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 九姑婆她老人家，是有点反骨在身上的。


    陈秀红千叮万嘱, 不让四个孩子把她老人家“磕头给金豆豆”的事情说出去。


    但架不住她老人家会“自曝”啊。


    大年初一，章二毛一大早就带着老婆孩子来给九姑婆磕头拜年了。


    陈秀红也是一起床就在厨房忙着烧开水，煮汤圆。


    他们这里的习俗是，大年初一不待客，但是家里有长辈的话，晚辈过来给长辈拜年，是要招待人家吃一碗甜酒酿汤圆的。


    吃完酒酿汤圆, 再端上一杯茶，头道茶喝完, 就可以送客了。


    陈秀红是个实心眼的, 章启慧给她发工资，她就恨不得把家里的大事小事全给揽到自己手里。


    她知道以九姑婆在章家的辈分，大年初一这天, 整个章家来给九姑婆她老人家拜年的晚辈, 至少得有两三百人！


    这么多人, 就算每人一碗酒酿汤圆, 一个碗里放八个，也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工程了。


    酒酿在冬至那天，陈秀红就已经做了满满两大缸, 盘算着过年应该够吃了。


    汤圆也是过年前几天就已经搓好了, 一袋一袋的冻在冰柜里，吃的时候直接拿出来煮熟了就行。


    刚才看到章二毛夫妻俩提着东西过来, 陈秀红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急匆匆跑到厨房去煮汤圆了。


    也因此，没有来得及阻止九姑婆的散财行为。


    她老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 从杂物间里找了几个搪瓷洗脸盆出来。


    章二毛刚进门，拜年的礼物还没放下呢，就听到九姑婆说，让他把桌子下面的几个搪瓷盆拿出来，倒扣在堂屋地上。


    “来，用这个磕头！这个听着响，还不疼。”


    九姑婆真是一番慈爱心肠，生怕孩子们大冬天的直接在水泥地上磕头，把脑袋给冻着了，居然想出了这么好的办法？


    章二毛对于九姑婆的话，从来都是不折不扣，绝对服从的，一听她老人家叫磕头，也没管是不是只要孩子磕头，直接带着老婆儿子，还有大孙女，跪下就哐哐磕了三个清脆响亮的头。


    “好好好，新年快乐，恭喜发财，来，一人一个红包，都拿着！”


    章二毛楞了一下：“怎么我也有？”


    大过年的，章启慧也不好赏他一个白眼，只能在心里捶了二毛这蠢孩子两下，然后乐呵呵地表示：别想多了，只有你们几家是人人都有，其他人家，就只有小孩子能拿到压岁钱咯~


    九姑婆给的红包，也不是红纸包的，而是一个小小的红丝绒布袋子，摸着轻飘飘的。


    章二毛这个棒槌，在九姑婆这里从来就是不带脑子的，想做啥做啥。


    发现这个红布袋子跟以前过年家里孩子收到的压岁钱都不一样，他当场就给拆开了。


    然后，从里面倒出了两颗圆滚滚的金豆子。


    何香菊也有些呆滞，忙把自己手里的布袋子打开，倒出来一看，还是两颗金豆子！


    紧接着，章家义也把手里的布袋子打开了，倒出来两颗金豆子。


    果然……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拜年的乖孩子，也有大红包可以拿。


    按照年前的黄金挂牌价，两颗金豆豆，大概价值一千元。


    他们一家四口，过来给九姑婆拜年，就磕了几个头，居然拿到了四千块钱压岁钱？


    “这、这不行的九姑婆，太多了，这样，就给大妞儿留个金豆豆，剩下的……”


    何香菊话音未落，就被章启慧打断了：“剩下的也不许还回来！”


    见章二毛夫妻俩还想叽叽歪歪的把金豆子还给她，章启慧不高兴地把桌子一拍：


    “怎么？新年这才第一天，你们俩就打算忤逆长辈啦？”


    章二毛哪敢忤逆九姑婆她老人家？心事重重地吃完了一碗酒酿汤圆，连汤圆是甜还是咸都忘了尝，稀里糊涂就被九姑婆赶出来了。


    后面过来拜年的，就只有章家兴家的孩子，章小敏和章家安姐弟俩，还有几个跟章启慧爷爷是同一个爹妈的直系晚辈，拿到的压岁钱是红布袋子装的金豆豆。


    其他人一律都是每人一百块钱压岁钱，就连包压岁钱的红包，都是银行存款的时候送的，九姑婆压根就没舍得自己花钱买。


    有免费的可以用，干嘛自己花钱买？


    听说每个银行最多只能存五十万，超过了就有损失本金的风险，年前卖出去一批金豆豆之后，章启慧把手里的现金，分了七家银行，全部存了大额存单。


    大概是觉得她很有成为大客户的潜力，存钱的时候，银行送了她不少东西。


    什么花生油啦，东北大米啦，还有银行自己定制的一些小礼物，比如说过年要用的红包、对联什么的。


    章启慧统统照单全收，自己用不完的，就给手底下几个人分了分。


    虽然每人只包了一百块钱，但架不住人多呀。


    大年初一一天时间，光是给族里的晚辈们包压岁钱，九姑婆就“痛失”了三万多块钱！


    年关难过啊~幸亏一年就这一次。


    不过，这压岁钱也不算白给。因为，从年初三开始，整个章家村的章姓族人，就开始排队请九姑婆她老人家到家里来吃饭了。


    这顿饭，章启慧倒是吃得心安理得。


    按照他们当地的风俗，过年待客的时候，谁家能请到的长辈最多，辈分最高，面子就越大。以九姑婆她老人家的辈分，在他们章家村，简直就是人人争抢的“唐僧肉”。


    族人太多，过年也就那么十来天，九姑婆的档期迅速被占满，除了早饭之外，中餐晚餐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一点点“档期”都挤不出来了。


    初三那天还得专程拿出一天时间，到她自己的姥姥家拜年，实在是忙得没时间在家里吃饭，想了想，索性给陈秀红也放了假。


    “秀红姐，这几天你只管带着孩子玩儿去，不用给我做饭了。”


    “家里的卫生也不用太勤快，对了，早餐也不用给我留了，我早上清清肠胃，最近不吃早餐了。”


    九姑婆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没想到连续吃席，差点吃出“工伤”来！


    也是她大意了，上一次这样吃席的时候，还是在她小时候，那时候农村经济条件是真不如现在，吃喝上当然也不像现在花样这么丰富。


    再加上今年村里家家户户都挣到钱了，在过年这样一个需要“讲究排场”的特殊节日里，就算平时再抠门的人，也要弄几样好菜。


    总而言之，最近九姑婆出门做客的流程基本就是：


    上午过去，先吃一碗酒酿汤圆，再喝点茶，嗑瓜子、吃点心、唠嗑。


    中午吃席。


    下午再继续换一家，喝茶嗑瓜子吃点心。


    晚上再吃席。


    过年各家的席面油水又很大，而且本地人普遍比较迷信，担心过年“招穷鬼”，桌上连一盘清淡点的蔬菜都木有……


    这才吃了一天的席，九姑婆脸上的微笑就有些挂不住了。


    为了别把自己给撑死，她决定：正月十五之前都不吃早餐了，少吃一顿，正好清清肠胃。


    陈秀红就这样，莫名其妙得到了半个月的假期。


    九姑婆说了，除了正月初八、初九两天，还有正月十五元宵节之外，剩下这些天，随便她去哪里玩……


    可是，她能去哪里呢？


    “能去的地方多了去了，带孩子们回娘家玩两天，走走亲戚，对了，听说今年咱们这还有城隍庙庙会，带大妹她们去玩玩呀。”章启慧给她支招。


    “回娘家……”陈秀红喃喃道。


    她还能回去，还有脸回去吗？


    当年她自己作践自己，脑子就跟进水了一样，家里人的话一句都听不进去，宁可一分钱彩礼不要，连结婚证都没扯，就跟章勤丰回了家，丢尽了爸妈的脸面。


    现在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还拖着四个孩子，她还怎么有脸回娘家？


    没等她纠结太久，娘家弟弟居然带着年礼，上门来接她回娘家了！


    九姑婆笑得一脸得意：“嘿嘿~我就说你爸妈肯定会原谅你的。世上哪有那么多重男轻女的父母？秀红，你要相信，大多数父母，对子女的爱都是一样的。”


    陈秀红鼻子一酸，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下来了。


    “姐，爸妈都可想你了，还有大妹她们，出生到现在，爸妈还没见过她们几回呢。”陈秀红的弟弟陈海平，放下手里大包小包的年礼，又对章启慧说了一番感激的话。


    “爸妈让我过来接大姐回娘家，还要请九姑婆您定个时间，今年无论如何，都要来我家吃顿饭，我们全家都特别感激您，我姐现在能过的这样好，都是多亏了九姑婆您老人家……”


    章启慧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大过年的，都别哭了，饭我就不去吃了，过个年，差点给我吃出工伤来，这样，我听说你们村的芦蒿味道不错，等今年芦蒿出来了，你给我摘两把尝尝，你姐知道的，我最爱吃这些野菜了。”


    连着吃了好几天的大鱼大肉，九姑婆现在一提到新鲜野菜，眼珠子都开始冒绿光了。


    馋的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