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

作品:《香烟和草莓

    抽完了一根烟, 包厢


    “流光,没,说完这句话, 他一眼看到周流光脸上的伤, 眼睛顿时瞪得比铜铃还大, “我草, 看刚才猪头了, 我还以为你得比他们严重呢。”


    他能力, 还是蛮高的嘛。


    周流光失笑,淡淡抬眼,看向商天冬后面, 倚在?”


    季天涯眼皮一掀,看向周流光, 准确来说是看向周流光这浑身的伤。


    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这人是个硬骨头。


    “扯平了。”季天涯吊儿郎当一笑。


    下意识看了眼夏薰, 嘴咧的更厉害, “咱俩也扯平了。”


    闻言,夏薰瞥了季天涯一眼。


    幽怨又轻视。


    她这眼神就像蜜蜂的刺似的, 冷不丁被蛰一下,真疼。


    夏薰不想和季天涯待在同一屋檐下, 便对周流光说:“我们走吧。”


    周流光不动声色的捕捉到季天涯的神色,想了想,仰头看夏薰:“扶我。”


    夏薰没想太多, 以为他只是身上疼,便架着他的胳膊把他扶了起来。


    谁知他站了起来,顺手把她的手腕反扣, 往里一扯,手掌转动一下,紧接着十指紧扣上。


    夏薰呼吸一滞,忘记反应。


    他懒懒抬眸,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旁边的人,把这一幕看得津津有味。


    唯独季天涯,脸上的表情用一个词都形容不出来。


    在所有人都看向周流光的时候,阿布偏头看了眼季天涯,悄无声息叹了声气。


    这边夏薰还在懵着,周流光已经牵着她往门口走了。


    季天涯就堵在门口。


    他先是没动弹,没表情的盯着夏薰看。


    夏薰的注意力完全在自己手上,如果看得仔细,会发现她自从反应过来,手就一直在往外挣。


    她挣一下,周流光握得就更紧一分。


    直到她根本不能动弹。


    三个人都没说什么,表情也一个比一个淡,但谁都知道,他们之间的气氛很微妙。


    过了一会儿,阿布扯了扯季天涯的衣摆,季天涯斜眼瞥了他一眼,再回眸,才动了动,把身子侧了侧,让他们离开。


    走到电梯上,周流光才把夏薰的手放开。


    夏薰活动着手腕,一脸委屈:“他们本来就误会,你这样他们会更误会。”


    周流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好吗?这样一来那个姓季的就不敢欺负你了。”


    “……”夏薰无话可说。


    周流光又说:“我浑身都是伤,就这么回家老头子又得着急上火,借你家浴室洗个澡?”


    话题扯得真快,夏薰点头:“行。”


    那会儿还不算太晚,九点钟不到,夜市还没收摊。


    他们就近去买了身新衣服。


    周流光和许多男生一样,不会在挑衣服上花太多时间,看哪个顺眼拿起来就要付钱。


    他挑了一身黑色T恤和同色系运动短裤,少年感满满的款式,虽然是地摊货,但是料子摸起来还算舒服。


    夏薰想到了什么,指着同款式的白T恤说:“不如买白色吧,洗完澡清清爽爽穿浅色显得凉快嘛。”


    周流光没搭理她,问摊主,能支付宝吗。


    夏薰好像很想让他买白色,又说:“其实你穿浅色挺好看的,相信我,就买白的吧。”


    周流光眉眼微动,看了她一眼。


    她忙说:“不信你问阿姨。”


    摊主眼皮儿多活泛了,闻言牙一呲,堆笑说:“小伙子长得帅穿什么都好看,要我说,黑的白的都拿着,两全其美。”


    周流光犹豫了一瞬。


    夏薰怕他拉不下脸回绝,便说:“姨姨,他穿不了那么多,一件就行。”


    摊主却不会放过这个推销的好机会:“拿两件吧,我便宜你五块钱。”


    “……”周流光没说话,却把手里的黑色放下了,扫码说:“把白的装起来吧。”


    摊主见周流光已经付钱了,便改口笑说:“到底还是听媳妇儿话啊,其他人说没用。”


    夏薰一怔,下意识看了眼周流光。


    周流光睨她一眼,没用要解释的意思。


    摊主捻了一个塑料袋,把衣服放进去,就近递给夏薰,夏薰刚要接,摊主猛地缩回手“哎呀”了一声:“给错了给错了。”


    她把袋子又给周流光:“自己拿,好男人不能让媳妇拿东西。”


    夏薰简直想找个地缝钻出去,刚想解释说:“我们其实……”


    “走吧。”周流光转身就走。


    夏薰只好赶快追上去。


    他走的好快,她要小跑才跟得上。


    他今天外出没骑车,她也就把自行车放到附近一个老小区的车棚里,和他一起打车回家。


    他们一路没说话。


    到家的时候,奶奶正在院子里扫地,一些落叶落花用大笤帚两三下就扫干净了。


    看到周流光和夏薰一起回了家,奶奶愣了一下。


    夏薰边向奶奶走过去,边用手语说:“他来我们家洗个澡。”


    奶奶看了周流光一眼,周流光点头说了声:“奶奶好。”


    奶奶却一脸惊讶,飞快地给夏薰打手语:“他怎么浑身都是伤啊?看着怪吓人的。”


    夏薰看了周流光一眼。


    周流光回望过去,一脸看不懂夏薰和奶奶之间的交流,但也不在乎她们说了什么的样子,只问:“我进去?”


    夏薰没搭话,先给奶奶解释:“他太调皮,和别的同学打架了,不是大事,已经和好了。”


    奶奶问:“打的这么严重,老师知道吗?”顿了一下,又问,“他外公知道吗?”


    夏薰笑:“他就是怕魏爷爷知道了担心,才来我们家先收拾一下。”


    奶奶一脸不放心:“严不严重?要不要上卫生所啊?”


    夏薰看了周流光一眼,说:“他都疼得哭鼻子了,不过都是皮外伤,擦点药就好了。”


    “好吧,看着怪让人心疼的。”奶奶又瞥了一眼周流光。


    周流光问:“你给你奶奶说什么了?”


    夏薰说:“我给她说,你是见义勇为才受的伤,她正心疼你呢。”


    周流光微愣,便冲奶奶淡淡笑了笑。


    奶奶见状,叹了声气,对夏薰说:“你告诉他以后别打架了,又不是小孩。”


    夏薰仰头对周流光一笑:“奶奶说,你去洗澡吧。”


    周流光对奶奶又礼貌的点了点头,准备去浴室,走了两步,回头对夏薰说:“给我找个毛巾。”


    夏薰猛地想起来,怎么忘记买条毛巾?


    她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家没有多余的,你用我的吧,架子上看起来更新的那条就是我的。”


    “……”周流光悠悠看了她一眼,才去浴室。


    奶奶看着他的背影,不放心又问夏薰一遍:“你确定他真没事?不是都哭鼻子了,看他不像个会随便流眼泪的人,肯定被打疼了。”


    夏薰抿抿唇,说:“没关系,给他做点好吃的就不哭了。”


    奶奶点头,转身进了厨房,夏薰笑笑,也跟着进去帮忙。


    周流光进了浴室,脱衣服的时候才察觉到肋骨那边被打得疼到无法抬手。


    但是对于这些伤他太熟悉,知道都只是皮外伤而已,也就没有在意,反手把T恤一脱,很疼,但他也只是咬了咬牙。


    打开淋浴,水是冷的,他仰头冲洗自己。


    冷水拍在脸上,没有那么疼。


    很快,水温变热,有血的伤口渗出来红色的水渍,身体各处都密密麻麻的疼。


    冲洗一会儿,他才真正开始洗。


    看看她家墙角的洗漱用品,洗发水是花香牌的,护发素是蜂花牌的,没有沐浴露,只有一块硫磺皂用来清理身体。


    他手从左到右,举了半天,最终决定打个肥皂算完。


    泡沫浸到伤口里,真叫一个又疼又爽。


    关上淋浴。


    他把挂在门后的毛巾扯了下来,新一点的这条毛巾是粉色上面印草莓的,少女心太重了,周流光光是拿起来眉头就皱了皱。


    何况上面还香香的,他闻了一下脸莫名就发烫,想着她平时就是用这条毛巾擦身体的,他连耳朵都冒火。


    妈的,真受罪。


    最后干脆没用,随意套上衣服,就这么大喇喇出了浴室。


    刚打开门,就闻见一股饭香味。


    夏薰从厨房的窗户里喊他:“你洗得好快呀,快来吃饭。”


    他顿了顿,走过去:“做的什么?”


    夏薰笑说:“给你下了长寿面,里面放了两个荷包蛋。”


    周流光微愣,脚步停了下来。


    夏薰自下而上看了他一眼,普普通通的衣服,衬他随性潇洒的帅气。


    她不免觉得养眼,又想到什么,解释说:“对了,让你选白的,是因为地摊货掉色太厉害了,我怕你会嫌弃。”


    周流光一愣,明白过后,脸就黑了,语气也冷了下来:“本来就是一次性的,无所谓。”


    夏薰:“……”


    她转头准备盛面,视线一偏,忽然注意到他的头发还是湿的:“你没擦头发吗?”


    周流光问:“你家没吹风机?”


    “没有。”夏薰想了想,小跑进屋拿了个毛巾出来,“你用这个擦吧,这是不用的枕巾,我都用来擦头发。”


    这条枕巾上面也有她的香气。


    心里面刚压下去的某些东西又起来了,妈的,谁能想到他擦个头发都能来感觉。


    周流光本来想说“自然干就行”,可她眼神太清澈,就显得他跟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小人似的,犹豫了一秒干脆接过来。


    他在这擦头发,心里又别扭又生气。


    夏薰又进了屋,再出来,手里多了碘伏、酒精、纱布和创可贴。


    周流光停下擦头发的动作,把毛巾丢给她:“我自己来吧。”


    要是再让她上药,他恐怕得在心里念“阿弥陀佛”。


    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能够得到的他都擦了擦碘伏,够不着的他压根没管。


    脸上的伤只有眉骨和嘴角两处,眉骨上的那道伤口,让他平添了几分野性,哪怕是贴上了创可贴,这丝气质也依旧不减,就像纹在了眉眼之中似的。


    嘴角的那处伤,他没处理,夏薰忍不住吐槽:“你也太随意了。”


    他说:“随它去吧,反正死不了人。”


    夏薰:“……”


    处理好伤口,周流光终于可以吃饭了。


    说实话,他这会儿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而眼前这碗面里偏偏还滴了香油,差点把人香迷糊了。


    他夹了一大口吃。


    一张嘴,嘴角的伤扯痛了一下,他皱了皱眉,却没停,还是一口把面吞了。


    夏薰忍不住扑哧一笑。


    周流光一个眼神警告:“笑屁。”


    夏薰摇了摇头,起身走去屋外找奶奶,背过他却笑得更深。


    奶奶刚把院子全都扫干净,一见她笑,问:“你笑什么?”


    夏薰比划手语的姿势都透着乐:“我笑他像小孩。”


    奶奶失笑:“他本来就是小孩啊。”


    夏薰努努嘴,说:“不,他这个人,您不知道。”


    转身看他,还在狼吞虎咽。


    他吃得很香,但不像别人吃得开心了,眉眼都舒展,他还是那副“别惹我”的样子,看起来没什么满足感。


    但夏薰却觉得挺满足的。


    她从柜子里断了盘咸菜放到桌子上,又到他身边坐下。


    周流光余光扫了眼那盘咸菜,没动筷。


    碗里的面还剩最后几口的时候,他才去夹咸菜,也是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手机就放在桌子上,夏薰都不用刻意去看,就看到了“爸爸”二字。


    她笑:“是你爸爸打来的,肯定是祝你生日快乐。”


    他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变僵硬了,表情也莫名冷了下来。


    夏薰一怔,笑僵在脸上。


    刚想问他怎么了。


    他突然干呕了一声,冲了出去。


    他到院子里的合欢树下停了下来,扶着树弯腰“哇”地一声,没有吐出来,但却无比痛苦的不断在干呕。


    夏薰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吓得没敢上前。


    树下有个装垃圾的大铁桶,奶奶刚才扫的树叶就装在这桶里,周流光开始只是弯腰吐,吐不出来,到最后跪下来抱着垃圾桶吐。


    他根本就吐不出任何东西,但却无法停止剧烈的干呕,他的痛苦肉眼可见,吐不出食物,却呕出了灵魂。


    夏薰还是走了过去,她想蹲下来替他拍背。


    手刚碰到他,他一激灵,转脸看她一眼。


    夏薰顿时不敢呼吸。


    她被他的眼神狠狠刺到了。


    他很痛苦,很纠结,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他还很恨。


    她原本关心的话都哽在喉咙里,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她不知道她的眼神有多无辜,多迷茫。


    周流光被她的眼神伤的体无完肤,想到她在萍聚为他流下的泪,他的泪意也不受控的往上涌,他跌跌撞撞站了起来,几乎是落荒而逃。


    夏薰在原地怔怔的出神。


    奶奶在屋里,听不到外面的动静,等她再出来才发现周流光走了。


    拍了拍夏薰的背,问:“他走了?”


    夏薰这才回神,恍如隔世的点了点头。


    周流光进家后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没开灯,屋里漆黑一片。


    他的眼泪狠狠砸了下来,一颗又一颗,仿佛要把地板凿出洞——如果不是父亲突然的一个电话,他差点都忘了,他和她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不能吃她们家的东西;不能接受她们对他好;不能忘记一家人受过的罪……


    赤裸裸的现实像一个拳头把他瞬间打醒,他想把吃的东西吐出来,就好像把得到的温暖还回去,但是他做不到。


    他好气。


    气到要边哭边大口喘气咬着牙忍住,却还是觉得愤怒,被命运耍得团团转的那种愤怒……


    不知道发泄多久。


    再看手机,才发现周修福又给他来了三通电话。


    他深呼了一口气,刚打算回,周修瑞的电话恰好也打过来。


    他滑动屏幕接通,喊了声:“叔。”


    周修瑞问:“你爸给我打电话说找不着你,怎么回事?”


    “洗澡了,手机放外面没听见。”


    听筒那边沉默了片刻,才问:“你声音怎么了,生病了?”


    “没有。”周流光不想应付,“没事我挂了。”


    “等下。”周修瑞说。


    “……”周流光没挂,但也没说话。


    周修瑞说:“生日快乐。”


    周流光“嗯”了声:“谢谢叔。”


    周修瑞微不可闻的叹了声气:“如果不是曼哈顿的会我走不开,今天就去你那里替你庆生了,不要怪叔叔。”他顿了顿又说,“我已经想好了,我会把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转让给你,这是你的成人礼物。”


    周流光对这些不感兴趣:“我用不着。”


    “流光,是你的,早晚是你的。”周修瑞说。


    周流光没说什么,正要挂断,周修瑞又叮嘱:“给你爸回个电话。”


    挂了电话,周流光刚想给周修福回电话。


    一条微信传了过来:


    【儿子,今天是你十八岁生日,祝你生日快乐。


    回想这十八年,我对你忽略了太多,自从月牙儿丢了之后,连你的生日也几乎没给你过过,但是儿子,老爸还是关心你的。


    今天我又回到赣州,去永昌寺给你上了香。同行的大哥问了我一个问题,他问我对你有什么期许。


    我一愣,说实话我真不知道对你有什么期许。


    我想了又想,如果非要有个答案,我希望你做一个好人。


    对不起儿子,我即将夜骑赶往下个寻亲地,手机快没有电了,先不说了,勿回。


    生日快乐,记得吃蛋糕。】


    周流光看着这些字,先是失神,过了一会儿,他捂住了脸。


    眼眶干的发涩,他觉得烟瘾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