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乔有些失神。


    沈明珠的眼神看上去那么悲伤，那么真切。


    所以，她没说谎，是真的每天都在想他么？哪怕只有片刻？


    贺乔仿佛受了蛊惑一般缓缓俯下身。


    沈明珠紧张地抿了抿唇。


    冷峻的脸在沈明珠眼中一寸寸放大，然后陡然在鼻前一个手指的位置停住。


    “沈明珠，你装的真像。”


    讥讽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冷笑响起。


    下一秒，沈明珠就被不客气地“请”出了书房。


    门被“彭”地用力关上，沈明珠还听到了落锁的声音。


    书房内，贺乔站在门边良久，直到听到沈明珠叹气后离开的声音。


    沈明珠居然说她每天都在想他。


    哈。


    他宁愿相信沈明珠是装的。


    如果沈明珠每天都在想他，如果她对他真的有感情，为什么不回来？


    甚至为什么不在得知爷爷病重的时候回来？


    整整五年，他找不到任何她不回来的理由。


    如果沈明珠说的是真的，那他对她的重要性，轻得不如一缕随风而逝的烟雾。


    他第一次觉得，如果当初沈明珠真是没心没肺地离开就好了。


    至少他还显得不那么可笑。


    这一晚，两人都没有安然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贺乔就坐上司机的车去了公司。


    沈明珠没有课，多呆了一天。


    她想等今天再跟贺乔好好聊一次。


    这五年，她退出，所谓的男女主角也没有在一起，那么这一次，她不会再退让。


    结果下午周管家接到消息说先生出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沈明珠只好先打道回府。


    临走前，周婶还做了不少点心，都细心贴上了日期标签打包好。


    回到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拎着几份点心去了隔壁宋瑾家。


    敲门没反应，沈明珠拿备份钥匙直接进了屋。


    客厅里开着灯，房间里传出宋瑾的声音：“今天啊，今天又是悲伤的一天，宝子们，你们见过一个人的毕业设计可以被……”


    门半掩着，沈明珠抬眼看去，宋瑾坐在支架立起的手机前，光打得她的脸微微发亮。


    沈明珠走过去，站在门口，抬手示意手里的东西。


    “能不能给大家看一眼？那不行，家丑不可外扬啊。”宋瑾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懒洋洋地刷着弹幕，余光扫到门口的沈明珠，马上立直身子，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宝子们，今天先到这里，有个大美女来投喂我了，我们下次再见哦~~”


    宋瑾关掉直播，站起来伸个懒腰，踢踏着家居鞋出来：“可累死我了，补一天时长了都。快快快，给我带什么吃的了。”


    “周婶做的。”沈明珠把点心把茶几上一放。


    一旁放着的笔记本电脑还亮着绘图的画面。


    宋瑾捏块小蛋糕塞进嘴里，边咀嚼边说话，吐字含糊不清：“等会儿你帮我看看哪里还有问题，我都快看瞎了，审美异变。”


    沈明珠大学本来是准备读珠宝设计的，高中时带着宋瑾一块学了不少这方面的知识，后来宋瑾也就这么迷迷糊糊踏入了这个专业。


    几年下来，沈明珠对这方面的基础知识其实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不过设计嘛，讲究的还是灵感和审美。


    在这块，宋瑾尤为信任沈明珠。


    宋瑾大口咬着糕点，边吃边点头：“这个味道真不错，哪买的？”


    “……”


    沈明珠：“周婶做的。”


    宋瑾：“！”


    宋瑾陡然噎住，半块小蛋糕卡在喉咙不上不下，手扶着脖子拼命咳：“咳，咳。”


    沈明珠吓一跳，赶紧递上水杯。


    宋瑾就着水猛地一咽，蛋糕顺利地滑进了食管。


    沈明珠无语片刻：“宋小怂，你真是天天刷新我见识。”


    吃块蛋糕都能差点噎死，都快刷新吉尼斯奇葩纪录了。


    宋瑾抚着胸口大喘气：“大小姐，那可是周婶。”


    贺家的周婶。


    “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吧，这就登门入室了？”


    不是昨天还在讨论贺乔的事情嘛，好家伙，一晚上过去就都拿下了？


    沈小姐威力见长啊。


    宋瑾又拿块小蛋糕慢慢啃，心里啧啧称奇。


    “那叫登堂入室。”沈明珠纠正一声后立马放弃：“算了算了，你爱怎么叫怎么叫吧。”


    “别看了，改天再看。”宋瑾赶紧把电脑扒拉到一旁。


    是看图的时候吗？


    还不赶紧如实交代。


    宋瑾拉着沈明珠，暧昧地挑挑眉：“久别似新婚，昨天晚上你们……”


    “……”


    沈明珠简单说了见到路遥和贺乔，省略了晚上发生的事情。


    “什么嘛，就这？”宋瑾嘟囔着，不太满意。


    她以为就算没有久别重逢的涕泗交加，那至少有个激烈争吵吧，像什么你责怪我多年不告而别，我责怪你不懂我的心之类的，然后骂着骂着抱头痛哭，哭着哭着就该拉灯了……


    “……”


    “你没骗我吧？”宋瑾兀自琢磨。


    沈明珠两手一摊，眨着真诚的眼：“你看我像会骗人的样子吗？”


    宋瑾下意识地点了下头：“像。”


    准确来说，不是像。


    就是。


    而且是说谎不脸红的那种。


    沈明珠扯起嘴角，露出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宋小怂，我刚才好像没听清你说了什么。”


    宋瑾立马热情地表演了一个否认三连：“不像，不会，不存在。”


    末了加了一句：“大小姐向来以真诚服人。”


    沈明珠满意地又看起设计图。


    宋瑾内心暗自腹诽一会儿，又惦记起另一个事情：“路哥说南沐生日会什么时候开了嘛？”


    “这周六。”


    宋瑾摸摸指甲：“这么快。”


    一般高定礼服都是需要至少提前两三个月定制，这个时间点要重新定制衣服肯定是来不及了。


    让南沐就这么压一头，宋瑾内心一万个不乐意。


    怎么也得给大小姐去置办身行头。


    再一个，她还盘算着去看看新上市的秋装，自从塑料姐妹团里的成员相约出国了之后，国内就剩她一个了，她已经好久没享受过逛街的乐趣了。


    宋瑾盘算着，说：“明天你下完课，我们去逛逛呗。”


    “都行。”沈明珠蹙着眉心仔细地看图，随口回应道。


    宋瑾站起身，收拾起茶几上的点心包装，把没吃完的点心放进冰箱。


    收拾完，她往沙发上一躺，长长吐了一口气。


    “对了，你之前说的工作，时间定了嘛？”


    “后天。”沈明珠用画笔圈出几个看上去比较突兀的地方，“这里、这里试试加大弧度，这里直接收尾不延展，还有这里。”


    来之前沈明珠收到了来自导师朋友的消息，说是后天有一个广告封面拍摄，先作为摄影助理过去试试，附上了具体时间和地址。


    宋瑾凑过去仔细看，接过鼠标就要开始修改。


    宋瑾不知何时架了副眼镜，两眼紧盯着设计图，模样专注认真，跟以往沈明珠认识的那个大大咧咧的女人大不相同。


    沈明珠内心一动，快步回房间拿了相机，在沙发前席地坐下，身子微向后仰，“咔嚓”，画面定格。


    ***


    第二天，也是沈明珠入学后的第一堂课，讲的是人像摄影，出了一个小插曲。


    上课前，沈明珠被误认为是请来的模特，被起哄要求摆pose。


    在沈明珠冷声表明留学生身份后，仍然有不长眼的外省市小开直接开出五十万要求沈明珠做一天模特，被沈明珠一秒钟五千万美金的标价吓退。


    摄影班自此有个天价美人的消息不胫而走。


    后来宋瑾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当场表示怀疑内容的真实性。


    一秒钟五千万美金？


    听着像沈明珠能开出的价格。


    但沈明珠怎么可能会给自己标价。


    实际上现场的情况也和传闻大相径庭，沈明珠没理会小开后，小开嘲讽着说了一句“难道你还要一小时五十万？”，沈明珠直接掏出黑卡说一百万买小开做半小时模特，小开灰溜溜地跑了，连课也没上。


    传来传去，不知道怎么传出了一秒钟五千万美金的说法。


    宋瑾大叹惋惜，怎么自己没赶上现场。


    她啧啧小开：“就这点出息还敢开价。”


    沈明珠还真不把小开放在眼里，她从小到大遇到的骚扰多了去了，那几年在国外更夸张，打着追求的名义来的还算好的，从事摄影之后，明的暗的，张口开价的更不在少数。


    不过那都是后面闲聊时候的事情了。


    现在宋瑾正满心欢喜地拉着沈明珠逛街。


    谁知道冤家路窄。


    转上一层楼就遇上了南沐、陈永霄、周尹几人。


    “啧，晦气。”宋瑾低骂一声。


    周尹不久前刚被科普完南沐和沈明珠的恩恩怨怨，此时猝不及防见到沈明珠，尴尬地拉着南沐往后退了一步。


    沈明珠淡定转向一旁的店内，宋瑾紧跟着进去。


    周尹拽住也准备往里进的陈永霄：“要不换家店吧。”


    “怕什么，就去这里。”陈永霄别开周尹，拉着南沐就往里冲。


    柜姐赶忙迎上前。


    南沐任由陈永霄做出选择，结果两人刚进店就后悔了。


    这家店明显走的成熟风路线。


    跟他们两人的日常风格显然不一样。


    宋瑾拿了两件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时不时问沈明珠意见，看见陈永霄几人跟进来，冷笑一声：“人哪，最重要是找到自己的定位。”


    一旁的柜姐讪笑地看着三人，走向三人中相对能驾驭成熟风的周尹：“您好，女士，您可以看看这边的衣服。”


    南沐微笑着接过话：“谢谢。”转头对周尹说：“小尹，你可以多试试这样的衣服。”


    说着状似精心挑选起来。


    周尹抿下唇，没说话。


    陈永霄随手拿过一件，看下标价，故意大声道：“便宜货就是便宜货。”


    “……”


    南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虽然知道陈永霄是在讽刺沈明珠他们，但是她刚刚才说让周尹试试。


    “噗嗤。”


    陈永霄还没反应过来，宋瑾乐了。


    沈明珠漫不经心地拎起一件衣服，在身前比划，眼皮微向上扬，似笑非笑地瞥眼南沐。


    南沐赶忙打圆场：“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柜姐一听这话也不乐意了，看得出来这两拨人明显有恩怨，不过吵架可以，说他们家衣服这怎么能忍，虽然他们只是一个小众品牌，但自认衣服的设计感半点不比外面的大牌差。


    她故意凑到沈明珠跟前，夸张地赞道：“小姐，您的气质实在是太好了，这件衣服要能穿在您身上，档次都高了不少，我们设计师都要感动哭了。”


    话是夸张了点，但确实没说谎。


    沈明珠就是有那种把地摊货穿出大牌的气质。


    南沐嘴角的笑挂不住了，这不是变相骂他们只会降低衣服档次嘛。


    但她还不至于跟一个柜姐怄气，显得多廉价，毕竟确实是陈永霄说话在先。


    她是这么想的，可陈永霄不觉得。


    陈永霄大啐一口，冷哼：“丑人多作怪。”


    宋瑾回击：“你说谁。”


    陈永霄：“谁丑说谁。”


    “哦……”宋瑾微妙地停顿了两秒，然后故意挨个看过去。


    陈永霄内心发毛：“你看什么。”


    “我看看谁最丑嘛。”宋瑾咧嘴笑：“现在看出来了，某人喜欢自己骂自己，哇，这世道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沈明珠赞同地点点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哈。”柜姐紧咬下唇，好险没笑出声来。


    陈永霄恼恨地用手一指：“你！宋瑾，你有病吧！”


    “我就奇了怪了，你天天开口闭口就是有病，怎么，你有药啊还是久病成良医了？”


    南沐拦住还要发火的陈永霄，转头看向沈明珠：“对不起，霄霄她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因为上次生日贺大哥的事情跟我生气……”


    说到一半，南沐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状似无意地摆弄了两下手上的手链，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沈明珠还没说话，宋瑾先怒了：“道歉就道歉，怎么，现在狗咬人还分故意不故意了？啊对，狗确实不会道歉，不过麻烦你拴好自家的狗再出门。”


    等宋瑾说完后，沈明珠紧接着开口：“第一，道歉就找该道歉的人，她故意不故意跟我没关系。”


    明明就是陈永霄和宋瑾之间的骂架，这道歉道的，整的跟沈明珠在背后怂恿宋瑾似的，这是拿谁当傻子呢。


    “第二，你是谁犯得着我跟你浪费感情。”


    她以前是犯过傻跟南沐较劲，但她现在看得明明白白，感情从来都是她跟贺乔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沈明珠的指间划过自己戴着的手链上的笑脸：“第三，你想告诉我贺乔给你送了手链做生日礼物，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是L家热销的款式。”


    南沐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我很喜欢这个款式，可惜前段时间没买到，贺大哥……”


    宋瑾：“……”


    一股恶寒升起，说话就说话，老是说一半留一半，什么毛病。


    沈明珠不以为然，她毫不客气地指出：“一件畅销品很容易就能买到，不过你不知道吧，贺乔对人手一件的东西从来没什么兴趣。”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他送你这样的东西，只能证明你在他心里什么也不是。


    南沐蓦然抬起头，一下子对上沈明珠仿佛看穿一切的目光，顿时脸上像挨了两巴掌似的红起来。


    她用余光扫视着大家，好像大家都在看着她，看着她滚红的脸。


    她下意识地扯下袖子，藏起光芒闪烁的手链，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周尹默默移了一步，挡在南沐身前。


    啧。


    沈明珠顿觉无趣，这几年南沐真是毫无长进。


    她随手挑了两件衣服，去柜台结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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