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司

作品:《侯夫人边关纪事

    堂上十分肃然,县衙的大门处却吵吵闹闹,低低絮语看热闹的百姓挤在一团,都等着瞧这桩人口失踪的大案要如何判。


    “肃静!”郑崇瞪着眼睛喊道,又示意捕快们维持秩序,不教这些民众们坏了规矩。


    那妇人哀哀切切地哭诉道:“我家小儿子说,牛大郎早前便背着家中仅存的破烂被褥,往临州府城去了,逢人便说是要去投奔学院,叫大伙儿擎等着看他出人头地哩。


    谁能想到这人竟是个坏心眼子狗贼人,定然是拐带了我家金花之后才走的!哎唷喂~~我可怜的金花啊~~还请大老爷为民妇做主,捉了那牛大郎呐!”


    妇人拍打着大腿,见大老爷也并无传说中那么吓人,一时间胆子便大了起来,哭嚎的嗓门也愈发地放开了。


    顿时间又是常念又是做打的,堂下活脱脱便成了她表演的戏台子,惹得围观的民众们纷纷踮起脚尖卯着眼儿瞧。


    她那汉子从外表看上去,便是个老实人,黑黝黝的面庞上满是无措,讷讷不敢作声,只用力搀扶着自家老婆子,防止她东倒西歪地跌倒在地。


    郑崇看着堂下的妇人,实在嫌她聒噪了,板着脸拍了下桌子,威严着说道:“安静些,将本衙当什么地方了!”


    那妇人的哭嚎被这声拍桌子的巨响惹得戛然而止,未嚎完的话也卡在了嗓子眼,上不上下不下的,情急之间,她竟瞪着眼睛一下又一下的打起嗝来。


    赵婉垂着眸子去看那妇人,心中充满疑惑。这人雷声大雨点小,瞧着哭得很伤心的模样,她旁观半晌,却是真没从那接连不断的眼泪中品出点真心实意来。


    她那女儿,真就是被人牛大郎给拐带出去了?


    当然,此事决不是依着妇人所言那般,乃学院撺掇的,这人口口声声都是学院的问题,真将她好好的学院当成什么土匪窝了?


    她偏过头不再看堂下之人,转而盯着郑知县。她倒要看看,这郑崇究竟要如何了结此案。


    郑崇感受着无数道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不仅有在门外围观的百姓、堂下的苦主,更有旁边端坐的两尊大佛。


    他只感觉后背的汗就没停过,心头惴惴不安,这要是处理不好此事,他这县官可也就做到头了。如此一想,他反倒是生出了一往无前的勇气来。


    只见他狠狠一拍惊堂木,提高了声调说道:“那妇人,如今都是你的一家之言,难免偏颇。本官已着人去将本县的招生之人带了过来,且听听人家是如何个说法!”


    那对夫妇被先后拍了两下桌子,此时也回过神来,不敢再放肆,喏喏地埋着头,只来来回回地唠叨着请大老爷做主。


    很快被派往雀县招生之人便挤过看热闹的人群,来到了堂前。这人乃云府外院的管事,见着主母在,当下便先朝着侯夫人、大夫人行了礼,然后才恭谨地朝县官行礼。


    郑崇亦知晓这是侯府中人,平素里他们这些小官要去拜见高官达贵们,都还得小心翼翼地打点这些人呢。


    如今见人立在堂前,也不惊不忙,俨然一副见惯了官府中人的模样,他问起话来,语气便不由自主地和缓起来。


    招生管事瞥一眼那夫妇,朝上头拱拱手,淡然道:“请大人明察,咱们医护学院,乃受总督之命而建,由总督夫人筹办,顾念的是临州的贫寒子弟,兴盛的是临州的学风,怎可能是那种拐带人口、违反大衍律令之地。”


    在外头,云府众人倒不太称自家主人为小侯爷、侯夫人,而是以临州、御沙关总督之名相称,以期震慑住这些被歪曲事实之言蛊惑住的人。


    郑崇岂会不知学院的来头,来雀县招生之时,他可也增派了不少能吏四处宣讲呢!此时被招生管事这么一说,也不由得讪讪地点头应是。


    “适才小的也听了这位婶子之言,那牛大郎早前便向招生处报备并领着报到的牌子赶往了府城,咱们学院进学生,乃是一个牌子绑定一人的,他绝不可能领着旁人去到学院。大人若不信,尽可派人调查一二。”招生管事垂着眼睛笃定道。


    “你既说绝不是牛大郎拐了我女儿,那我女儿哪里去了?!她那么个听话的女娘,还能自己消失了不成?我看必定是你们学院干了不可见人的勾当!”


    招生管事照实解释着,那妇人却是不信,龇牙咧嘴地甩开搀扶她的丈夫,张牙舞爪地便要去揪管事。


    管事嘴角微微抽搐了下,不着痕迹地转换了个方向,嫌弃地避开了这蛮横的妇人。他们云府的下人,个个的身上都有些本事,岂会轻易被一介愚妇近了身。


    那日这妇人可是趾高气昂地从报名处,将那金花小女娘给扯了回去的,那用最难听之话教训着女儿甚至扇了人不少耳光的,可与今日这顶着一副爱女心切模样的,是同一人。


    只这会子这牵念女儿的样子,着实没有她打骂女儿的样子要来得真切。


    只不过这与此案无甚关系,管事也不好当众将之说了出来。他心中只为那女娘感到可惜,生在这样的家里,有对这样的爹娘,自是好过不了。


    管事拱手说道:“小的所言俱都属实,医护学院万万不是如此人所说那般。多余的话小的也不再赘述,只求大人秉公办案,洗刷了本学院与学生牛大郎的冤屈。这名声若传了出去,恐怕连总督也是要来过问一番的。”


    “这是自然。”郑崇点头道,现下有侯夫人在这里过问便已经给了他不少压力了,若是小侯爷再来一趟,他非得吓死不可。


    “这样罢,本官便着人严查近两日进出县城之城,同时张榜公告,命百姓们若见着这金花小女娘了,立即上报!”


    他看了眼那对夫妇,又道:“至于学院之名,既是总督督办,便不可能是你等口中这般。此事本官适才已有定论,这次怜你等乃失女苦主,便不作怪罪,但若再诋毁学院之名声,本官必然定你们个造谣之罪,投入大牢好生改造一番不可!”


    “是、是,草民不敢!”夫妇俩弯身谢过,面上却仍是充满不甘。


    那妇人犹犹豫豫地看了两眼旁边那躲得老远的招生管事,又鼓起勇气道:“虽说那学院不是什么贼窝子,但我女儿此次也仍是因着此事而不见了的,那、那学院,总该给咱们点补偿吧!”


    轰然一下,四周围观的老百姓们都被她这不要脸的架势给惊住了。他们倒是未能想到,这妇人竟然告状不成,又生了讹诈之心。


    “你女儿乃在家中不见了的,怎生能怪罪到人家学院中去!”


    “嗤,我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遭见着有这般不要脸之人,今日真是长了见识了。”


    “那学院我知道,我侄子也报名去了呢,明明是新上任的总督大人施行的德政,听说去念书吃住都不要银钱的!全然不是这贼妇人所言的那般!”


    “哼,我就猜这人定然是为了讹钱的,竟然连官家也敢讹,胆子可真是大过天了!”


    百姓们交头接耳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那妇人听见了,红着脸怒目看向人群,若不是害怕被大老爷打板子,她简直就要叉着腰骂起来了。


    蓦地,她不知道是从人群中觑见了谁,眼睛瞬间便瞪得如铜铃般大。在众人鄙夷的注视中,她将死死拉住自己的丈夫猛地一把推开,朝着人群中冲去。


    “你这赔钱货害人精!如今也敢露面了!呵,看我不打死你了事,埋在那野岗子里给那吊睛白额大虫吃了,也免得我们为人父母的见天儿地四处翻找!”


    她尖利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众人一边往旁边躲避,一边暗忖这妇人是见着谁了,竟骂得如此难听。


    不多时,人群便从中散开了一条宽阔的路,继而妇人便从路的尽头揪扯出了一位约摸十五六岁的女娘。


    “早知你是个不听话的,当初生下来就该扔到田涧子里头去淹死!也好过给我们找罪受!我让你跑!我让你跑!”


    伴随着一叠声儿咬牙切齿的“我让你跑!”,响亮的耳光声也不断响起。妇人的手下得重,很快那女娘的脸便红成了一片。


    偏偏这小女娘也硬气,任由她娘揪着头发打,再痛也不吭一声。


    赵婉看不过去,轻声道:“郑大人,衙门乃办公重地,岂容这人如此猖狂,还是速速止了她这行为罢。”


    郑崇身子一僵,将看戏的心思默默藏下,又狠狠拍了下惊堂木:“这是在干什么!立刻给我住手!”


    县官大老爷的威名尚在,那妇人被这么一喊,趁着话音未落下,赶紧扇了最后一巴掌停下了手,不过那扯着金花头发的手却是丝毫未松,直将金花扯得身子也直不起来。


    “堂下妇人,这女娘可是你女儿金花?”郑崇清咳了声,问道。


    “回大老爷,正是小民的女儿。既然小民的女儿找到了,小民便不告了,请大老爷容我等归家。”


    妇人找见女儿了,面上的疯劲儿倒是淡下了些。现下她只想揪着自家女儿回家,好生教训一通,因而答起话来是又快又利索。


    “既如此,那便——”


    郑崇一边说着,心中也庆幸还好这女娘竟是自行出现了,现下他也不想去纠察金花此前到底是去哪儿了,又到底是自行离家还是遭人掳掠,只想着尽快结案,好将两尊贵人大佛给恭送回府城。


    谁知,他话未说完,那金花却是挣脱了她娘的揪扯,疾步上前,扑通一下便跪在了地上,她高亢而沙哑的声音在堂内清晰地响起:


    “还请大老爷为小女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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