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时，大典太拿出了之前带夏油狐看医生的借口，从霍金斯社长怀里把黑毛狐狸捞了出来，完全不顾及夏油的激烈反抗。


    可惜一只小狐狸又能有多大的力气呢？哪怕爪爪很努力地扒在社长身上，最终还是没能阻止被抱走的命运。


    被重新带回本丸的夏油狐蹲在户外沙滩椅上，看大典太在他那堆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的战利品里翻翻找找。


    好像又是日常状态的大典太了。


    不过能把战利品堆成垃圾场小山一样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这家伙难道就一点也不收拾的吗？


    那一瞬间他回忆起了自己收养的两个女儿，小女孩最叛逆的年纪房间里也是收拾得整整齐齐从来没给他填过一点麻烦，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


    啊，对了，他并不是一只真狐狸呀。


    仔细想想，刚才他确实有些应激。


    冷静下来后夏油觉得自己实在反常，但是那样的笑容不管怎么看都是有阴谋吧？


    眼看着史矛革占据财宝山一样在无数金银财宝里翻来找去的大典太，夏油狐一阵无语：“你就从来没打算收拾一下这里吗？”


    他往小山走去，掉落到脚边的不是珍珠就是宝石，华贵的金色冠冕还有无数工艺高超的冷兵器，看样子是已经消耗过不少的状态。


    能把这些东西像垃圾一样堆放：“你到底是什么人呀……”夏油狐喃喃自语着，随后整理癖上头，开始对面前的东西挨个分类整理起来。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宝石一类的东西被陈列在匣子里；武器没地方放，就像海边人晒小鱼干一样一条一条晾在地上；稍大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就按照大小颜色分类……


    当他费力叼着几支竹蜻蜓放进形状像是笔筒一样的东西里面，夏油狐觉得自己今天已经劳动量超标，明天睡醒说不定会浑身酸痛，于是一个翻身躺倒在地上，异常熟练地舔舔自己的爪子。


    “……”不打扰就会自己找事情做，大典太手里拎着好不容易翻出来的箱子，开始思考开发夏油狐更多功能的可能性。


    眼看着夏油狐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窝，旁边不知何时已经戴上墨镜坐在上次从圣迭戈海岸带回来的沙滩椅上的鬼丸默默喝掉冰箱里仅剩的梅子酒。


    ——休息的时候看别人进行收纳整理的小游戏，还挺解压的。


    就是说这个本丸里虽然人的占比本来就不高，但是不做人的程度却意外在逐日升高。


    夏油狐狐翻个身，看见眼前突然出现的属于大典太特有的阴沉面容，猛然惊醒，从地上弹了起来。


    “……来试试吧。”


    大典太把手提箱放到夏油狐面前，身后的鬼丸把余下的梅子酒带回自己的魔药工坊，留下一整片空地。


    草皮覆盖的泥土间隙中，不知何时已然被雪白菌丝占据，连同大典太的皮肤上都浮现出一层雪白粘膜。


    菌丝……


    “啊！”夏油杰回过神，低下头看向自己人型的双手，不论是掌纹还是指甲的形状都是他熟悉的样子，可是他却有种自己完全不属于自己的错觉。


    那自然不是错觉，菌兽是属于菌主的。


    身旁他使用许久的黑狐狸外壳软趴趴躺倒在地上，似乎还是浅眠的状态，而现在的夏油杰则是完全由菌丝凝聚出的身体。


    一如母神米兰达拟造自己截然不同的相貌，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亦是大典太制造的伪像。他将这一部分菌丝的操作权柄暂时赋予夏油杰，让夏油能够适应这句纯粹的非人身体触碰真实存在的事物。


    目的很鲜明，他想要夏油自己打开面前的手提箱。


    夏油杰愣怔一瞬，指令沿着菌丝构建的身体传入他意识深处。


    这是作为菌兽的夏油杰第一次感受到被强制命令的感觉，他下意识伸手，弯下腰，从地上拿起精致小巧的手提箱——真皮箱子，拎到手里有着明显的重量，边角处固定着雕花金属。


    箱子上面正中间同样用金属装饰了两枚纹章，一枚是金色花朵，周遭伸出四根尖刺，另一枚则更有日式家纹的感觉，圆形内部上半边是具象的光，下半边是切割开的骷髅。


    立起来能看到侧边的锁，是密码锁，也有钥匙孔，应当是可以二选一的打开方式，钥匙则挂在握柄上。


    新箱子一般都是这样。


    “……密码你来定。”大典太的话语则让夏油杰更确信这是从未打开使用过的新箱子，里面的东西则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会是什么陷阱吗？


    似乎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连他的思想都会被菌主的意识隐秘操控着，此刻的夏油杰也找不到自己反抗的理由。


    还是那句话，死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他用那枚造型华美的小钥匙打开箱子，显露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几乎同他一模一样的娃娃。


    呃，以前也有听菜菜子跟美美子提到过，这叫做BJD娃娃？


    但是为什么跟他一模一样？


    连刘海都复刻了也太精细了吧！


    夏油杰努力睁大自己的小眼睛看向大典太，脑袋里的问号都快从头顶冒出来填满屏幕：“这是什意思？”


    “新身体。”当然，想不想换就随便夏油了。


    夏油杰把手指贴到人偶面颊上，指肚传来的触感温热柔软，几乎跟真人的皮肤完全相同，以假乱真到他想报警的程度——甚至像在呼吸。


    毫无疑问是死物，却又无比鲜活。


    这正是天才人偶师的杰作，即便算不上他的顶级杰作，因为在这具人偶里，尚未注入灵魂，也未曾安置真正的蔷薇圣母。


    18世纪末，名为罗真的天才人偶师制作了七位美丽动人的少女人偶，据说通过神秘的炼金术，人偶师掌握了向人偶中注入生命的技艺，让这七位美丽的人偶拥有自我意识，可以自由走动。


    而大典太不需要让人偶拥有自我意识，他向罗真下单，用名为魂的物质交换罗真为他制作这具人偶，作为夏油杰暂时的容器。


    注入保存夏油杰意识到菌丝即为注入灵魂，而驱动力……


    夏油在箱子一侧看到了他无比熟悉的东西，仅仅看着就感受到口腔中涌起苦涩又恶心的味道。


    是一枚咒灵球。


    作为从咒术世界诞生的灵魂，最好的驱动力自然就是咒力。


    他在柔软如同糖果的世界里安逸太久，就像生活在家里的小动物，每一寸土地都是可以信任的栖息地，以至于当安全感被打破时，夏油杰难以置信地拿着箱子，神情甚至有些恍惚。


    他当然可以简单地陷入安逸中，因为被菌丝保留下来的，只是属于夏油杰的一部分而已。


    至于剩余的？


    又笨又执着于所谓“大义”的那部分，已然落入慈悲的陷阱，将自己出于优柔寡断无法实现的憧憬全然放入不该放入的篮子里。


    已经通过束缚交易出去的东西，怎么可能留得下来？


    大典太平静注视着面前的夏油杰，居然从那张脸上看出来委屈的成分。


    “取决于你。”抛下这句话后，夏油杰感受到自己对身体的掌控变得虚无起来，狐狸的身体与人偶的身体就像暴雨台风天里两处安稳的小窝，菌丝的掌控权柄被大典太夺回，他只好选择其中一个窝把自己藏进去。


    毫无疑问，人偶的身体会更像他自己。


    同样是窝，黑毛狐狸是在泥土里草率扒拉出来的小洞穴，人偶则是专门建造出来的宠物专用房，甚至还是个豪华版。可是等到夏油杰回过神来，他还是低下头，舔舔自己毛绒绒的小爪子。旁边的人偶箱自行合拢。


    看来是还没做好准备，并不意外，听过他在个人私聊频道里的自言自语之后，大典太就清楚这是个心理上多脆弱的人子。


    本来就在动摇，又把自己丢进内耗深渊里，轻易爬出来几乎不可能。何况他很清楚，自己爬出来后又要面对怎样的地狱。


    从前就选择简单道路的人，哪怕吃过一次代价，再次选择，很可能会再次望着尸山血海的前路却步。


    于是大典太没再理他，转而去清理人偶箱上的菌丝残留，这玩意儿是要被夏油狐带走的，处理上要细心些才行。


    夏油杰怀疑自己的心态是不是变得有些幼稚，是被狐狸的身躯影响了吗？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情一样，明明跟大典太也不是很熟，看对方真的不理他专心处理人偶箱上菌丝的时候，又有些不安。


    大典太怎么看也不会像悟那样，是会对他说“别担心”的类型吧……


    得不到安慰的小狐狸跟箱子，再度被打包带进CH邮局。


    不知道大典太后来又与社长谈了什么，就在大典太走后，夏油狐被霍金斯社长领到薇尔莉特面前：“小薇尔接下来有个出差的任务吧，虽然已经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偶了，不过独自在外行走我还是会担心的哦，以后就让GETO君陪你吧，怎么样？”


    出差吗？


    接下来确实有几项指定需要她要跑很远，这两天晚上也一直在处理派送到她手上的委托。


    不知不觉，用夺取无数生命的手，也写下了许许多多替人结缘的书信，即便此刻的薇尔莉特尚未意识到其中的含义。


    优雅美丽如同紫罗兰一样的姑娘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手掌一点点抚摸夏油狐头顶的毛发。


    人类抚摸毛绒绒的小动物多半是出于渴望得到治愈的心态，温热的掌心在顺滑的皮毛上来来回回爱抚，舒适的触感就能成为治愈心灵的药剂。


    似乎失去触觉的机械手掌，天然就隔绝了这样一种简单轻松就能得到的药剂：“可以吗？”


    可是完全没关系，无法感知的毛绒绒触感可以用陪伴来补足。在人类享受着来自掌下的柔软时，小动物也在享受被爱意与温柔包围的惬意。


    治愈从来不会是单向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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