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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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青衣
京都又开始落雨。
一般是白日的淅淅沥沥,到了子时雨滴便开始变大,落在寂静的夜里,“啪嗒啪嗒”的声音格外清晰。
乔儿失眠了。
她向来浅眠,如今又换了环境。空气中味道和湿度,床铺的大小和软硬,被褥的薄厚,她总要适应一段时日。倒不是她娇惯,而是长期如履薄冰后的敏感。
而身侧的燕儿的呼吸已经沉重,嘴角带笑,似正做着好梦。
乔儿给她盖好被褥,起身,走至窗前,开始回忆往事。
她们来王府已经有些时日了,可是她们还未见过那新封的镇宁王。
乔儿从前在景仁宫是见过宁远皇子,甚至在宁远皇子小的时候就跟在后面伺候玩耍过。
宁远皇子并不是皇后左丘氏生的。他的生母从前是景仁宫的婢女,因为相貌生得好,便被皇上要了去,封了李美人,也得过一段时间的盛宠。
宁远皇子便是那段时日里怀上的。
本以为,生了皇子的李美人能够母凭子贵,位份更上一阶。
结果,李美人在生下宁远皇子之后请命去佛堂祈福十年。
她说,如今为上诞下龙脉,而今一心只为保佑周朝国泰明安。
而那刚出生的三皇子,就过继给了皇后左丘氏。
只是,这三皇子周宁原从小身子便不好,常常生病,皇后左丘氏又不善照顾孩童,便扔给了景仁宫的奶娘照顾。
只有皇上来的时候,才把孩子抱在怀中哄,装出一副慈母的假象。
这些事,第一世她年纪尚小,不太懂。
后面几世,她在襁褓中就听得了御膳房那些厨娘的闲话,宫中的那些事,翻来覆去的她也听了大概。
后来按照时间的推进,她自然而然的被分配到了景仁宫。
三皇子周宁远那时还住在景仁宫。
她不是主子们的贴身丫鬟,作为后勤的丫鬟,偶尔人手不足时,才被派去伺候过。
因着和宁远皇子同岁,所以说是伺候,也算是拨过去的玩伴。
几个孩子,在皇后眼前,玩着你追我赶的游戏。不过宁远皇子身子弱,笑着追逐几次后,就开始捂着嘴咳嗽。
皇后本还用玉扇轻摇,眉眼上挑,面上带着和蔼的笑。只是,那三皇子一咳嗽,她便收了笑,眼里有了愠色。
李公公连忙给丫鬟们使了一个眼色,那丫鬟就连忙上前去搀扶三皇子。
然后她们一群下人便被打发去做其他事了,三皇子苍白的脸色在乔儿的回忆中渐渐远去。
几世身为景仁宫的奴婢,关于皇后和三皇子的关系她耳朵都已经听得起了茧。
多年未有孕的皇后,一心想把三皇子扶持为太子,她最怕见到三皇子瘦弱的模样,她心想的太子应该能文善武,却偏偏三皇子弱不禁风。
而皇上多年也未有立太子的打算,那东宫的主人,一直空着。
直到如今,十五岁的宁远皇子被封了王侯,算是隐隐给了皇后一个交代。
只是,帝王的心思向来难揣测,无人知道这次封侯是好是坏。
皇上宁愿让这太子之位空置,却也不封宁远皇子为太子。
可是,如若不宠爱,却在十个皇子中,只给三皇子封了侯,赏了院子。
前三世没活到一定年岁,她也确实不明白皇帝的心思。
直到第四世,皇上到死都没立周宁远为太子,于是皇后带着一众人逼宫,她亲眼看着皇后勒死了恨意满满的皇上,周宁远也在一旁冷静的看着,乔儿以为她会死在那场逼宫中,结果皇后和周宁远都没有杀她。
只有皇后居高临下的告诉她们一众下人,“做人,最重要要懂得审时度势。”
乔儿懂了皇后的意思,她最先“扑通”一声,就立马跪在了地上开始哭,叫着:“皇上驾崩了!”
紧跟着身侧的其他人才算是反应过来一般,一轮一轮的哭声响起。
于是,旧皇落幕,新帝登基。
窗外天色已渐亮,乔儿长叹一口气,适才睡下。
今日镇宁王就要进府,她眯上一会儿就要醒。她和燕儿是皇宫宫中出来的姑娘,所以负责管事的张公公也不敢怠慢,从入府那天起就没给她们安排什么重活,甚至给了她们专门的房间。
张公公是皇宫中派过来伺候的,对她们也客气,但是言语中却把她们当做皇后娘娘送来的通房来看。
燕儿单纯,没听明白张公公那口中“姑娘”二字的意味深长。
但是已有花甲年岁的乔儿自然明白。她只淡笑的应承着张公公的示好,因为她的想法和张公公别无的二样,她要爬上周宁远的床榻!
只是,若是按照上一世,周宁远是对司徒琼雅情有独钟,
有人言,自他对司徒琼雅情根深种后,他的身侧便再也没有旁人。
甚至,在周宁远弱冠之年,他面圣,只为求娶司徒琼雅为正妻。
他跪在皇帝的御书房前一天一夜,只为了让皇上首肯他和司徒琼雅的婚事。
那个时候,乔儿还远远的经过,她跟着宫人一同穿过长廊,听见身边的婢女议论,她便偏过头,打量着。
少年皇子低垂着头,长长的的头发遮住了大半,青衣素色,背部弓起,白色单薄的衣衫上清晰可见曲起的蝴蝶骨。
身侧的宫女已经开始议论纷纷。
乔儿鲜少参与其中,倒是左边晓小戳戳她的手臂,问她:“乔儿,你觉得皇上会同意琼雅和镇远王吗?”
司徒琼雅是从她们身边出去的姑娘。
听闻其中故事的时候,晓小便是最惊讶的。她似是没想到,一个皇子可以为宫女做到如此。
乔儿未答,却依旧看着跪着那边的少年,在探索着几世间关于“情爱”的一些理解。
少年似听了宫人们间的喧闹,微微的侧过头,向她们看了去。
一时间,所有议论声都小了些。
少年的目光淡淡在她们之间流转几秒,停在了乔儿身上,半合的眼眸稍稍抬了抬。
四目相对间,乔儿些许心虚,很快便把头转了回来。
走了几步,自觉没有非议,又鼓起勇气侧头继续打量他。
少年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再次和乔儿撞了对眼。
周宁远像是熟识她。
这个预感一直很强烈,强烈到上一世死亡时,乔儿最后看了一眼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周宁远。
周宁远眼里似有惊愕、怒意、疼惜、怜悯.......各种复杂的情绪交融在一起,不像一个帝王对一个宫女的死亡后单纯漠视。
乔儿猜测着,或许是为数不多的交汇中,她有一点能有他为之动容过那么一瞬间。
天空透亮时,乔儿便醒了,屋外已有熙攘声。
周宁远是会在辰时入府用早膳。
下人们已然开始忙碌,整个府院里下人终有了些奔头一般,脚步欢乐,言语雀跃,厨房里传出的炊烟也随着飘了好远,替着大家先一步迎着主人的到来。
于镇宁府而言,这是一个喜庆的日子。
乔儿从柜里拿出那件从宫里带出来青衣穿上。
这是她花了价钱找宫里绣房的姑姑买的。
上一世传言中,周宁远喜欢上司徒琼雅是源于月下的相遇。
怀着心事的阴郁少女,在月下一袭青衣怜人,遇见了自小宠爱傍身的少年王爷。于是,周宁远便对着司徒琼雅生出了别样的保护欲。
两人又在府上,抬头不见低头见,转眼不见回眸见,一丝别样的情感就在两人萌生了。
那个宫中舌头最长的姑姑是这般说的——
“就说那司徒丫头只是一个眼神,就好像把王爷的魂魄给勾了去。吃穿用度上也不管不顾的偏心着来,全都塞给司徒丫头。在宫外镇宁府上,司徒丫头也算是要什么有什么了。一时间,也是风光无限哩!”
“要说这丫头福气好,穿了那件青色的衣裳给后给镇宁王看上了。而且你们不知道吧,那衣服可是我给司徒丫头缝制的。”
那姑姑口气里骄傲,乔儿现在都能记起。
也是想起她的骄傲,乔儿在这一世,便找她做了这声青色衣裳。
做衣裳的时候,姑姑就拉着她的手说,“我正要去找你呢,你向来最喜素,前日里江南那边上供了一批布匹,各宫娘娘们都选完了,就这青色衣裳选得人最少,剩了好些布料,我想着给你做一件。”
“李姑姑,那你便给我做一件吧。”乔儿一边说,一边把钱塞进李姑姑的手里。
李姑姑笑着收了钱,给她挤挤眼睛,“乔儿丫头,你可放心,姑姑一定给你做得漂漂亮亮的。”
从绣房里出来的时候,乔儿才想起,前两世,司徒琼雅的那件青色衣裳似是她给的。
甚至,她都未主动问李姑姑要过衣裳,却是李姑姑送给她的。
李姑姑只说是别的娘娘定好了不要的衣服,看宫中内外只有她喜欢青色,便想起来了她。
衣服乔儿只穿过一次,格外的合身,丝滑的布料摸起来也舒服异常。
后来,司徒琼雅要出宫,她便给了这件还算有些值钱的衣物给她。
乔儿那时对司徒琼雅说:“好好活下去。”
或许是执念太深,经历一些离别时,乔儿能说的只有那五个字。
而如今,她依旧只想“好好活下去”。
在这吃人不见骨的周朝,她一个女子,想活着,就只能有一条路——攀附权势,成为权势的主人。或者说,这一世,她想成为那个“司徒琼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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