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意对沈斯舟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中。


    他是高二转学来的盛睿，长得很高，肤色白净，穿着舒整干净的校服，拉链拉到了胸口上，背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热情的跟同学们打招呼，老师让自我介绍时也表现的大方。


    阳光开朗，像夏天一样的少年。


    沈斯舟刚刚转来时坐在温意后面的空位，也是班级的最后一排，没有同桌，有事只能问她，很快两人就聊熟了。


    期中考试后换位置，老师规定按班级排名顺着选，沈斯舟成绩不理想，担心没有同学选他当同桌，卖惨求温意带带他，她心软答应了。


    之后的大半年里，再也没有换过其他人。


    他们同桌的时候感情挺好的，后来他离开的也是真挺突然。


    温意思忖半天，憋出一句：“好久不见。”


    “好烂的开场白。”


    “......”


    温意看他一眼，“不记得我了”是什么很精彩的开场白吗？


    “比好久不见强些。”沈斯舟猜中她的心思般，拉开椅子坐在对面，“有空吗，聊聊？”


    温意点一下脑袋：“我先去拿咖啡。”


    她起身去前台，感觉身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始终跟随着她。


    温意莫名的紧张起来，从服务员那里拿过两杯咖啡，轻轻呼了口气，坐回原先的位置。


    两人面对面相视两秒，又同时垂下眼眸，是沈斯舟率先打破的沉默：“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温意想都没想就回答：“不错。”


    似是不经意地，沈斯舟追问一句：“是吗？”


    温意望着那双清亮的眼眸，有一瞬间感觉被问住了，她端起咖啡杯喝了口，缓神后回道：“是啊，都挺好的。”


    沈斯舟轻“嗯”一声，温意反问他：“你呢，过得怎么样？”


    “凑合吧。”


    凑合，就是一般的意思，避免让气氛更尴尬，温意识趣的没有再多问。


    沈斯舟又问：“读的哪所大学？”


    温意听到这个问题，禁不住抬眸看他，沈斯舟当初离开的突然，没有提前告诉她，甚至连个电话和短信都没有，是他连续三天不来学校，温意问老师才知道他转学走了，不在江城高考。


    她说：“文林。”


    “喜欢吗？”


    提到文林大学，温意不由自主的弯起唇角，说道：“喜欢啊，同学老师都很好，食堂的饭也很好吃。”


    沈斯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扬扬嘴角，“确实。”


    “嗯？”


    他没有再吭声。


    温意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又想到在家等她的秦思柠，有了离开的意思，客气道：“我待会儿还有事，下次再聊吧。”


    沈斯舟的目光扫过另一杯没有动的咖啡，低声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啊？”温意的动作停住了。


    “没下次了？”


    话到这里，温意只能顺着接下去：“你有空的时候。”


    “行。”沈斯舟像是答应了她的要求般，把手机递过去，上面是不知什么时候调出来的二维码，“扫我吧。”


    “......”


    温意加了沈斯舟的微信号后，拎着咖啡准备回家。


    好巧不巧，一出咖啡厅，天空中飘起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地铁站距离不远，雨也不大，跑过去应该淋不到多少。


    正想迈步，一把黑色的大伞撑在了脑袋上方，温意转头看见是沈斯舟，侧脸清隽冷沉，轻垂着眼睑。


    “去哪里？”他问。


    “地铁站。”


    “走吧，顺路。”


    不是开车来的，下雨天也不打车，而是选择坐地铁，温意更加坚信沈斯舟混得不怎么样，在心里微微叹气。


    当年老师给的说辞是，沈斯舟要回深城高考，毕业后直接送出国留学，前途不可限量。


    现在这样，多少让人觉得惋惜。


    这种顺路的小事没必要推辞，温意穿的少，也不想淋雨，轻声道：“谢谢。”


    他们并肩往地铁站的方向走，脚步都放的慢了些，明明很短的一段距离，却感觉格外漫长。


    “小心。”


    温意没有注意到前面的水坑，沈斯舟伸手扶了她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手臂触碰到彼此。


    就像回到高中同桌的时候。


    他们同时望向对方，男人如炬的目光闪烁着晕眩的辉芒，令她心悸到无法直视，指腹轻轻划过了肌肤，触感柔软又温润，扰乱了心神。


    只是礼貌的轻扶，沈斯舟很快松开手，送到地铁站上面后，温意再次道谢，不等他再说些什么，转身走下楼梯。


    急急忙忙地，像是在逃跑。


    -


    秦思柠的父母去外地出差了，离开前说是把公司交给她管理，但其实有董事们看着，她只需要每周去参加大会，以及在重要的合同上签字。


    今天公司没事，秦思柠一直在家里等温意，看见外面下雨连忙发微信问，要不要去接她。


    温意到站时雨已经停了，就像是为了那段路下的般。


    今后应该没什么机会再见，温意整理思绪，不再多想，她刚刚进门，秦思柠就跑过来，急忙忙地问：“面试的怎么样？HR怎么说？”


    “还行，让我等通知。”温意在玄关换鞋。


    “现场呢？HR有表现出很喜欢你吗？肯定有吧。”


    温意摇摇脑袋，“看不出来。”


    “那就是她们老油条，心思都不外露。”


    温意笑了下，说：“估计是，我继续去改策划案了，这周要交。”


    “行，去吧去吧。”


    温意往卧室的方向走，秦思柠突然叫住她：“意意。”


    “嗯？”


    “你是不是根本没想过进景顺啊？”


    温意沉默片刻，点头承认了。


    秦思柠问她：“你是觉得自己进不去嘛？”


    “是，但我全力以赴了。”


    温意的学历和工作经历都不差，可来景顺集团面试的人没有一个是拿不出手的，无论她学了多少东西，做了多少项目，八个月的空窗期摆在那里，比不上别人。


    秦思柠咬了咬下唇，又道：“反正我觉得景顺很难进，但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


    “这么信任我啊。”温意用调侃的语气说：“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如果没进多尴尬啊。”


    “没进就是景顺不识抬举啊，我们再找更好的呗。”


    她弯着眼眸笑起来：“行啊，下一个更好。”


    秦思柠微微挑眉，“必须的，你可是温意啊，系里第一，当之无愧的学霸。”


    “再夸我都要不好意思了。”温意摆摆手，打开卧室门，“工作了。”


    她放下包包，打开电脑继续改方案。


    温意确实和蒙星集团分公司有合作，但没有面试时讲的那么厉害，不过是接私单赚些生活费。


    和顾客又磨合半天，终于把他们满意的策划案交过去了，他们需要发给甲方，收到意见后还要继续改。


    私单的价格通常都很高，尤其是这种大集团的大项目策划案，但温意年龄不大，工作经验少，目前只能拿到四位数的价格。


    对温意来说，四位数也够了，值得她熬夜改。


    交稿后温意又投了十几家公司，目标已经从大集团变成中小企业，只要稍微有兴趣的，全都递简历。


    等了三天，有几家公司给了回应，都是询问她空窗期在干什么，温意反复编辑话语，针对公司的类型，依次发邮件回复。


    最后有两家对她有意向，温意去面试后拿到了offer，但它们工资都开的很低，完全把她当新人对待。


    她太长时间没有工作，不想再拖了，正在纠结两家里选哪家的时候，接到陌生的电话号码。


    “温意你好，我是景顺集团的HR，恭喜你通过了我司的面试，请问你现在方便电话吗。”


    这一段话让温意有点懵，对面又“喂”了一声她才回过神，连忙道：“方便的，您说。”


    她听着景顺HR讲薪资待遇，比先前纠结的两家公司高出不止一个档次，堪比老天爷开眼来送钱了。


    “如果你还有其他疑惑可以加我的微信，offer已经发你的邮箱了，按照要求及时填写，期待在景顺见到你。”


    “好的，谢谢您。”


    温意挂断电话后都还有点懵，等反应过来狗，迫不及待的告诉秦思柠这个好消息，她回复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


    秦思柠：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温意：不是开会吗？


    秦思柠：还开什么会啊，姐姐我要回来开party。


    温意：行。


    温意点了上次秦思柠请她的餐厅外卖，送过来四十分钟，等秦思柠开车从公司回家，时间刚刚好。


    半个小时后，门铃响了，温意以为是外卖提前到了，一拉开门，一大束漂亮的郁金香摆在眼前，秦思柠的小脑袋从花后冒出来，伸手抱住她，啊啊啊的叫唤着：“恭喜我们温意宝贝，宝贝你太厉害了，我就知道你肯定行的！”


    温意笑眯眯地回抱住她，“这不都是借你吉言。”


    “胡说！明明是你自己能力优秀。”


    “是是是。”


    外卖随后就到了，她们在桌上摆开，边吃边聊细节。


    景顺集团给的福利待遇不错，几乎是无可挑剔，现在没有入职，也不知道具体的工作情况。


    温意已经在秦思柠家住了快两个月，她的父母之后会回来，这边离景顺集团也不算近，温意准备自己搬出去住。


    她正想说搬家的事，听见秦思柠兴奋道：“你的工作搞定了，接下来的目标就是找个男朋友。”


    “......这之间有关系吗？”


    “不重要，重要的是男朋友。”秦思柠眼神里带着暧昧，眨了眨美眸，“这么多年了，你真的没有对哪个男人心动过吗？”


    温意脑海里闪过一道身影，随即摇头。


    “你迟疑了！你有！”


    “没有，不然我也不至于单身到现在。”温意抬手摸自己的脸，开玩笑道：“可惜啊，凭我们的美貌，怎么也得身经百战吧。”


    秦思柠笑出了声：“行啊，说百战就百战，我从明天开始给你找一战。”


    “明天？”


    “明晚我有空，找个酒吧放松放松。”


    温意点头答应了：“好，我请你喝酒。”


    “当然是我请啊，庆祝你入职。”


    秦思柠家境不错，对温意一直都很大方，她回江城后所有大开销都是秦思柠帮忙解决的。


    虽然朋友之间不用计较太多，但温意心里还是过意不去，顺着接话：“你都给我找一战了，我必须要请你喝酒感谢。”


    秦思柠也没有再推辞：“我先把地址发给你，我明天开完会后去。”


    第二天早上，温意在网上联系了一位中介，下午跟着他在景顺集团附近看房子，看完后收到秦思柠催她去酒吧的消息，她直接打车过去了。


    “你在哪里呢？”温意在门口时打电话问。


    “二楼的角落。”


    秦思柠来酒吧通常是订包厢，包厢都有最低消费，今天大概是为她考虑才订的外面。


    温意在里面转悠两圈，找不到位置，酒吧里放着嗨歌，实在吵的厉害，两人都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


    她干脆挂断电话，发消息问。


    温意：我在洗手间这边，你们在哪个角落？


    秦思柠：你走反了，我们在最前面。


    温意：好，马上来。


    温意收起手机，转头看见沈斯舟从洗手间里面走出来，穿着宽松的黑色卫衣和牛仔裤，慵懒又随意，配了双白色球鞋，打扮的十分简单。


    “好巧。”她脱口而出。


    酒吧的音乐声太大，温意估计他没有听见，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朝反方向走。


    沈斯舟就跟在她后面。


    温意急着找人，没有多想，在二楼绕了一整圈，终于找到了秦思柠，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对面的长沙发上坐着四个男人，都长得挺养眼，有两个她认识，是大学同学，秦思柠在耳边说另外两个是他们的同事，她礼貌的弯唇微笑。


    不等这场酒局开始，沈斯舟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温意的视线中，他绕过中间的空桌，走到她们这里。


    然后在她的正对面落座了。


    温意微微睁大眼睛，拽秦思柠的衣角，无声的问她是怎么回事。


    她凑过来，贴着耳朵笑盈盈地道：“这位帅哥刚刚一个人坐在旁边喝闷酒，我把他拉过来拼桌的。怎么样，是不是运气很好？”


    “......”


    温意再次抬眼，不偏不倚，与沈斯舟的目光对上。


    他微弯的嘴角透露出几分愉悦，薄唇微张，说的是——


    “是挺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