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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出宫


    昭和十五年，初秋十月，冷风阵阵，吹黄了京都一半的叶。


    皇上时从福山寺祈福归来，龙椅尚未坐热，就封了宁远皇子为镇宁王，另在京都赏了一座院子，金银首饰更不用说，成箱成箱往院子里搬。


    宁远皇子从小身子身体便弱。皇后得了消息，怕宁远皇子出宫不适应，便急着在景仁宫里挑几个丫鬟出宫贴身伺候。


    走过一道道的门栏，穿过院落，来了景仁宫的后院，里面正有三个姑娘在洗晒衣物。


    一阵匆忙脚步声早就传入她们的耳朵，几个姑娘抬头瞧去，未见其人，就听见了王嬷嬷声音带着喜：“丫头们，皇后叫你们去前院。”


    “王嬷嬷发生什么事情了？这般高兴。”梳着双丫鬓的圆脸姑娘叫燕子，她笑着开口问。


    “你们呀，不知道谁有福咯。”


    王嬷嬷走到众人之间，面上挂着笑意，环顾四周，似乎在找寻什么。


    正晾着衣服的晓小，燕子正笑嘻嘻的望着王嬷嬷，而角落里的乔儿只低着头专心致志的洗着一件青色的衣裳。


    这院内只有三人。


    王嬷嬷收了收笑：“司徒丫头呢！”


    乔儿头未抬，只道：“司徒姑娘昨夜不知是不是受凉了，早起便说浑身无力。”


    话说一半，她又抬起头，颇显心疼看着王嬷嬷说：“我先前去抓了药，给她熬了服下了，她适才睡下。”


    “啧，这丫头。”王嬷嬷神色一撇，喃喃道：“没福气的命。”


    “王嬷嬷，到底啥事？”燕子又问，那双小眼睛笑眯眯的。


    “问那么多作甚，且跟着我去前院就好了。”


    路上跟着走的时候，也明白了大概。


    在王嬷嬷眼中，能跟着宁远皇子一起出宫伺候，确实比大半辈子耗在这宫墙高立的皇宫里好。她半辈子就算耗在这宫中了，鬓边发角都已经发白，一抬头，望得到的只有那被红砖红瓦框主的天空。


    “哎呀，我要是被选上就好了，我可想去外面的灯会玩咯，我听说啊，外面可以买到话本，灯会儿啊，听曲啊，诗词会啊，好不热闹的。”燕儿叽叽喳喳已经开始畅想。


    “可是嬷嬷，出了宫，一定比在这儿好吗？”晓小心思单纯，她想的不多，却也好奇。


    “一定比在这里好。”接这话儿的，是平日里寡言少语的乔儿。


    王嬷嬷没接话，只在心中长叹一口气。


    到前院时，就见着皇后在院子里浇灌紫薇花。艳红的色彩衬得皇后面容更加动人。


    王嬷嬷领着三人上前恭敬的行礼。


    “来了呀。”皇后左丘氏抬眼看了看几人，顺势把手中的银质花洒递给身边的下人。


    “想必宁远皇子被封侯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本宫也想选两个贴心的体己人给他随身。你们......”


    “奴婢愿意。”


    皇后的话还未说完，乔儿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旁的王嬷嬷讶异的看着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孩子。


    “奴婢也愿意。”


    接着跪下的是燕儿。


    “好！好！”


    左丘氏满意的笑着，她低下眼，狭长的眸子似在细细打量着两个人。


    “奴婢愿意一心一意替皇后娘娘照顾宁远皇子”


    乔儿微微抬起头，和左丘氏四目相对一瞬间后，又迅速垂下。


    左丘氏嘴角越发张扬起来，不说那个圆脸姑娘，先前跪下的瘦弱女孩，一双丹凤眼里藏着那抹决绝，倒让她觉得有趣。看模样，倒像个个聪明人。


    “就你们吧。”左丘氏面上的和蔼一如既往，只是无人注意，皇后的看着面前跪着的两个姑娘，那眼神里藏着不让人捕捉的阴冷。


    乔儿和燕子被人令着连夜收拾搬去宫外。


    回到配房收拾包袱时，司徒楚琼还在睡着，额头还有一层薄薄的汗，雪色的面庞，苍白的嘴唇，整个人都蜷缩在被褥里。


    司徒楚琼本就生得好看，如今这般可怜模样，直惹人心疼。


    乔儿走过去，用衣服擦了她的汗，又找了巾帕沾了热水敷在她的额头，喂着昏迷中的她吃了些药。


    忙活了一阵后，她才停下，哄孩子般轻轻拍着司徒楚琼的被褥，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司徒楚琼，你也别怪我昨日给你下药，今日这镇宁府我是必须要去的。前几世，是你去了镇宁府，到这一回，我也学了你的法子，如愿出宫了。”


    “日后的路，我也不知何去何从，只盼你我各自安好。”


    “我欠你这一次，有机会再还你。”


    乔儿长叹一口气，她的目光顺着破旧的窗户，看到窗外的屋檐，她亦不知道这一世她能活多久，但总归不能和前三世一样，死在那般可怜。


    第一世她六岁陪皇后出宫拜佛，被乱刀砍死；


    第二世她十五岁，被活生生的饿死在一个冬天；


    第三世好不容易活到了二十四岁，却成了新帝的替死鬼。


    每一世，她都死得那般凄惨无望。


    她的命，就像杂草一样，随手就可以让人拔了。


    结果，老天又像是故意戏甩耍她一般，让她重生了一次又一次。


    每一次都是重头开始，每一次她都尽可能的去避免过去曾经遭受过的苦难。


    装病就没有出宫陪皇后祈福，所以避免了六岁那年遇到刺客；


    因为提前知道会在宴会被赏赐给墨国的大公主而被折磨到饿死，所以那日她没有在出现宴会；


    第三世她安稳活到了二十四岁，可是，新帝登基的那天，她还是死了。


    如今到了第四世，她的活的年岁加起来都有六十岁了。


    一个六十岁的妇人，藏在一个十五岁少女的身躯里，却来了一些不一样的斗志。


    既然上一世，她活到了新帝登基。


    她还知道了，登基的新帝不是别人，正是镇宁王周宁远！


    而且在上一世，她还听闻了新帝周宁远和墨国遗矢的公主司徒楚琼的情爱故事。只是，情爱缠绵的是他们，最后中剑的却是她。


    在周宁远登基的第一天的朝堂之上，突然出现的刺客吓坏了一众大臣。


    而那剑本直直的要插入周宁远的胸膛，她服侍在周宁远左侧，慌乱中不知被谁推了一下，替着周宁远生生受了那一剑。


    然后，再次有意识，就是第四世，从她娘亲身体里出来的那一瞬间。


    恍惚间，乔儿似是又看到娘亲的面庞，眼下便氤氲出一些水汽。


    \"乔儿，你收拾得怎么样了，李公公那边来催了。\"王嬷嬷走到了配房的门口，催促着。


    “来了。”乔儿应道，她拿起床褥中小小的包袱就走出了配房。


    出宫，这是她前几世从未主动做过的事情。


    她前几世，按部就班，遇到的事情能避就避，不能避着就小心翼翼的就着宫里主子，每一日都那般如履薄冰。


    她虽心里提前知晓一些事情的结局，但只是静默的看着。看它们发生，看它们结果。她从不过多参与。她只有简单的心愿，安安稳稳的活着就好。


    只是，她总是那般死得令人不甘心。就算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就算她的死也让人毫不在意。


    但是，她还是没有活够，她总想活着久一点，更久一点，至少活着见到在宫里见到那个女人回来。


    乔儿走了几步，回头又看了一眼司徒琼雅。


    能改变时间线的事情不多，想了想去，乔儿只有这一条路——代替司徒琼雅出宫！


    至于她为什么没有选择对燕儿下手，因为她知道王嬷嬷喜欢司徒琼雅，所以她在宫中还有人照顾着。


    再不济，如若司徒琼雅在宫中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还可以想办法主动给墨国的人递出消息，说出司徒琼雅是他们的公主这件事来保护她。


    总而言之，对司徒琼雅下手，是乔儿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她的包袱里东西不多，也没什么值钱的，只有先前她在洗的一件青色衣服和她娘亲留下的一块玉佩。


    那玉佩是她第二世的时候得来的。


    她在襁褓中使了些计谋得到的——因为知道母亲会离自己而去，所以她下意识般想留个念想。


    这个计谋也用到了第三世，结果第三世的时候，周宁远登基的那些日子宫中动荡，玉佩就莫名的丢了。


    可是，一个小小宫女，没有看重她的嬷嬷，没有喜欢她的主子。所以她的玉佩，丢了便丢了，没有人为她做主，她无从寻起。


    旧事想来都难熬。


    乔儿紧跟在李公公身后，快步穿过这高高墙林立的皇宫。


    身侧的燕子，也收了平日里的鬼灵精怪，低着眉眼，安静的跟着。


    走过一段段青石板，路过一庄庄院落，或是吵闹，或是寂静。


    乔儿只在第一世的时候因为贵妃祈福的事情出过宫。后来重生回来后的那几年，她便再也没有出过宫了。


    记忆太久远，她从前以为这皇宫很大，是可以囚禁成百上千的鸟儿，可是没走上那么一会儿，她们就从景仁宫来了皇宫门口。


    李公公拿出铜牌对着守门侍卫说了几句，便回头对着她们道：“姑娘们，出去吧。皇后娘娘已经安排马车在门口候着了，你们日后可要好生照顾宁远皇子。日后若是在外面受了苦，遭了罪，也要好活下去。”


    乔儿抬头看了一眼天，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好好活下去”，而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皇宫，踏上那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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