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S05E47–Day.6–……

作品:《我最喜欢的人也喜欢你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磅礴的大雨下,金发女性对着自己的头颅,平静地扣下扳机。


    她也是影子吧,枪械、为什么可以伤害到影子的本体?明明波稻……不、等等,波稻也说过不可以伤害手鞠球影子的话。


    又一次、又一次自以为是。明明早在一开始游戏的时候,波稻就嘱咐过他手鞠球怎么样都可以修复,但伤害到影子后就会很麻烦,他却没意识到这句话的潜台词——无论是平面影子上的身体还是屈居于地面的,都是可以被物理伤害的。


    普伊芙美死了,死在他的面前。


    人死如灯灭,那些往事似乎也没有再追逐的必要。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降谷零终于从他的怀里挣扎着扭过头,看见数秒钟前还站着白衣护士的地方是一片空地后,表情是和高中生如出一辙的茫然,“发生什么了……青岛小姐呢?”


    犬井户缔抱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心像是断掉的船锚那样坠入深不见底的海底,一个人飘泊在无垠的海面,只感觉到彻骨的茫然与虚无。


    他呆愣着,有些找不回学习使用了数十年的语言:“她……”


    他当然是厌恶、甚至憎恨普伊芙美的。


    过去的血仇无法被抹去,交织着的歉疚与悲伤化作漩涡、锁链,将他吞没在复仇的沼泽里,又将他拘锁在过往。被这份愤怒驱使着,他杀意盎然,却又在重要的人的注视下,不得已断掉了自己的想法,掐住了心中那只野性难驯的野兽的喉咙。


    不可以那样做。


    他被温柔地这样教育过,早就收起了利爪。


    但应该要这样做。


    对那个人的愧疚和日后才察觉出的爱重是这么说的。


    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在脑海中交织,分不出高低胜负,时时刻刻都在冲突,将他整个人彻底撕裂开来,为此生出的争执与矛盾甚至得以三等份计算——


    而这样无法解决的难题,被题目本身亲手破解了。


    她就这么消失、或者说轻易地死掉了。


    他难以抑制地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


    沙耶……


    高中生仓皇地环视四周,喃喃地念着这个阔别许久,又在近日重新出现在他口中的名字,表情不比幼时来的从容,仍然显得无措而茫然。


    你也在这里、看见了这一幕吗?


    但周围只有冰冷的雨幕,港口的坡道整洁而无机质,不见半个人影,稍远处的工作站里连丁点灯光都没有。整个世界在这一瞬间,似乎只有怀里的温度和重量是真实的。


    降谷零看着那个空空荡荡,与别处没什么不同的地方,逐渐意识到了什么般,紫灰色的瞳孔紧缩。


    那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


    ……要回旅馆去看看才行。


    不管再怎么心乱如麻,看见影子化身的普伊芙美、或者说他所认识的普伊芙美本人以这样决绝的方式在自己面前自杀——虽然不管怎么想都觉得把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很违和——后,犬井户缔仍然飞快地想到了另一个人。


    把他诓骗来日都岛的南方日鹤。


    一个人要放弃自己的生命,一定是因为某些不可抗力或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事。


    假如普伊芙美真的是波稻的下位眷属……


    犬井户缔不知道她到底是奉命自裁,还是出于本身的意愿想这么做的,更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可有一件事是明确的。


    这无论如何都和波稻脱不了干系。


    而同样和波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却表现得一无所知的南方日鹤……


    “……你那是什么表情?”南方日鹤放下手里刚刚从水桶里捞出打算拧干的软布,百思不得其解地瞅了眼满身雨水的犬井户缔,目光一路顺着他来的方向看过去,逐渐险恶。


    降谷零回头跟着看了一眼,不由得心虚起来。他默默地往犬井户缔身后缩了缩,一边仗着身高优势躲了大半个身子,一边把还在滴水的雨衣衣角捏起,试图止损。


    但雨衣可以藏,雨水和鞋底带来的泥泞混在一起,从走廊的另一头一路延伸到他们的脚下的足印却藏无可藏。


    看见仍然正常的南方日鹤,犬井户缔心里松一口气的同时,犯了错后的心虚感同步涌上:“日、日鹤,你先不要生气,我是有原因的……”


    “我没生气。”南方日鹤否认,只是手里的抹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塞进了犬井户缔的手里,“但你这幅……嗯……”


    她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犬井户缔脸上的表情,神色微妙,措辞却犀利得让猫寒毛直立:“好像看见别人自杀后很担心我也会自杀所以跑回来看我的表情是什么情况?”


    犬井户缔:……


    他的表情无疑是最佳答卷,以至于南方日鹤愣了一下后,表情更微妙了几分:“……我说对了?”


    岂止是对了,简直不能再对了。


    银发的高中生尴尬地在她面前呆了一会,像是被训斥的小猫咪那样,在还没自己肩膀高的女孩子面前低下头,认认真真地拧干了抹布。


    他的外置小尾巴降谷零则默默接过拧得干过头的抹布展开,把它叠得像是手帕那样四四方方、整整齐齐。


    “……拧得那么干就没用了。”


    南方日鹤看着他们动作,往日冷淡的眉眼里难得染上了几分真实的无奈,“你们到底看见了什么,是海边有人想不开吗?”


    虽然不是南方日鹤想象里那种想不开,但所有的描述本质上仍然是正确的。海边——事发时他们在港口,当然是海边;有人想不开——自杀的普伊芙美怎么看都不能说是想得开的样子。


    问题是……


    普伊芙美活着,才和他有关系,而死去的普伊芙美,对他而言已经毫无意义了。


    似乎是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犬井户缔愣在原地,和南方日鹤傻愣愣地对视了片刻,无故感觉到一种茫然的轻松。


    一直以来催着他压迫他的压力,随着一声枪响,一切化为乌有。


    他又低头看了看茫然地仰头看着他的降谷零。


    当时被捂住眼睛的金发的男孩子明显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茫然地被犬井户缔从外面急匆匆地抱回来,又小心地看着他的眼色,想要帮忙打个下手。犬井户缔低头的时候,那双紫灰色的狗狗眼就那么乖乖地看着他,带着点担心的意味。


    “KIKI?”他似乎是想要拽住犬井户缔的衣角,伸了一下手却又想起自己刚刚拧了抹布,身上更全是雨水,手伸了一半又缩回去,僵硬地下垂,“南方桑在问你……”


    零是因为他而留下来的。


    幸好、他之前反应及时,没有真的让零看见那一幕……


    就这样吧,犬井户缔在心里下了决断,就这样吧。


    普伊芙美已经死去,诅咒了她的沙耶也该得到解放,过去的往事没有再追究的必要。而这里发生的那些奇怪的事,那些想不明白的事,那些不同于人类的异种……其实都和他没关系不是吗?


    那些都可以不要再管了,现在只有最后一件事。


    他打消掉之后再去寻找波稻问个究竟的想法,只是看向南方日鹤,微微歪了歪头:“日鹤,为什么你和龙之介都没有走,不是说要去大阪的吗……?”


    南方日鹤看向他身后的降谷零,微微挑了挑眉:“零君不也没走吗。”


    “我可以保护他。”犬井户缔毫不犹豫地这么说道。


    可是你没法保护南方龙之介,你甚至没法保护自己——这就是他的潜台词。


    他的视线从南方日鹤身上移开,微微飘向后面,那是南方龙之介的方向。和南方日鹤一样,他也在为拯救几乎浸泡在雨水里的部分旅馆而努力。


    “啊……”南方日鹤满不在意地应了一声,“没事,我们能为自己负责。”


    “……我不是在说这个,我都答应你了,当然也会保护你们!“犬井户缔被她提前走位的话弄得猫猫嘴都撇了下来,整个人开始逆势升温,脸都快气红了,”我是说,日鹤,你们明明可以去安全的地方,为什么非要留下来——“


    “我为什么要离开?”成功逗了他一次的南方日鹤笑了一下,很快又收敛了笑容,整个人显得格外认真,“我不可能离开。”


    “一,这本身就是我做的梦,没道理你留在这里替我收拾摊子,我一个人远远地逃去安全的地方。”


    “二……”


    她目光沉沉。


    “我想要知道一切的真相。无论如何,赌上性命也好,哪怕你没来也好,我也会留在这里——我一定要知道真相不可。”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为什么会隐约觉得梦的一部分已经发生过、另一部分预兆着未来?为什么……


    岛上的一切,都像是静止了一样,不再变化?


    就这么离开,也许能平安地活下去,但是……


    少女用手背推了推略微下滑的眼镜,镜片后的紫色眼睛里满是冷沉的决意。


    就此苟活于世、平庸终生,她可无法接受。


    犬井户缔看了她一会,什么都没说,只是那块被暴力拧干的抹布又回到了南方日鹤的手里。


    “那你要更努力喵。”


    犬井户缔当然尊重她的选择,但至于为她探寻真相而努力……保护她、为她兜底就是犬井户缔能力范围内能给出的最大的承诺了。


    “……?”


    少女捏着那块感觉不出丁点湿润的抹布愣了一下,抬头就看见犬井户缔抱着小学生潇洒离去的背影——


    “Zero,明天就是夏日祭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他的语调兴致勃勃,和以往的游客如出一辙。


    面对跳跃过快的话题,降谷零明显和南方日鹤一样脑袋发懵:“……什么?”


    “Zero对夏日祭没兴趣?不会吧,这可是当地特色夏日祭——虽然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特色就是了——但Hiro和高明可都没这个机会!”


    听到他的话,降谷零还在发懵的脑子骤然清醒了。


    他留下来是因为想帮助KIKI没错,但也确实因此得到了单独相处的机会。对于半大的少年人来说,性命是可以置之度外的,勇气是用之不竭的,船到桥头是一定会有出路的,但和心上人单独相处的时机是逝去不再来的——


    他全然没察觉到自己的眼睛正一点点亮起来,连还湿漉漉地垂着的短发都顾不上,满怀着期待看向犬井户缔,殷殷切切地摇尾巴:“但是,KIKI不是说之后可能会有很危险的事吗?”


    “Zero,之前你有一句话我觉得说得很对!”高中生抱起他,一本正经地抵着他的额头,“我们要相信警察——”


    “所以,我会打个电话给公安,然后努力保护你和日鹤、龙之介,剩下的就不关我的事啦~?”


    小金毛直直地看着面容昳丽的高中生,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耳尖,却一点往后缩的意思都没有,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不争气地怦怦直跳。


    无论看多少次,都会怦然心动。


    “这、这样也很好。”他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一味地看着那个狡黠又轻松的笑,磕磕绊绊地便说了出口,“公民应尽的义务里并不包括见义勇为,这只是社会对公民道德上的要求。作为个人而言,在面对不可抵抗的危险时尽到举报义务便已经足够……”


    反倒是犬井户缔愣了一下,眨着眼睛露出了有些不可置信的表情:“Zero……”


    降谷零明显明白他的欲言又止里藏了些什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手里抓着他的发丝不肯松手:“KIKI,你以为我会叫你一定要拼命去救他们吗?”


    以零这种正直过头的性格来说……


    犬井户缔眨眨眼,心虚地错开了一点视线。但就这个距离而言,别说是明显的视线飘忽,就算是犬井户缔的呼吸快了一拍降谷零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警察的事,是大人的事。KIKI有能力、也愿意的话可以在不危及自己的情况下帮忙,不愿意的话谁也不能说你什么。”降谷零柔和下语气,安抚似地用柔软的掌心抹掉了犬井户缔脸上滑下来的雨水,“我也不行。”


    “去洗个澡吧?”斩钉截铁地说完,金发少年孩子气地皱了皱鼻子,不太想继续这个让自己火大的话题了,“身上都湿透了。”


    “嗯?没事,我没关系。”犬井户缔没能反应过来他的言下之意,还一个劲地盯着降谷零看,左看看右看看,猫眼里满是惊讶之色。


    降谷零:……没救了,这个笨蛋。


    还披着潮湿又冰冷的雨衣的小孩子眯起半月眼,微侧过头,颇为无奈地打了个小小的喷嚏。他打得敷衍而不走心,表演性质明显,犬井户缔却一惊,什么事都顾不上了,拎着他就急匆匆地飞奔进了浴室。


    “再再再坚持一下,我马上给你放热水,Zero,你不要感冒啊——”


    虽然面上不显,但犬井户缔意外是个责任感非常强的人。


    现在这座岛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情况下,降谷零毫无疑问就是犬井户缔的责任,而拎着小孩子出去跑结果让他感冒的话……


    对自觉扛起了照顾他的任务的猫来说,毫无疑问是大失职。


    *


    “我给你洗头发嘛——?”


    KIKI帮忙洗头发啊……可以亲近是很好,但他的头发也很重要。听说外国人都容易秃顶,他怎么说也是混血,搞不好会继承到这点基因,还是从小就注意比较好。


    “不用了。”权衡利弊之后,缩在浴池里的降谷零很遗憾地拒绝了他的好意。


    “那我给你搓搓背嘛?”


    KIKI的力气……大概会被搓掉一层皮吧?


    “也不用了,谢谢KIKI。”


    徘徊在浴室门前的家伙明显还不肯离开,原地踱步了一会后,又把手贴在了磨砂玻璃上,图穷匕见:“Zero,真的不让我进去嘛?”


    果然,这个才是你的目的吧。


    降谷零有点无奈地往下沉了沉,把半张脸沉在微烫的热汤中后,眯着眼睛在水雾弥漫的浴室里扫视了一圈。


    到底是没长开的少年人,他缩着腿坐在浴池一角后,几乎就没占什么空间了,哪怕是让接近一米八的犬井户缔进来,也富有余裕——


    “浴室很小,你进来做什么?”降谷零把额头上那块叠成长方形的毛巾重新用热水打湿、染上热意,随即又稍稍拧干放回自己的额前,还带着稚气的少年音被热气熏得略显沙哑,“KIKI不是不怕感冒吗?”


    他当然不怕,但他怕零在里面溺水啊——哪怕不溺水,浴室里那么湿滑,磕磕碰碰也是不好的啊!


    猫病犯了的犬井户缔在门外急得抓耳挠腮,纤细的指尖在磨砂玻璃上划来划去,那张漂亮的脸也时不时毫不顾忌形象地贴上来,声音哀怨:“Zero,让我进去嘛——”


    “不要。”降谷零断然拒绝。


    老实说,如果犬井户缔在一开始就正常地跟着他进来一起洗,降谷零虽然会有点吃惊,可能会跟着感到点羞窘,但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是犬井户缔自己一开始全然没有这个意思,等降谷零泡上之后,他才开始坐立不安,想要进来看看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


    他直接推门而入的话,降谷零可能会有点生气,但因为知道他是担心,也只是会有一点生气而已,可犬井户缔这个时候倒是端得礼貌,敲着门问他可不可以进来看看——


    如果发问的话,答案只能是不可以。


    他在洗澡,KIKI想要进来的情况下,KIKI直接推门而入是他一贯的作风,降谷零可以做做样子生气,之后也不会有什么遗留问题,可如果是降谷零自己说同意的话……


    同意别人在自己洗澡的时候进浴室,是出自什么心理?


    思虑深重的降谷零清晰地意识到这话不能说,更不能由他说。


    只是把两人的定位摆在幼驯染、挚友、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的话,犬井户缔的“冒犯”情有可原,可对自己的想法心知肚明的情况下,降谷零不能开口。


    ——他一旦开口,就像是在占KIKI的便宜一样。所以,绝对不行。


    于是降谷零这么回答过后,就开始听犬井户缔变着花样的软磨硬泡。


    “总之,不行就是不行——”


    似乎是为了清晰表达自己坚定的拒绝意愿,金发的男孩子想了想,慢吞吞地从浴缸里站了起来。


    离开满缸的热水,乍一接触到微冷的空气时,他本能地抖了一下,温热的掌心搭上圆润的肩膀不断揉搓。为了能快点回去继续泡,在保证不滑倒的情况下他小小地提了速,只是脚掌踩上防滑瓷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瑟缩起足弓,别别扭扭地走到了浴室门前。


    “Zero——”似乎是以为他改变主意来开门,门外的声音骤然上扬,里头满是雀跃。


    回应他的是“啪嗒”一声,锁销被插上的声音。


    “你快点去打电话。”降谷零反过来敲了敲门,语气里满是不满,“不要在这里蹲着了,不可能让你进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前半截:IF线之前写的后半截:前两天竭尽全力回忆着写出来的(一股异味很正常啊不许说我!*观收藏有感:写作,越努力越失败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