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香樟树枝繁叶茂，窗外阳光刺眼，伴随着蝉鸣声, 让人心浮气躁。


    叶时, 他今年7岁, 应该上小学的年纪, 但是因为他不善与人交流, 性子孤僻, ，所以没去上学。


    他每，有时候看书, 有时候拼图，实在无聊, 就会趴在窗口发呆。


    就像现在这样，叶时衾趴在窗口边，视河, 落在岸边的柳树下。


    那个小男孩又来了。


    这两年, 叶时衾经常看到他。


    其实次数不多，但是两年的时间加起来, 偶尔也累积成了经常。


    刚开始他是被一个妇女抱着在街上逛，他穿的很鲜艳, 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抱着一只兔子玩偶，乖乖地趴在妇女身上, 后来那个妇女不见了，男孩就自己在街上逛。


    他长得很白，瘦瘦的, 眼睛很大很灵，喜欢笑，但是走路很慢，经常要停下来休息一下。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带很多小零食，周围的小孩看见了全都一哄而上，高高兴兴地分得小零食。


    他似乎自己不吃，每次都带过来给别人吃。


    叶时衾听到那些小孩子叫他“夏帘”。


    夏帘长得比同龄人都要瘦小，矮个几厘米，走路会喘气，感觉很累的样子，身上总是带着各种各样的糖果，五颜六色的，拿出来就被其他小孩子抢光。


    到底什么糖，有那么好吃吗？


    叶时衾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进口糖果，包装精美，价格也很贵，味道自然是上乘。


    夏帘手里的糖果只有简单的透明包装，看起来很普通。


    但为什么他能吃的这么开心？


    叶时衾看到他把一颗粉色糖果塞进嘴里，然后幸福地笑起来，心里更加疑惑了。


    他手里的肯定没我手里的好吃，叶时衾想。


    所以，该怎么让这个叫夏帘的相信，他的糖没有自己的好吃呢？


    除非，除非他来尝一尝。


    叶时衾愣住，片刻后，他粗喘着气，把手里的糖扔到地上。


    他为什么要让这个叫夏帘的人吃他的糖果！


    叶时衾愤怒地拉上窗帘。


    ……


    不上学，待在家里的日子似乎过得特别快，一眨眼就快到冬天了。


    这天晚上，裴叔问叶时衾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叶时衾看了看窗外，他更喜欢晚上出去，因为晚上外面没什么人，不像白天街上有一群讨厌的小孩子，吵吵闹闹的，看见他就叫他妖怪，烦得很。


    于是他答应了裴叔。


    裴叔特别高兴，给叶时衾换上舒适的衣服，牵着他的手出门。


    但是今天晚上很奇怪，跟平常小镇的夜晚不一样，有点热闹。


    街上走过好几个奇装异服小孩子，画着古灵精怪的妆，嘻嘻哈哈地结伴着走。


    “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热闹。”裴叔问超市的老板娘。


    老板娘笑着说：“今天是万圣节，现在的年轻人啊，就喜欢玩这些东西，镇上的学校今天都在过这个节，说是要跟大城市看齐呢！”


    裴叔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家少爷没怎么去过学校，所以从来没跟其他小孩子参加过这种有趣的节日，连儿童节也没有，更别说万圣节了。


    “诶，你家有没有八角茴香？”裴叔问老板娘。


    老板娘：“有，都有！我这超市什么没有啊，你进来看看要什么。”


    裴叔弯腰对叶时衾说：“少爷，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买点东西。”


    叶时衾点头，看着裴叔进去。


    他有点无聊，便坐在超市门口的小板凳上等裴叔。


    夜晚街边灯火通明，正如老板娘所说的，不少小孩子都在街上蹦蹦跳跳，嘴里喊着“不给糖就捣蛋”的口号，互相分糖果。


    他们兴奋地打闹，完全没有注意到角落坐着一个叶时衾。


    叶时衾沉默地坐在超市门口，看着旁边树上挂着的彩灯。


    忽然他眼前的光线被遮住了，叶时衾抬头，看见夏帘站在他面前。


    今天他也画了个古灵精怪的妆，脸上红一条棕一条，画到看不清脸，只有一双眼睛在黑夜里扑闪着，像映着月光的水潭，波光粼粼的。


    天气还不是很冷，但他穿得比任何人都要厚，戴着毛绒兔帽，自耳边垂下两颗绒球，时不时地捂着嘴咳嗽两声，大概是感冒了。


    叶时衾直起身体，他不知道夏帘为什么突然过来。


    夏帘放下手，冲他嘻嘻笑，伸出拳头在他眼前：“伸手。”


    凭什么听他的，叶时衾想。


    但他的身体跟他的脑子一点也不协调，反而极其听话的伸出手。


    夏帘把拳头松开，五彩斑斓的糖果就像雨点那样落在他的掌心，叶时衾怔然，眼瞳里倒映着漂亮的糖果雨。


    他低头，看见掌心满满的好多糖。


    “万圣节快乐！”夏帘的笑声从他头顶传来。


    他在这边附近玩，走过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孩子坐在这里，看起来很孤独。


    夏帘正好兜里有糖，决定过来分给他。


    小学老师说，要经常做好事，夏帘觉得他这样算是做了件好事吧？


    叶时衾盯着手里的糖几秒，突然把糖丢了，摔在地上：“不要。”


    他不需要这种可笑的善意。


    夏帘明显被吓到，随着他摔糖的动作往后退了几步。


    叶时衾背对着超市的灯光，夏帘看不清他的脸，但他知道对方是很不开心的。


    可是他为什么不开心啊？


    夏帘抿唇，把地上散落的糖果都捡起来，放在手心数了数。


    芒果味，青苹果味，葡萄味，榴莲味，香蕉味……


    夏帘恍然大悟，他把手伸进口袋翻找了好多遍，总算找到一颗粉色的糖。


    “给你……咳咳，”夏帘捂着嘴咳嗽两声，塞到叶时衾手里，“草莓味的，只有一颗了。”


    “你要是还不喜欢，我就没有了。”夏帘说完，又开始咳嗽。


    叶时衾握着手心里的草莓糖，呆呆地看向夏帘，这回他确实是震惊了。


    心想这人到底怎么回事，看不出来自己不想要他的糖吗？


    “走啦。”夏帘对他摆摆手，然后转身离开。


    叶时衾胸膛起伏，盯着夏帘离去的背影，心里中有股郁气不得善终，他攥紧拳头抬起来，但是停在半空不动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再次把糖果丢掉，他下不去手。


    草莓味的，最后一颗。


    你要是还不喜欢，我就没有了。


    夏帘的话语不断在叶时衾耳边盘旋，叶时衾咬咬牙，郁闷地缩回手。


    “少爷，我买完了。”裴叔拎着一大袋东西出来，“你还想去哪里逛吗？”


    叶时衾把糖放进左边口袋：“不想。”


    “那我们回去吧。”裴叔说。


    叶时衾点头，跟着裴叔走回家。


    回到家，叶时衾回到自己的房间，趴在床上，他闭着眼睛躺了会儿，把口袋里的糖摸出来。


    透明的包装纸包着粉色的糖果，小小的一颗。


    叶时衾想起来，夏帘每次把糖果分给那些小朋友的时候，自己会留一颗粉色的吃。


    他吃糖的时候笑得非常满足，好像这糖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真的有那么好吃吗？叶时衾想。


    他双手捏着糖，仔细看了看，然后迟疑地解开包装纸，试探着放到嘴边，伸舌舔了一口。


    甜的，酸酸甜甜的。


    好奇怪，明明口感和味道都很普通，没有自己平日里吃的糖好。


    可是莫名其妙的，叶时衾舔完，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叶时衾睫毛轻轻地眨了下，接着把整颗糖放进嘴里含着，侧躺着盖上被子。


    在叶时衾快要睡着的时候，他迷迷糊糊的想。


    今晚的光线太暗了，他没有看清夏帘化的妆到底什么样。


    -


    日子一天天的过，从万圣节那天之后，叶时衾便经常坐在窗边看着外面，一待就是一整天。


    青枫小学是两点半放学，三点之后河边就会很热闹了，夏帘也会在这个时间段出门玩。


    有时候看见夏帘出现，叶时衾那天的心情就会好一点。


    但是久而久之，夏帘渐渐不出来玩了，叶时衾也没再见到他。


    已是第二年的初春，叶时衾主动跟裴叔说要出去走走。


    裴叔和刘婶都很高兴，要知道叶时衾白天基本都待在家里，很少答应出去走动。


    只有叶时衾知道，他出去走走不为了别的，就想看看能不能见到某个人。


    但是他不知道夏帘家住在哪里，只能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他长得好看，路边的小孩子被吸引过来围着他，叶时衾感到不舒服。


    见叶时衾板着一张脸，看上去阴郁又吓人，几个小孩马上转变态度叫他妖怪，叶时衾冲上去把他们全都打了一顿，然后顶着一脸伤跑回家。


    叶时衾又难过又愤怒。


    他再也不出去了，叶时衾想。


    ……


    叶时衾整日待在家里，开始做木雕。


    做木雕费时间费精力，每次一眨眼就过去了一天，让叶时衾全神贯注，也没想过去外面的事。


    他第一个做出来的成品，是一只小兔子。


    叶时衾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出一只小兔子，他只是在雕刻的时候，偶尔想起夏帘的那只兔子玩偶。


    所以当他做出小兔子的时候还有点恍惚。


    他好像很久没看见夏帘了，河边玩耍的小孩子早就换了一批，以前经常玩的那些现在都不出来了。


    现在正值暑假，孩子们都不用上学。


    正好叶时衾刻木雕刻得眼睛有些难受，又升起了出门走走的念头。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看到夏帘，想着出去碰碰运气。


    这次出门，叶时衾没有见到那些讨厌的小孩子，他不知不觉走过好几条街。


    他看见了夏帘。


    已经过了快一年的时间了，叶时衾个子窜高不少，但他怎么觉得夏帘没有长。


    比起去年见到的，基本没什么变化，整个人病恹恹的。


    夏帘跟在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后面，那女人手里拎了两大包黑色垃圾袋，丢进门口的垃圾桶。


    女人扔完，就像干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一样，满足的拍拍手，回头对夏帘说：“小帘啊，对不起了，阿姨对你这些毛绒玩具过敏，只能丢掉了。”


    夏帘站着，眼睛红红的，看上去很难过。


    “而且呀，你快长大了，这些玩具不适合你玩了，阿姨这是为你好，你说出去，别人会笑话你幼稚的。”旗袍女人说完，牵着另一个男孩子走进门。


    那两个人进去后，夏帘吸了吸鼻子，走到垃圾桶边翻找，拿出那只兔子玩偶。


    原本洗的干干净净的玩偶，现在脏兮兮的。


    “对不起，”夏帘抱紧兔子玩偶，抽噎着小声说，“要把你丢掉了。”


    他自言自语了一会儿，恋恋不舍地把兔子玩偶塞回垃圾袋，然后转身走进家门。


    叶时衾藏在树后看了很久，直到夏帘进屋，他才跑到垃圾桶边，把刚才那只兔子玩偶取出来。


    ……


    晚上，裴叔看见叶时衾在院子里洗东西。


    他有点好奇，走过去一看，发现叶时衾在搓一只毛绒兔子。


    兔子耳朵有点脏，叶时衾拿着刷子用力刷着，把脏污都刷掉。


    “少爷，这兔子是哪里来的？”裴叔问。


    叶时衾小手抓着兔子耳朵，放到水龙头下冲洗：“捡的。”


    “哪里捡的？”


    “垃圾桶。”


    “……”


    裴叔万万没想到，自家少爷有一天会去捡垃圾桶里的东西，他要是想买玩具，告诉他一声就行了。


    “少爷，你以后想要什么，跟我说就行，我会去买的。”


    “不用。”叶时衾回答。


    “……”裴叔妥协，“要不我帮你洗？”


    叶时衾摇摇头：“我自己洗。”


    好吧，裴叔叹口气走开。


    叶时衾洗完兔子，把它晾在院子里的晾衣架上，兔子随风飘摇，湿淋淋丑巴巴的，但是已经很白很干净了。


    他看见应该会开心吧，叶时衾想。


    ……


    过了几天，叶时衾躲在夏帘家附近的大树后，看到夏帘从远处走来。


    他刚放学，背着书包一个人乖乖地往家的方向走。


    夏帘就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突然看见院子的矮墙边坐着一只很眼熟的兔子玩偶。


    “！”夏帘赶紧跑过去，蹲在地上，把兔子玩偶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你怎么会在这儿？”


    不是丢了吗？


    夏帘苍白的脸色逐渐变得红润起来，他抱住兔子玩偶，失而复得的喜悦抑制不住：“你是自己跑回来的吗？”


    而且还变干净了，一点都不脏，真的好神奇。


    “太好了，”夏帘抱住玩偶亲了一口，“我回去把你藏起来，这次绝对不会再丢下你的。”


    他把兔子玩偶塞进书包，开开心心地抱着进了家门。


    良久，叶时衾才从树后慢慢走出来。


    夏帘很高兴，叶时衾想。


    我好像，也挺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