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后, 叶时衾点，裴叔和刘婶都有些惊讶，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们不知道, 叶时衾经常会家附近, 藏在大树后等着夏帘回家。


    夏帘有时候跟继兄一起走, 有时候。


    很快,


    叶时衾这天晚上偷跑去夏帘家, 看见夏帘和他继兄在家门口的小树上挂圣诞袜。


    夏帘人矮, 站在凳子上还是够不到树枝。


    “明霏哥哥，”夏帘回头，恳求地看着张明霏, “你能帮我挂一下吗？”


    张明霏的圣诞袜已经轻松地挂在了上面。


    “不能，”张明霏抱着胳膊, “你要自己挂，不是自己挂的圣诞袜就不灵了。”


    夏帘闻言，踮起小脚努力地伸胳膊, 他抿着嘴巴, 脸色因为用力而涨红，但还是够不到。


    “我挂不上。”夏帘软糯糯地说。


    “挂不上就没得愿望许呗。”张明霏嗤笑, 甩甩手转身走进门。


    夏帘垂下脑袋，盯着手里的圣诞袜良久, 叹了口气，把圣诞袜放在树下，然后慢慢地走进去。


    叶时衾从角落出来, 走到那株树边，捡起地上的圣诞袜。


    红色的袜子很大很厚实，上面点缀着亮晶晶的闪粉和圣诞树, 小星星之类的圣诞元素。


    叶时衾按了按，发现圣诞袜里好像有东西，想到刚才张明霏说“挂不上就实现不了愿望”，心想里头装的会不会是夏帘的愿望。


    于是他把手伸进圣诞袜，拿出两包糖和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叶时衾把纸摊开，只见上面写了两行干干净净的小字。


    【圣诞老人，你能帮我找到那个仙子吗？感谢她帮我找回玩具。】


    【袜子里有两包糖，一包请帮我送给仙子，另一包送给你，谢谢圣诞老人！】


    叶时衾眼睛在黑夜里格外明亮，他把两包糖和纸条放进自己的口袋，然后站上板凳，把夏帘的圣诞袜挂到树上。


    ……


    翌日，夏帘起的比平常早，他跑到家门口一看，放在树下的圣诞袜不见了，夏帘刚要着急，眼睛一瞟就看到袜子被挂在了树上。


    夏帘瞪圆了眼睛，觉得好不可思议。


    明明昨天他没挂上去的呀……


    夏帘走过去，踩着板凳上去，扶着树桩踮起脚，摸了摸袜子——空的。


    真的有圣诞老人，他帮我去找仙子了！


    夏帘开心地在跳下凳子，跑进屋内，见到张明霏从楼上下来，他开心道：“明霏哥哥，真的有圣诞老人诶，他帮我实现了愿望，还把我的袜子挂在了树上！”


    “真的？！”张明霏惊讶，立马冲出去。


    他要看看自己的愿望有没有实现。


    结果他把圣诞袜从树上拆下，打开来往里看了三四遍都没有。


    自己的愿望清单还在里面，什么都没有。


    夏帘在旁边看着，有点疑惑。


    张明霏气得把袜子丢在地上：“根本就没有圣诞老人，你少吹牛了。”


    “我没有吹牛，是真的，”夏帘摇头，“他真的帮我去找仙子了。”


    “你别骗人了，真以为我那么笨，会相信你吗？”张明霏瞪了夏帘一眼，快步走回家。


    “……”


    这天夏帘到了教室，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聊昨天的圣诞节。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圣诞老人，对吧？”


    “对啊，圣诞老人只是一个故事而已，都是骗人的。”


    他们学着大人的样子抱着胳膊，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聪明，无所不知的小孩子，信誓旦旦地说着。


    夏帘在旁边默默地听着，终于忍不住发出声音：“不对，是有的。”


    几个小孩子齐齐转头：“你怎么知道有？”


    “因为昨天晚上圣诞老人就帮我实现愿望了。”


    “什么愿望？”


    “他去帮我找了仙子，还把我给的糖拿走了。”夏帘认真道。


    几个小孩面面相觑，然后大笑起来：“肯定是骗人的！你的糖一定是被偷走了！”


    “没有！”夏帘红着小脸反驳，“是被圣诞老人拿走的！”


    “就是被偷走了！”


    “不是被偷走的！”


    “略略略，夏帘吹牛皮！”


    “我没有吹牛！”


    夏帘不知道自己的玩偶是被叶时衾找回来的，更不知道拿走他糖的不是圣诞老人，是叶时衾。


    所以他一直坚信自己的愿望真的被圣诞老人看到，并且圣诞老人帮他找到那位仙子，把自己的糖交给了她。


    不久以后的某个下午，冷风瑟瑟，天上偶尔飘着雪。


    叶时衾咬住草莓糖，牙齿用力，糖就在口腔爆裂成渣，碾碎了，一点一点地嚼下去。


    这么冷的天，他还是出来偷跑到夏帘家附近了。


    虽然觉得夏帘今天大概率不会出门，但叶时衾总有些侥幸心理。


    或许夏帘出来了，这样他就能看看夏帘今天穿了什么。


    会不会把自己裹成球？去年看到的毛绒兔帽他还会戴吗？


    叶时衾以为自己还会待在这里偷看夏帘很久，但没想到意外这么快就发生了。


    他之前揍的那帮小孩子发现他站在夏帘家门口，不知道是蓄意报复还是什么，竟然在夏帘家门口高声喊叫起来。


    “妖怪！妖怪来了！”


    “夏帘！你家门口有妖怪！”


    “夏帘，你快出来看啊！根本就没有圣诞老人，没有仙子！只有一个妖怪在这里！！”


    平日里被他们骂妖怪时，叶时衾会愤怒地冲上去揍他们，但这一刻，叶时衾不知道为什么，很慌张。


    尤其是听到门内传来夏帘轻轻的脚步声，离大门越来越近，似乎马上就要打开大门走出来。


    叶时衾脸色惨白，落荒而逃。


    他不想被夏帘当成妖怪，他不想让夏帘知道，没有仙子，也没有圣诞老人，只有一个叶时衾。


    他很怕看到夏帘厌恶的眼神。


    叶时衾拼命往自己家方向跑，听到身后传来孩子们兴奋的，像是打了胜仗一般的喊叫：“妖怪逃跑啦！妖怪逃跑啦！”


    小男孩从来没有那么委屈过，叶时衾跑回家，把自己关进卧室。


    眼泪水突然跟决堤一般涌出来，叶时衾趴在床上哭。


    “呜呜，呜呜……”


    裴叔听到声音，赶紧上楼，第一次看到叶时衾哭得这么狼狈，裴叔也是很震惊，问他：“少爷，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裴叔，”叶时衾擦着汹涌不止的眼泪，哽咽道，“我再也不出门了……”


    裴叔心里揪得发疼，把叶时衾抱过来拍着他的背：“好，不出门，咱们就在院子里玩，裴叔给你买只宠物好不好？你想要猫还是狗？”


    叶时衾抽泣着，脑子里又想到了夏帘：“……想要兔子。”


    “行，裴叔给你买兔子。”


    ……


    叶时衾没再出过门，准确的来说，他不敢出门。


    他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碰上夏帘，然后那群孩子又过来叫他妖怪。


    裴叔给他买了只兔子，在院子里搭了个小窝。


    叶时衾每天除了刻木雕又有了个新任务——养兔子。


    其实叶时衾很想出去的，但是他只能控制着自己不出去，所以他全神贯注的把精力放在一切能让他不出门的事情上。


    看书，拼积木，刻木雕，喂兔子喂鱼，看电视，发呆。


    日子就这样不断重复。


    裴叔和刘婶用了好多办法，买很多东西逗叶时衾开心，但叶时衾就是开心不起来。


    兔子一天天被喂大，变得又肥又漂亮，不知不觉儿童节如约而至。


    今天的小镇比以往都要热闹，青枫镇的每个学校都在庆祝六一儿童节，从早上开始就传来各种各样活泼的音乐声。


    刘婶把日历发到六一节这一栏，愣了愣。


    她回头看着叶时衾，叶时衾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机看。


    这么下去人要憋坏的吧，刘婶想。


    她慈祥地笑着，走到叶时衾旁边坐下：“少爷，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叶时衾摇头。


    “今天是儿童节，街上玩的东西可多了，我们可以去看看，”刘婶轻轻道，“我看好多小孩子玩水枪，等会儿刘婶也给你买支水枪好不好？”


    叶时衾摇摇头。


    刘婶继续哄道：“今天青枫小学有文艺汇演，大家都可以去看的，刘婶带你去看表演好不好？”


    表演？叶时衾缓缓地抬起眼睫毛。


    一见叶时衾有反应，刘婶伸手对叶时衾比划：“每个班都有表演，舞台啊操场啊，装饰地可漂亮了。”


    “每个班吗？”叶时衾抬头。


    “对，”刘婶说，“刘婶刚才问了外面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叶时衾眼睑很轻的眨了一下。


    那夏帘是不是也会在漂亮的舞台上，化着漂亮的妆表演？


    不知怎的，叶时衾突然心跳就快了点。


    他想着要快点赶过去，不然就来不及看了。


    “刘婶，我自己去走吧。”叶时衾说。


    “诶？”刘婶站起来，“你自己可以吗？还是刘婶陪你去吧。”


    “我自己去就行了。”叶时衾戴上鸭舌帽去门口穿鞋子。


    刘婶有些讶然，她还以为要劝叶时衾很久呢，结果叶时衾这么快就要出门了。


    ……


    叶时衾跑在街上，几乎没有停下来喘气过。


    越靠近青枫小学，就听见里面传来热闹欢腾的歌声。


    儿童节学校开放，任何人都能进去，所以叶时衾很顺利地进入大门，又或许保安把他当成了迟到的学生。


    舞台建在操场上，操场被学生和家长里里外外包围得水泄不通，叶时衾来得晚，站在最后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舞台的最顶上“祝小朋友们六一儿童节快乐”的横幅。


    台上音响播放着背景音乐，一个班的小朋友正在跳舞，前面时不时地有人鼓掌。


    叶时衾挤着眉头思考一瞬，立马往校门口跑，保安看见他进来又出去，不解地挠着头皮。


    几分钟后，叶时衾站在操场围墙后的一棵香樟树下。


    香樟树很高，叶片还不大，粗壮的树干横一枝斜一枝地插在空中。


    叶时衾咬牙往上爬。


    他手掌攀着粗糙的纹理，向上攀爬几厘米，就往下滑几厘米，掌心很快被磨出了血迹。


    但是叶时衾没有放弃，只有爬到树干上，才能清楚地看到舞台的场景。


    叶时衾忽然觉得，当妖怪也没什么不好。


    起码妖怪会飞，轻轻松松地就能飞上去了，不用像他现在这样爬得如此艰难。


    围墙里表演结束一个，紧接着又接上一个，不知道过了多少幕，叶时衾终于爬到一株树枝上。


    他双腿岔开，抱着树枝往前面挪动，树枝摇摇晃晃的，非常吓人，但是叶时衾没有感觉，他直起身体往操场眺过去。


    舞台瞬间尽显于他眼底，也正好在这一刻，夏帘他们班上台了。


    叶时衾屏住呼吸，眼睛在夕阳下炯炯有神，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


    夏帘今天果然如他所想的，特别漂亮，是整个舞台最亮眼的那一个，他穿着小西服，脸上涂着腮红和口红，眼睛扑闪扑闪的，被老师安排在第一排的中间位置，随着音乐和老师的指挥摇头晃脑地唱歌。


    台下很多家长举起手机拍照，拍自己孩子照片的同时，也会对着夏帘拍几张。


    叶时衾看入迷了，完全没发现身下的树枝跟树干逐渐分离，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忽然，叶时衾浑身往下一震，他还来不及反应，树枝就断了，他骤然失去支撑，掉了下去。


    砸在地上的一瞬间，疼痛随着四肢百骸袭来，叶时衾瞳孔骤缩，满目都是郁郁葱葱的树顶，两秒后，他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