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挽尘芳

作品:《郎君子·画眉珠

    “夫人”,门外的是茗雪。

    苏娢说进来。

    茗雪推门而入,一副有话要说但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娢便站起身来,让茗雪附耳过来。

    事关于月牙儿,苏娢吃了一惊,“我去看看。”

    步子还没迈出去,身后袖子被李慈言牵住,男人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夫人要去哪儿?”

    苏娢敏锐地察觉,这人一定是觉得自己对他有所隐瞒了,“茗雪说月牙儿身上有伤,你不方便,等我回来我再告诉你。”

    转身要走,但袖子还被李慈言抓着呢。

    “夫人好像忘了一件事情。”

    苏娢盯了他半晌,“你说护身符?”

    李慈言盯着她,一语不发。

    苏娢忙从腰间掏出来,小巧长方的一块桃木符,打着绳结和穗子,李慈言的脸色这才晴朗,拿在手里看了看,眼睛里难掩笑意语声里偏又作出嫌弃,“就这么个小东西,真是难为夫人了。”

    苏娢鼓鼓腮,一转身走了。

    出门时撞见颂安,颂安是听闻出了事又赶过来的,不妨苏娢径直路过他连个停顿都没有。

    颂安摸了摸后脑勺,要是没记错,他自己势必是不曾得罪夫人的,那就只能是爷了。

    他还是先去见爷吧,只刚走到正房门口,里面一个软枕飞出来,正砸在颂安胸前,“去查查那个月牙儿。”

    啧,看来爷的心情也不太好,颂安拍了拍手里的枕头,“是。”

    再说月牙儿,起先被纤云四个堵在卧房里,如今茗雪又去请了苏娢过来。

    房门一关,她袖子高高卷起裸露的胳膊这下落在了五个人眼里。她哭了一阵儿,现下拥着被子低头坐在床角。

    苏娢看见她手臂上青青紫紫的伤痕,叫人触目惊心。

    “这怎么弄的?”

    纤云没了之前的气愤,面色带着不忍,“她身上还有鞭子印呢,我们怎么问她也不肯说。”

    苏娢于是坐到床头,和声细语,“月牙儿,有人欺负你么?”

    月牙儿只是抬头用泪眼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

    “月牙儿,你和我说说,也许我们能帮你”,

    见月牙儿还是不说话,苏娢又道:“今天的事情确实让我介怀,但是一码归一码,若是你有难处,说出来我们定然不会笑话你。你若是相信我们,我们一定想办法帮你,你若是不信,那我们现在就出去,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等了一阵儿,见月牙儿还是埋着头,苏娢便挥挥手,雾柳打开门,她和几个丫头徐徐退出。

    苏娢走在最前面,踏出房门,心里正没个头绪,忽而听见后面茗雪轻唤,“夫人……”

    苏娢回过头,茗雪道:“她肯说了。”

    房门重新被阖上,月牙儿已经擦干了眼泪,抬起头,目光凄惶,“是我丈夫打的。”

    众人皆惊,“你成婚了?”

    “嗯。”

    纤云蹙眉,“你都已经成亲了怎么还……”她想说怎么还不检点。

    但到底说出来伤人,月牙儿清泠泠的眸子望着她,“我嫁得不是人,是个畜生。他折磨我,羞辱我,还将我……”,眼泪终于又掉下来,“也许教坊的妓子都比我干净,就算我真和爷有了首尾,他也只会上门来勒索罢了。”

    顿时一片唏嘘。

    苏娢瞠目之时,月牙儿已跪倒在床头,涕泪俱下,“夫人,今天的事情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我只是把爷当成了救命稻草,从前所有人都只是想羞辱我,但是爷不一样,他有权势而且对您一片真心,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也……我就能脱离苦海了。”

    苏娢上前去扶她,“你先起来,快起来。”

    月牙儿重新在床头坐下。

    苏娢示意纤云给她倒杯水,“你夫君是做什么的?你怎么和他认识的?”

    月牙儿抽噎了一回,所说与颂安探听来得大略相同。

    “爷,这个薛良竟然是个读书人”,颂安回忆着平日里那些老夫子掉的书袋,义愤填膺道:“真的是……有辱斯文。”

    “小点儿声”,李慈言手里摆弄着怀恩寺的护身符,“他可有功名在身?”

    “听说考了三年,至今也还是个白身。”

    李慈言沉吟片刻,“那个月牙儿可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不然能进得他们府里来,为什么不知道跑呢?

    颂安为难,“这一时半刻也打听不出来啊。”

    李慈言忽而想到,“你记得谁领她进府里来的吗?”

    “就是管洗衣的张大娘,听说月牙儿是她侄女儿。”

    “把人叫来。”

    颂安探头看了看天色,“现在?”

    李慈言也望了一眼窗外,天色是不早了,但苏娢还没有回来,“我家夫人果然对谁都很上心啊。”

    颂安不知道这个话该不该接,硬着头皮,“这……夫人自然还是对您最上心,还亲自给您求了护身符不是。”

    李慈言抬眼,“我发现你越来越会说话了,回头告诉夫人,这个月给你加一两银子。”

    颂安心里呐喊,表面淡定,“多谢爷。”

    到底没有把张大娘传唤过来,但是这个疑点不假。

    据月牙儿自己交代,“夫人真以为那个张大娘是我亲戚吗?薛良许了她好处,让她把我领进府来,并且让她盯着我,是以夫人发下来的月例,短了一分薛良都清清楚楚,所以上月我才求夫人明面上扣下一点,私底下再贴给我。”

    苏娢想起确有其事,只是当时不曾细究。

    苏娢斟酌道:“你家还有什么亲人吗?”

    月牙儿摇头,“除了我养母,再没有别人了。”

    而她之所以嫁予薛良就是被她养母卖出去的,“求夫人救救我,只要能脱离他。”

    “好,你先好好休息”,苏娢宽慰道:“且容我回去想想办法。”

    苏娢离开的时候,府中各处已点上了灯,灯火把人的影子拉长,灯下游廊上的苏娢明显情绪不高。

    正房里灯火通明,李慈言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枕着手臂倚在榻上假寐。

    苏娢知道他没有睡着,轻轻走到他身边,唤道:“夫君。”

    李慈言置之不理,苏娢便一连声地唤夫君,再殷勤地给他捏肩膀,谁让她现在有事要求他。

    而李慈言的姿态,分明就是等着她来求他。

    但是揣着明白还要装糊涂,李慈言一边享受,一边悠悠道:“夫人今天怎么如此客气?”

    苏娢给他捏着肩膀,“舒服吗?”

    李慈言略挑了挑眉,“夫人让我觉得你好像没吃饭。”

    苏娢腹诽,但手上还是加重了力道。

    不妨李慈言忽然翻身,两个人的脸一下子贴近了。

    苏娢呼吸一窒,换来李慈言故作不明所以的眼神,“怎么了?夫人。”

    “没……”,苏娢只能按捺着因为近在咫尺的气息叫她产生的心慌意乱,继续手上的动作。

    差不多了吧,苏娢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被李慈言截住,他凑得好近,“莺莺,你的脸很红。”

    苏娢躲开他的视线,“是、是因为灯的原因吧。”

    “可是每天都有灯,但是莺莺的脸却不是每天都这样红,只有在……”

    “你闭嘴”,苏娢羞恼,但还记得有正事要办,声气低了一分,“李慈言,我、我有事要请你帮忙。”

    “哦”,李慈言又翻身躺下,“难怪夫人今天对我这样好,原来也不过是有求于我罢了。”

    苏娢略微心虚地推了推他,“可我平时对你也不差啊,李慈言,你帮帮我吧。”

    李慈言不应,苏娢只能继续磨他,“李慈言,你帮帮我吧,好不好?你就帮我一次吧……”

    终于李慈言听得满足了,一勾手将苏娢揽到胸膛上,不忍心再逗弄她,“莺莺是想让我救那个月牙儿?”

    苏娢抬眼,“你知道?”

    李慈言微微一笑,“也许我知道的比你还要多,不过我很乐意听莺莺再讲一遍。”

    苏娢便将月牙儿所说都讲予他听,“她丈夫薛良简直是个畜生。”

    “莺莺骂得对,不过有一点我知道的和莺莺不一样”,李慈言凑在她耳边,“我并未听说她有什么养母,反倒有一对兄嫂,她也并不是被卖给薛良,当初她嫁给薛良是自愿的,并且为了嫁给他还使了些不光彩的手段,只是婚后才发现薛良的真面目罢了。我想或许她与她兄嫂早已不和,总之为此彻底决裂了。”

    苏娢不由怔愣,“可是她说……”

    “莺莺信我还是信她?”

    苏娢脸上难掩失落,她静静听着从李慈言胸膛传来的心跳,“信你呀。”

    李慈言不由勾唇,“莺莺不必为不相干的人难过”,他顿了顿,“莺莺现在还想救她吗?”

    苏娢低了一回头,“就帮她一次吧,然后让她走得远远的”,说完又抬起头,“会不会很麻烦?”

    “那倒不会,莺莺放心交给我就是了,不过莺莺要答应我,若是事成之后那个月牙儿想要留下来,莺莺绝不可以答应她。”

    事实证明李慈言的担心并不多余,但苏娢自诩“我又不傻”。

    李慈言揉乱她的头发,“你还不傻。”

    “好了,我们不说这件事了,你现在怎么打算?誉王府怕是没有那么容易脱身离开吧。”

    “莺莺说得对,只能再等时机。”

    “誉王殿下何时回来?”

    “快了”,距离武安郡地动已过去了一段时日,誉王也该回来了,“还有一事要和你说,听闻誉王妃的生辰将近,介时想必也会请你。”

    “生辰宴呐”,苏娢其实很头疼这些贵人宗妇的聚会宴饮,可惜很多时候是她是推脱不掉的。

    “莺莺别怕。”

    “我不怕”,她只是不喜欢那样拘谨的场合罢了,“请我我去便是了。”

    李慈言温柔地抚她长发,“那莺莺起来去洗漱了,明日我们还得去和岳父大人道贺呢。”

    苏娢口上答“好”,但贴着他胸膛一时懒怠行动。

    李慈言眉眼含着浅笑,贴着她耳朵道:“那我只能亲自抱莺莺去了。”

    苏娢一下爬起来,“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