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催款电话嗡嗡嗡地响着，所有曾经的圈内关系都仿佛一下子断掉了，所谓的好朋友好兄弟全都不见了踪影，甚至连小鱼，他的小鱼……


    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房间内，男人抱着头坐在沙发上，曾经被誉为国际十大英俊脸庞的脸上满是胡渣，发黄的衬衫透出隐隐约约的汗臭味。


    三天了，他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回家，家里，公司附近都是狗仔，镜头直接穿透窗户试图拍摄到他的近况。


    他成了落水狗。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只是很多年前不小心做错了一点事，不是都已经摆平了么，他现在是巨星了是巨星！


    “邵哥——”跟了他快六年的助理匆匆跑进来：


    “萱……郑萱来了。”


    “她来干什么？！” 邵司庭猛地抬起脸。


    就算他现在落魄了，也不需要郑萱来看他笑话！


    “让她走——”


    “我已经到了。”


    郑萱缓缓走进门口，助理为难地看了眼屋内的人，最终还是关上了门。


    邵司庭从沙发上抬起脸，他形容憔悴双目赤红，瞳孔里迸射出仇恨的光芒：“你还有脸来。”


    “我为什么没有？”


    郑萱淡淡坐到他对面，她虽然比最后一次见面瘦了，但精神状态看起来好了许多，作为一对已经完全撕破了脸皮的仇人，郑萱看着自己从前爱过的人，目光平淡没有波澜：


    “我之前说的话，你现在还不信么，是简渝做的，这一切都是简渝做的。”


    邵司庭只是恨恨地盯着她，不说话。


    “我查到你投资的影视公司跑了对吧，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跟他们牵上关系的，但从你我矛盾激发，到你离开公司，创业投资失败，再到今天的丑闻，这是一个连环套。”


    “我不清楚内情，那个影视公司是你自己找的么？”


    邵司庭眼神闪烁，嘴上还倔强地说：“你胡说。”


    郑萱如何了解邵司庭，看着他脸上神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施施然道：“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已经有数了。我今天来，只是尽我们最后的情谊，再提醒你一遍。”


    郑萱从沙发上站起来，她低头看着邵司庭，就是这个男人，利用她背叛她，最后又一脚把她踢开，看着他如今狼狈模样，她眼里闪过一道快意。


    “我走了，邵司庭，我们这辈子都不要再见面了。”


    邵司庭没有在意她最后的话，他脑中一片混乱，过往的甜蜜和简渝出现后发生的一件件事在他脑中循环往复，他脑中有个声音在不断地警示他，但理智却不愿相信。


    或许他不是不愿相信，只是一旦相信了，他就会连最后的救命稻草都会失去。


    邵司庭浑浑噩噩，被助理几次催促后终于开车回家，但车子开着开着就到了简渝公司楼下。


    他知道简渝现在不在公司，他只是，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来了这里。他心中隐隐约约抓到了一点，却不敢去证实。


    中午时间，路上有行人穿过，几个男人说说笑笑地经过人行道，大概是刚吃完午饭。


    邵司庭眼睛一亮：“章家硕——”


    听到有人叫他，章家硕回头，下一秒他表情满是诧异。


    这要是以前，能碰上邵司庭他该高兴得不得了了，但时过境迁，现在邵司庭是娱乐圈人人都不愿意碰的烫手山芋，章家硕嫌晦气，又不敢明目张胆嫌弃，万一人家还能起来呢。


    他揣着笑打招呼：“邵哥啊，您有什么事么？”


    邵司庭目光闪烁：“我想，跟你聊一聊简渝。”


    “聊简渝？” 章家硕一脸莫名其妙，不是，他跟简渝熟么？聊他干嘛？


    两人姑且转移地点到了一处安静的角落：


    “简渝跟你们公司的合同年底就到期了吧，现在有没有联系他的其他公司？”


    “到期？什么到期了，简渝从来没说过。”


    章家硕愈发莫名其妙：“他早就已经续签了。”


    “他已经续签了？” 邵司庭嗓音猛地拔高，一双深褐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章家硕，眼睛光芒激烈，章家硕被吓了一跳，愣愣地说：


    “对啊。”


    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章家硕恍恍惚惚地站了起来，身体摇摆，章家硕看着有些担忧，想碰他吧又是在嫌晦气，他可是直男，万一被媒体拍到照片怎么办？


    看着邵司庭一摇一摆地走远，章家硕心里还是不安，他低头给简渝打了个电话。


    ——“我知道了，没事的。”


    挂断了章家硕的电话，简渝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简渝，来，我们来拍合照了！”


    “好，来了。”


    因为临近杀青，简渝所有夜晚戏份都集中在一块拍，几天晚上都很晚才收工。


    这天晚上十来点，他结束最后一场拍摄，才出片场，出去就看到一个站在人群外的男人。男人脸上戴着口罩，这几天下来，男人消瘦了一整圈，眼神也不似从前自信焕发，但简渝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邵司庭目光阴沉地向他走来，嗓音嘶哑：“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简渝眼神飘忽，随口道：“忙，没接到。”


    邵司庭不知道是不是信了，嗤笑了一声：“你是想我明天继续来剧组找你，还是我们找个地方说。”


    “找个地方吧，这人多眼杂，不方便。”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一家快捷酒店，听到敲门声，简渝打开门。


    “你有什么话？”


    邵司庭盯着面前青年冷漠的脸，内心恨意和愤怒沸腾：


    “这些天为什么不接电话？”


    “说了，忙。”


    “忙？有这么忙，以前你拍戏不也跟我一天一个电话，那时候怎么不忙？”


    简渝左右看了眼，烦躁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我想让你说什么？我想知道，从让我和郑萱产生矛盾，到我离开公司遇到那个公司，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做的？”


    简渝疑惑地看着他：“你自己做的事情你来问我？这不都是你自己决定的么？”


    “那我问你，郑萱和我的视频是不是都是你设计爆料的？”


    简渝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我是为了什么，我跟你有仇么，要这么害你？你自己做贼心虚，觉得天下所有人都要害你。”


    邵司庭用力拍桌子：“那你为什么要现在这个态度？”


    “我这个态度怎么了，你做了那么多恶心事难道还要我对你感激涕零，像傻子一样崇拜仰慕你么？你觉得我傻么？”


    简渝用力地挥开他的手，目光满是嫌恶。邵司庭被他犹如看街边老鼠一样的眼神刺激到，数日紧绷的神经终于到达了临界点。他在来之前还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但是现在希望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通通没有了，如果没有遇到过眼前这个人，他就不会和郑萱划清关系，不会离开公司，不会被骗——


    “你就是想害我！你从一开始就是骗我的，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跟我创业，你到底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邵司庭赤红着双眼用力朝简渝扑过去，简渝惊慌避开，慌乱间一巴掌打在脸上。


    “你滚开！”


    巴掌重重地甩在邵司庭脸上，邵司庭脸色一僵，目光阴鸷。


    “你敢打我？”


    他怒吼一声，双手掐住简渝脖子。


    空气须臾之间消失，痛楚和压力像千斤的巨石压在简渝身上，他眼前骤然一黑，痉挛的手指仿佛还能感受到流水冰冷的潺动。


    “不要让她阻扰哥哥的订婚礼，快拦住他！”


    “撞上去撞上去啊没事的！”


    “撞上去！！”


    车尾在沉重的压力下倾覆，水流淹没头顶，简渝的身份不断下坠，水声咕噜咕噜，还有女孩子们惊慌的尖叫。


    “……”


    下一瞬，青年睁开眼睛——


    简渝放在口袋里的手指捏紧了报警器，正要用力按下，房间门被用力撞开，数人冲了上来，拉开了在他身上的邵司庭。


    一个眼熟的女孩满脸焦急地跑了上来，紧张地喊：“简渝，你没事吧？幸好我看到邵司庭出现，留了个心眼。”


    “我不是故意要跟踪你的，我就是觉得这段时间邵司庭情绪不稳，可能会找你麻烦……”


    简渝眼神恍惚，他看到有人上前扶起了他，还有人问他要不要报警，也有人在拍照，邵司庭疯狂地嘶吼，却只能徒然地被拍下传送到网上，然后毫无隐私地被转发数万遍。


    “我，我没事。”


    简渝茫然又难掩惊惶地看着帮助自己的人，开口时嗓子传来尖锐的刺痛，他喑哑着说：


    “邵司庭已经疯了，报警吧。”


    “嗯嗯，我们已经报警了。”


    “简渝，是你害我，都是你害了我！”


    简渝失望地避开了男人的目光，苍白的脸蛋上，瞳孔飞快地染上了一层红色，他知道，他现在的模样一定会被传到网上，然后会被无数人点评。


    警察很快来了，因为邵司庭是公众人物，警方颇为重视，简渝的嗓子受了伤，他先去了医院。媒体已经得到消息，正在纷纷赶来，简渝到医院的时候看了眼手机，事情已经上了热搜。


    爆了。


    章家硕看到热搜时茫然不解，只飞快给简渝打电话确认安全，简渝嗓子痛，也没说什么，只报了平安。周朝很快到了，他大概是少数几个了解情况的人之一了，见到简渝后痛骂渣男，害人害己，幸好两人交往还不深……


    简渝一直低着头，直到他痛快骂完。


    “现在网上怎么说？”


    周朝迟疑着说：“现在网上都在猜测你和邵的关系，有人说你们是不是有利益往来......”


    简渝静静地听着，过了少许才道：“通知媒体，就说，说我两天后，会召开一场记者会，到时候会公布事件真相。”


    “好......简哥你真的要说么？”


    简渝避开他的目光：“我想休息了，你出去吧。”


    周朝咬了咬嘴巴，还是贴心地关上门出去了。


    身体传来淡淡的疲倦，简渝看着窗外一轮圆月，慢慢地阖上了眼睛。


    明天，会是晴天么？


    ——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有人影晃动，简渝侧过脸，看到一个男人坐在床边，手上正拿着一把小刀削苹果。


    “醒了。”


    “哥。”


    一出声，简渝才发现自己喉咙还是哑的，看来昨天那场戏还是做的过了。


    简律川把简渝扶起来，神色不见担忧，淡淡说：“我早说过了，邵司庭那个人不可信的。”


    简渝低声道：“我现在知道了。”


    “嗯，现在知道也不晚，以后要听哥哥的话。”


    “嗯。”简渝盯着简律川的脸，仿佛要透过那层浅薄的皮肉看清什么。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来看我。”


    “你是我弟弟，你住院我很担心。”


    “是么。”简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淡淡应了一句，看向他手上的苹果。


    “其实，我不喜欢吃苹果。”


    简律川手势一顿。


    “但是每一次，家里人把苹果递给我，我都会很高兴地吃掉，因为这是你们难得想起我的时刻。”


    简律川眼神闪烁了下，放下苹果：“不喜欢吃苹果就不吃，那你喜欢吃什么？”


    “芒果吧，我喜欢吃芒果。”


    “好，我去给你买芒果。”


    简律川站起来，边走边拿出手机，似乎在让人处理弟弟任性的要求了。简律川或许冷漠，或许苛刻，但也有很多时候，他会让简渝产生一种，自己被爱着的错觉。


    这也是上辈子，自己沉溺在“家人”这个泥潭中的重要原因之一。被爱的感觉，太好了。


    简渝看着他的背影，雪白的墙壁阻挡了他的视线，他的眼前忽然模糊。


    ——


    “病人求生意志很弱，今晚是关键时期，如果能挺过来，至少能渡过危险期……”


    “他好端端地在家里就行，跑出来干嘛……”


    “烦死了，我的新裙子……”


    “思澄，别说了。”


    “……”


    随同耳边不断回响的水声，那些遥远的声音终于慢慢地消失，滴答滴答，是心脏的声音，还是滴液的声音。


    终于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么？


    简渝心中生出一丝丝的难过，如果他就此死去，妈妈会不会哭泣？爸爸会不会为他掉一滴泪，还有哥哥……


    “吱”的一声，病房门被推开，脚步声缓缓靠近。


    少许沉默后，男人发出了简渝从未听过的悲痛声音：


    “小渝，对不起，对不起……那一天，我不是故意要走开的，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你。爸爸妈妈都不喜欢你，你明明承受了爸妈最大的期待，出生却带着残缺，我真的只是想吓唬你，才把你仍在那里的。我不知道，不知道会……”


    剧痛从身体的各处快速涌出，碾碎了简渝原本还微弱跳动着的心脏。他的气息忽然粗犷，心电图发出强烈跳动。


    简律川被吓得倒退半步，冲冲跑出病房：“医生，医生！”


    简渝的世界飞快地聚拢了一线光束，世界变成一片空白，然后光线爆发崩塌毁灭，他的身体剧痛不堪，灵魂在发出最后痛苦嘶吼后缓缓下坠，慢慢地，慢慢地，沉入了黑暗。


    世界，再次安静了——


    “啪嗒”，门再次打开，简渝涣散的目光慢慢收缩，简律川举了举手机，道：


    “已经去买芒果了。”


    “谢谢哥哥。”


    “你明天出院，我会来接你的。”


    “我有一场记者发布会，哥哥之后再来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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