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

作品:《长安小青梅

    太子候在紫宸殿外,隐隐听见殿中传出来的琵琶声。


    能在紫宸殿中为阿父弹琵琶的,这么多年来,似乎只有最近那个刚入宫的宣才人。


    不知等了多久,内侍走出来对着太子行了一礼:“殿下久等了,大家唤您进去呢。”


    太子耐心极好,道过谢后疾步跨入殿内,还未向圣人行礼,便听见一道柔婉的女声响起:“陛下与太子有事相谈,妾先告退了。”


    太子不敢抬头去看那位新封的宣才人,只垂首行礼:“阿父。”


    圣人见太子进来,对枢娘挥手示意:“你先回去吧。”


    枢娘抱着琵琶退下,太子余光中瞥见繁复精美的宫装裙角,随着女子的步伐而动,如同花朵一般。


    圣人似是有些倦了,伸手捏了捏眉骨,问:“太子有何事?”


    太子早已提前想好了说辞,道:“阿父,昨日乌月递来了折子,说信阳姑姑想携乌月王回长安小住。”


    二十年前信阳公主为了两国和平自请和亲乌月,自此两族边界再未生过战事,甚至还有许多歌颂信阳公主深明大义的歌谣自边疆传回长安。


    圣人睁眼瞧他:“信阳是我魏朝公主,想回家看看也是理所当然,乌月王与信阳乃是一体夫妻,此事朕允了,就交给太子你来办吧。”


    太子躬身:“是。”


    太子说了此事正准备离开,就听见圣人叫住他:“太子,你来看看这些东西。”


    内侍将圣人面前的书信捧给太子。


    都是晋阳公主与平阳公主之间的来往书信。


    包括平阳公主何时启程归京、在哪里遇见了刺杀埋伏、又遇见了哪位相助,一一分明,晋阳也在信中向平阳说了些最近朝廷上的一些琐事。


    太子凝眸一封一封细细看完,笑得温和:“平阳与晋阳虽久未相见,感情却没有生疏,倒是与幼时一般亲昵。”


    圣人打量了太子几眼,也笑道:“朕的这些儿女中,就数平阳与晋阳姊妹俩最亲近,当年平阳随军出征时,晋阳哭闹了好些日子,还怨朕为何要让平阳去军队中受苦,为了哄好晋阳,朕可是废了许多心思。”


    太子掩去眸中情绪,只道:“平阳在军事上颇有天赋,驻守西州多年,威慑北方外族,实乃是我大魏之福。”


    李循自被立为东宫储君后,圣人便放手政权,许多事都交由太子来处理,唯有一样——军权,圣人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假他人。


    或许是二十年前靖王与陇右节度使虞挺颜谋逆一事让圣人明白了军权的重要性,当年地方割据混乱,节度使手中的军权威胁到中央朝廷,以陇右节度使虞挺颜为最,是以靖王才会与其勾结,妄图弑君篡位。


    圣人允平阳参军,平阳多年来也拿下不少军功,靠着自己在军队中威望甚大,圣人却从不怀疑平阳有二心,仍旧每年嘉奖平阳,封其为宣武将军。


    圣人想了想,道:“平阳也快到长安城了,你着人好好准备着。”


    太子:“是。”


    圣人:“行了,退下吧。”


    圣人没再提太子手中的书信,太子仿佛忘了一般,揣着那些信退出紫宸殿。


    望着太子离去的背影,圣人手指敲了敲书案,脸上表情意味深长。


    晋阳不甘只做一个玩乐的公主,便给她一个机会,看看她能做到哪一步。


    -


    “郎君没在殿中?”


    丽正殿外,徐兰璧带了些吃食过来,却不想被侍女告知太子去了紫宸殿与圣人商谈政事。


    徐兰璧无奈一笑:“可是我来得不巧了。”


    那侍女是个机灵的,知道太子与太子妃感情好,何况现下太子妃还怀有身孕,忙道:“太子妃将东西放进去吧,等会儿太子回来知道了,肯定会开心的。”


    徐兰璧接过身后含青手中的食盒,提着裙子跟着侍女踏进殿中。


    “太子殿下一般这个时候都在书房中办公。”侍女引着徐兰璧往书房走,行至门外,侍女道,“太子妃进去吧。”


    丽正殿宫婢不能随意进出太子书房,徐兰璧对侍女道谢,提着食盒走进书房中。


    徐兰璧甚少来丽正殿这边,偶尔来也是送些吃食给太子与东宫官员。


    书房中墨香悠悠,书卷满架,桌案上堆满了折子。


    徐兰璧将食盒放在书案旁,俯身的那一瞬间,余光瞥见一旁桌案上有什么东西在日光的照耀下,闪闪有光。


    她循着望过去,蓦然愣在原地,手中的食盒“啪”的一声落在奏章堆上。


    那是一支海棠步摇。


    是她姐姐的遗物。


    徐兰璧手心冰凉,心跳砰砰。


    为什么她姐姐的东西会出现在太子书房中?


    徐兰璧浑身发软,这东西大剌剌地放在这里,说明太子是不知情的,以太子对她姐姐的情意,断不会将姐姐的遗物如此随意摆放……


    那是有人故意想让太子看见这支海棠步摇?


    不行,绝不能让太子看见!


    徐兰璧怔怔盯着那只海棠步摇,伸手将那支步摇拿了起来,放进衣袖中。


    “瞧着你有些眼熟,丽正殿这边只有你们几个婢女吗?”


    徐兰璧出了书房,同婢女说笑。


    婢女回:“太子殿下喜静,书房这边只有四五个人伺候。”


    徐兰璧双后覆在小腹前:“辛苦你们了。”


    婢女:“都是奴婢们该做的。”


    出了丽正殿,含青扶着徐兰璧:“娘子,您这是怎么了?看着脸色不太好。”


    徐兰璧握着衣袖中的步摇:“没什么,可能是有些累了。”


    回到宜秋殿,徐兰璧将侍女们都打发出去,抽出衣袖中的海棠步摇。


    这支步摇是太子殿下送给姐姐的,姐姐日日带着头上,直到她死的那一刻,手里还握着这支步摇。


    明明已经随着姐姐葬入墓中,为何又突然出现在东宫?


    徐兰璧温柔的脸庞噙着冷色,拉开妆奁,将海棠步摇扔进一盒珠钗中。


    -


    乞巧望星河,双双并绮罗。


    不嫌针眼小,只道月明多。①


    月色皎洁,沈氏命人摆了瓜果于院中,李清禅与李淑两人被沈氏看着对月穿针。


    两人手中拿着七彩缕与银针,对着明月穿孔。


    李淑虽被沈氏拉着临时抱佛脚,可并不上心,此时在沈氏的叹声中抖着手穿过第一针。


    李淑偏头去看李清禅,她觉得清禅肯定还不如她呢,没想到只见清禅顺顺当当地穿过第四针,然后拿着针线对着第五孔,左右找位置。


    李淑目瞪口呆,自觉妹妹叛变了,明明往年清禅要么只能勉强穿过一孔,要么直接对着沈氏撒娇不做这玩意儿,怎么今年就突然开窍了?


    “七娘,你……”


    李淑太过于惊讶,手中针线直接掉在地面上。


    沈氏恨铁不成钢,伸手点了点女儿的脑袋:“你看看你,七娘都还知道找我来补一补呢,你倒是完全不在意。”


    李淑更惊讶了:“七娘你竟然还背着学做女红!”


    我现在去平康坊都不瞒着你了,甚至还叫你一起去,你学刺绣女红竟然不叫我?


    纵然李淑很讨厌做这些,可是就算再不喜欢,也不能被妹妹比下去。


    清禅悠哉游哉地穿过第五孔,回头对李淑嫣然一笑:“快些做吧,六姊,一会儿沈姨可要生气了。”


    李淑回头看沈氏,笑得乖巧:“阿娘,我能不做吗?”


    沈氏微笑拒绝:“不能。”


    李淑捡起针线,挪到清禅身旁,压着声音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做这些了?”


    李清禅回头看她,正色道:“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跟着阿娘和沈姨学刺绣时,我当时做了个四不像的香囊?”


    李淑捻了捻丝线:“记得啊,你不是送给了你元家表兄做生辰礼?”


    “就是因为这个呢。”清禅穿过第六孔,道,“郑曦因为这个有些不高兴,我想不过就是一个香囊嘛,给他也做一个就是了。”


    所以她才私下去找沈氏请教,毕竟这么多年郑曦送了她许多东西,她也没送一件像样的给郑曦。


    既然郑曦那么在意那个香囊,给他也做一个吧,免得以后时时念叨。


    李淑:“……”她就多余问。


    李淑又挪了回去,沈氏对她道:“这么大一个姑娘,日后若是嫁了人该怎么办?”


    沈氏这话说得轻松,可是含着几分听不出来的落寞。


    总有一日,七娘和女儿都会嫁出去,李宣和李贞也会成家立业,到时候她可真就是孤家寡人了,待到那一日,她便常伴青灯古佛,为燕王妃祈福,以求王妃姐姐来世平安顺遂。


    李淑问:“难道我就不能嫁人吗?”


    沈氏嗔道:“世上哪有女郎不嫁人的?”


    李淑蹙眉,低头看着手中的针线,为何一定要让女子嫁作他人妇呢?


    李淑又问清禅:“七娘,你想嫁人吗?”


    清禅道:“若对方是我喜欢的,我就嫁。”两人在一起,若是互不喜欢,那也忒遭罪了。


    李淑又问:“若是成婚后你不喜欢他又该如何?”


    清禅看了她一眼,理所当然:“不喜欢了就和离。”


    李淑若有所思,可是世上女子千万,能做到清禅这般的又有几人?甚至清禅能这样大胆,也是因为她是宗室女,那平常女子婚姻不幸又该如何?


    清禅穿完七孔,将手中东西放至一旁,拉过李淑的手,道:“六姊,你不想嫁人就不嫁,女子当然有这样的权利。”


    只是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女子有三从四德的规矩,束缚了从古至今的女性。


    李淑叹了口气,没再多想,只拍了拍妹妹的手,想要揭过这个话题,打趣清禅:“那以后你若是不喜欢十一郎了,也要同他和离?”


    清禅哼笑:“那是自然。”


    只是不知道是否会有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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