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罗

作品:《侯夫人边关纪事

    床上俯趴之人在无人的卧房内显出一把弧线流畅的细腰,水红的绸裤从脚腕滑落至膝盖,露出了洁白莹润的小腿。


    一头乌黑的头发有些凌乱,却更衬得人儿的脸庞如冰如雪。


    而赵婉却对自己的美毫不自知,尤自想着如何充盈边关的库房,以及何如改善现有的困境。


    然而苦苦思考了半晌,她也未曾想出些头绪来,头脑反而愈发的不清明了,只好施施然从床上爬起来,换好衣裳闲闲坐在了营房中隔开的一个小书房中的。


    天色有些晚了,赵婉点了蜡烛,就着不甚明亮的烛光看向墙壁上钉着的一副舆图。


    那是一张颇算得上是巨大的图,上头不仅有幅员辽阔的大衍,也有大衍周边的众小国。


    在大衍的北边,不仅有常年作乱的高兹,也有些不愿掺和进大国纷争、在夹缝中艰难求生的小国,在西北边与高兹的更北之处,也有些即便是大衍也不甚了解的国度。


    但眼下赵婉看着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国,心中却闪过一丝灵光。


    大衍与高兹交恶,并非与所有国家交恶,想来,若是绕过高兹这道防线,与其他小国进行些官方的交易,也不是不行?


    那些行脚商人,不也是长年在各个国家打转,带着各国的稀罕物事往返交易么?既商人们做得,那御沙关以官方的名义去做这事儿,想必也会顺利的。


    有其云家军什么都缺,但可从不缺骁勇善战之人,组成几个商队,去做些光明正大的生意,只要朝廷不管,那便无伤大雅了。


    思及此,赵婉便兴奋起来。这么好的生财之道,怎生云家军从前也不整起来呢?


    她匆匆打理好自己,跑去了云舒的大书房。


    待赵婉将适才心中思考出来的内容讲与云舒听,云舒却是低低一笑:“如何未做,往年咱们侯府也是有专程在各国做生意的商队的,只是对于偌大的云家军,这些赚来的钱财,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他提醒:“此前娘子要的土豆,不就是咱们云家的商队去那薛栏国弄来的么。”


    “哎呀我不是说这种小打小闹的走商,”赵婉反驳道,“我说的是,以官方名义的、国与国之间的交易。”


    她指着大书房中那硕大的舆图上,一个高兹以北的国家,道:“这个川罗,我看便很不错,水草丰裕,牛马与羔羊都十分盛产,据我所知,川罗境内应当更有咱们需要的一事物……”


    “何物?”云舒微微倾身,他知道,赵婉总能想出很出奇却又十分在理的主意来。


    “铁。”赵婉勾着唇,笑道。


    云舒微微蹙眉疑惑:“我怎生不知川罗产铁?娘子足不出户,却是从哪里得知的呢。”


    “秘密,总之,我必然不是骗你,不信你便找人暗地里去寻便是。想来,川罗也有自身的考虑,因此并不宣之于众罢了。”赵婉弯了弯眼睛,并不多做解释。


    她要如何说呢,说她见这个时代的地理分布,其实与现代时候上学学习的差别并不大?说她曾经在地理课上便背过哪些地方产什么?


    笑话,这可不能说。但她又不想再以自己是什么九天仙女去敷衍对方了,便含含糊糊地遮掩了过去。


    云舒纨绔多年,并非不是会察言观色之人,他自然看出了赵婉的态度,当下也不刨根问底,说道:“我自然是信你的,没有人比我更信你的了。”


    赵婉不防云舒竟这么说,她抬眸看了眼云舒,见他神色认真,却是真真切切地如他所说的那般,无条件的信重自己了。


    他是这样的表现,她竟也有一丁点儿愧疚了,自己有些时候说话确实只是将曾经的经验或见闻道了出来,对于来源,却是三缄其口,没有办法说与他听。


    而就这样,云舒还是从第一次开始,便充分的信任了她。


    “我,哎,我有我不能说的缘由,只是这缘由,也是不能跟你说的,你能相信我,我很高兴。只是,抱歉。”赵婉有些低落。


    会奇谋巧计,旁人会觉得她才华横溢。可若是她道出来源,世人则将会以妖物处之了。


    至少眼下,她难以在此事上信任任何人,包括已经向她展露过心悦之意的云舒。


    “我知道,娘子不必担忧,亦不必感到愧疚。”云舒踌躇了一瞬,到底还是伸出了手,握住了她的手。


    感受着那双手的温热,赵婉迅速调整着心态,继续道:“川罗有丰富的铁矿,却很少宣之,概因它是个平和的国家,并不希望被旁的如高兹一般强势的国家盯上,因而此事大抵便被瞒得很紧。”


    “但川罗也有很缺乏但很需要之物。它位于北地,国中既无靠海之处,也无眼湖、盐井。还因常年食用牛羊肉,缺蔬果茶。”


    云舒笑着补充:“因此,只要咱们造一支商队,去川罗寻访能决定此交易之人,便能获得大量的铁。”


    “嗯,是如此,不过,此事亦困难重重,不是那么好办的。”赵婉轻轻在他掌心处点了点。


    “哦?娘子请细说,那川罗我确实了解甚少。”云舒被她那“指点”给弄得掌心痒痒的,连心中也萌发出一丝勾人的痒意。


    赵婉点过他手掌之后,便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指着川罗所在之地说道:“你不熟悉此国家,也是因为这川罗向来封闭得紧,他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因着手中有好武器,高兹又从来将目光盯着南面的大衍,倒是很少为人所知。”


    “既这川罗是如此态度,我们要与之交易,还需想些办法了。”云舒手中空空,颇有些怅然,但很快他便跟上了赵婉的思路,低下头思忖起来。


    他如有所悟道:“因此,娘子此前说要以官方的名义去办这件事情,原因便在这里了。”


    “他们有铁,咱们有茶,亦不缺盐,且并无甚占便宜的心思,想必这交易,是做得的。”


    赵婉点头:“是这个理儿。不要与高兹碰面,宁可走远些,像去薛栏国一般,从边上绕过去,时间虽然花得长些,但稳妥。”


    “王先生说得很在理。”云舒调皮道。


    他热切地看着赵婉,眸中的赞赏是遮也遮不住的浓烈。


    他必须承认,若是仅靠自己,他绝对想不到这些层面上。他习惯于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内思考问题,却很难意识到,有时候跳开这个圈子,从更广阔的层面上却思考,是会产生意外之喜的。


    在这个上面,赵婉堪当他老师。


    换作旁的男人,恐怕在得知自己妻子的头脑比自己要强上许多的时候,不会那么高兴。但云舒不同,他对此与有荣焉。


    “咱们做这交易,也不仅仅是为了弄到那些铁来打兵器。”赵婉喝了口茶,继续道,“川罗虽水草丰、牛羊足,但对于精美之器,却是缺乏得很。咱们大衍的瓷器、锦缎,都可拿去做些交易,他们的马,据说便极为上等。”


    “是极!”云舒赞道。


    两人就此对外贸易进行了深入的交流,直到云前小声前来提醒,时候也不早,才意犹未尽地结束话题,匆匆各自洗漱入睡。


    夜已十分深,整个边军营哪怕是住了如此多的人口,亦无甚人声。概因白日里这些兵丁们训练得很了,晚上吃饱喝足后,便迫不及待地沾床就睡。


    搁从前,总有些混不吝的兵油子大半夜的不睡觉,躲过巡查的人,背地里吹牛赌博说荤话,如今这些人哪还有玩乐心思,光是层出不穷的训练方式,便能让他们每日都精疲力竭了。


    赵婉下午睡了个饱,经了这一场头脑风暴后,却是大脑兴奋,难以入睡了。


    她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计划,一时之间,真觉得这天地广大,简直任她施为了。豪情的升起有时候就是这一下的事情,赵婉越是兴奋便越是睡不着,最后她所幸从床上起来,拉开门去了营房门口。


    不知名的虫子在各处角落中嘶鸣,赵婉与云舒的营房周遭的其他营房都离得有一点小距离,此时全部都熄了烛火,只有远处时不时闪现的举着火把的巡逻队伍,尤在兢兢业业地巡查。


    这是一个清朗的夜,广袤无垠的黑暗,更衬得天空中的星子是多么明亮。


    赵婉倚着门仰头,看着这不知究竟是哪个时空的夜空,方才的豪情倒是冷却了些,一丝淡淡的怅然却借着这豪情消减的缝隙,幽幽地攀绕了上来。


    刚来到这个世界之初,她尚常常思念着从前在现代的日子,思念她的实验基地,思念她种下的实验株。


    可很快,因着继母的暗地为难,她便不得不将那些心思都掩在心底,打起精神去应付那难缠的后宅家事。


    更后来,她在云府与云舒对视一眼,各自都抱着利用的心思,仓促结合成了一对夫妻,这些念想,便更是很少出现了。


    可今夜无边静谧,天上明月高悬,是个思乡的好日子。


    “月光光,照地堂……”


    极轻极轻的声音在营房门口响起,她清脆而惆怅地哼着许久以前的一首老歌。


    “故乡的花,开满墙,春花秋月四时香;故乡的水,通三江,长帆远影向何方……”


    “故乡香,亲人远;梦中回,夜未央……”


    两颊蓦地一凉,赵婉抬手轻触,却是两行清泪,顺着她与“前世”无甚差别的脸蛋轻轻滑落。


    无人瞧见,不远处另一间营房的门口,悄然伫立了一道松柏一般的修长身影,那身影望着正带着无限愁绪、唱着他从未听过的曲调的人儿,双目中满是怜惜。


    “月光光,照地堂……”


    她的故乡,究竟,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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