯,起身过来,拉住了那个黑框眼镜女孩的手,“姐妹,你能过来一下吗,我没带那个,我……我姐妹也没。”

    平三雪和闻婴多年的默契,此时瞬间明白了闻婴想干什么,也在那边附和道:“有吗姐妹,谢谢你了真的!”

    闻婴不问那女孩“带没带”而是问“能不能过来”,这样不至于一句“没带”就回绝完。

    她几乎是瞬间就回握住了闻婴的手:“我……我带了,我现在给你吗?”

    她懂了!

    闻婴和平三雪几乎是同时在心里松了口气。

    闻婴又惊又喜:“真的吗,谢谢你,你吃完了吗,咱们现在就去?”

    她压根就不给那几个人拒绝的机会,也不问“你们是不是现在有事”,只是感激又尴尬地冲那几个人笑笑,等黑框眼镜的答复。

    闻婴生得好,美人无助又是一等一的惹人心疼,更何况还有一个好看的平三雪在那儿。那几个男的虽然觉得这姑娘可能是刻意,但是这一笑的确是让人发不出火,也不好在漂亮姑娘面前漏出来点什么,只能继续吃饭。

    黑框眼镜毫不犹豫:“……我吃饱了,咱们去把餐盘还了,我跟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