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下监控显示屏盖板，简寻之咬了一口蛋卷，寂静屋中唯有她齿间“嚓嚓”的松脆声响。


    转身时，像是电光石火般想到一事，她忙走到茶几边拿起手机，给秦临发了一条消息。


    【嗨~秦秘，能帮我约见一下盛先生吗？越快越好。】


    她怪自己还是反应太慢，盛衍此人本就很难见到。


    昨天在展馆，邱步云故意支开她，恐怕已借此跟盛衍搭上关系。


    A.S华东独家资源，这是简寻之手里最大的筹码。


    ——也是邱步云近来最看重的东西。


    简寻之啊简寻之，你怎能如此大意？


    这六年，真是白混了。


    Artist Studio申海办公室。


    秦临将手机递给盛衍，屏幕上是刚收到的新消息。


    见盛衍点头，秦临便根据老板最新的日程表，插空标注新事项，随后回复简寻之。


    【简小姐，下周一下午茶时间，具体地点稍后发送给您。】


    “盛总这么忙，能抽空见我，实在是邱某的荣幸。”


    简寻之尚不知，此时的邱步云正坐在A.S室长办公室里。


    “邱总监客气了，请喝茶。”


    黑色真皮沙发软背轻陷，盛衍随意靠着，来人的目的他已猜出七八分。


    邱步云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表明来意，提出希望能有继续与A.S合作的机会。


    同时，他将进一步提升鸿启传媒对A.S项目的重视度，即项目负责人职级将由原本的资深经理级，直接提升到执行总监级别。


    换句话说，他可以放下身段，直接跟进A.S项目的所有细节，事必躬亲。


    至于简寻之嘛，只要她安心在自己手底下做事，自然也能继续参与这个项目。


    “小事，邱总监不必特意跑一趟。”


    盛衍如此说，狭长的凤眼中早已窥见对面男人的窃喜神色。


    送走邱步云，秦临回到办公室中。盛衍已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他，半副身影似要被纱帘吞没。


    “室长，这件事需不需要跟Arthur打个招呼？”


    盛衍却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上司和下属，分别轮番约见。你猜，他们是一伙的，还是各怀心思？”


    窗外楼下，邱步云正坐进一辆白色宝马5系轿车，随后驱车离开。


    他用车载电话拨去简寻之的号码，却遭对方挂断，于是他用微信语音给她留言。


    【寻之啊，听晓琳说你身体不大舒服，那就在家好好休息吧。公司的事，不必担心，有我在。】


    扬声器中，断断续续传来邱步云的声音，往日觉着磁性的嗓音这会儿成了催吐剂。


    简寻之不禁嘴角微搐，这语气还真是关怀备至，叫人忍不住胃酸逆流。


    努力克制内心的情绪，她企图装模作样回一句，却被中途插入的电话打断，手快误按了接通键。


    “说吧，什么事！”


    下意识以为又是邱步云打来的。


    “熏熏啊，跟谁生气呐？”


    简寻之微怔，仔细瞧了眼屏幕，是小姨张慕珍的宅电。


    她忙软下声色来：“小姨啊，不好意思，我以为是骚扰电话呢。”


    对面张慕珍面色温慈，笑盈盈地问：“午饭吃了吗？”


    她左手举着座机电话，右手拿着一张照片，想说的话停在嘴边却没敢直接开口。


    简寻之熟知她小姨的套路，懒懒应声。


    “早中晚饭都吃了，棉袄棉裤都穿着，没熬夜没酗酒没抽烟。程彦那小子，不乐意考申海美院，我都问过一百遍啦。”


    ——程彦，张慕珍的亲儿子，简寻之的小表弟。


    “哎呀，那混小子的事我也不想管了，他爱干嘛就干嘛吧。”


    张慕珍似赌气般应声，转而进入正题，“镇上林婶你有印象吧？她有个侄子在市里档案馆工作，熏熏你看？”


    “干嘛，他想跳槽来做策展？”简寻之装傻。


    “哎你这丫头，揣着明白装糊涂。人家小伙子的照片我都拿到了，小模样端正着呢，工作还稳定。”


    “噢，那替我恭喜林婶，她侄子真优秀。挂了。”


    简寻之不喜欢相亲，她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以这样的方式，来挑选共度余生的伴侣。


    可对面的小姨却不理解，忽然冲着空气大声叫唤：“哎哟我的老姐姐啊，你在天之灵也不管管你的亲女儿！我就是个小姨，不是亲妈，我老了管不动咯！”


    ——又来了。


    简寻之扶额，每次一有什么事情不依她，小姨就搬出亡母来压自己，屡试不爽。


    “得得得，您别喊我妈，省的她下凡来教训我，累得慌。”


    简寻之无可奈何地跟了一句，“时间，地点，照片发我。”


    闻言，张慕珍登时眉开眼笑。


    她放下听筒，喜滋滋地走到饭桌旁，将照片递给儿子程彦：“来，这照片给你姐送过去。”


    少年放下筷子，接过照片一看，有些嫌弃。


    “就这，也配得上简寻之？妈，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人眼光多挑，多骄傲啊，看不上的。”


    “说什么呢，我觉得这小伙子挺好，至少比你这混小子好一百倍。”


    张慕珍随手撸过儿子的后脑勺，催促道，“快吃，吃完快给你姐送去。”


    “哎呀，一张照片我拍给她就是，哪用跑这大老远去送。”


    程彦皱眉，不情愿地摸起手机，给这照片又拍了张照片，发到表姐的微信上。


    *


    入夜，简寻之席地而坐。


    茶几跟沙发上，摆满了她从超市洗劫来的各色零食饮料，脚边还有两个捏扁的易拉罐，是刚喝完的啤酒。


    笔记本电脑勉强在茶几上占有一席之地。


    界面已被分屏，左屏是赫时集团发来沟通信息的邮件界面，右屏是跟集团品牌方对接人的企微聊天窗口。


    对方的回信时断时续，似乎在忙。


    从零星的只言片语中，简寻之了解到：


    1、赫时集团旗下高端品牌爱洛莎，对A.S的艺术时尚资源颇感兴趣。


    2、爱洛莎有意合作，却打听到A.S的华东资源已被独家授权给鸿启传媒——这个集团层面暂停合作的小公司。


    外界看来，Artist.S华东首秀由鸿启传媒承办，自然以为独家授权是给了这家公司。


    殊不知，真正握有独家资源的，其实是简寻之本人。


    即，简寻之供职于哪家公司，这家公司就有优先权竞标A.S的华东项目。


    若非如此，邱步云也不会变着法儿地挖她跳槽。


    抠开第三罐啤酒的拉环，她饮下一口，指尖轻敲键盘。


    【Vicky，我大概了解情况了。麻烦你帮忙再hold一个周末，下周一我会正式给你邮件答复。】


    几分钟后，对方回信。


    【我刚才已经收到邮件回复了，是你们总监邱步云发的。他似乎忘记抄送你了。】


    什么？！


    这哪里是忘记抄送，分明是故意将她排除在外。


    很快，Vicky发来一张邮件截图。


    邱步云字里行间一副舔狗姿态，声称有望促成爱洛莎与A.S的合作，希望品牌团队能帮忙先恢复集团与鸿启的合作链。


    邮件抄送名单中，新增了徐凯翔的邮箱。


    ——妥妥的邀功请赏。


    简寻之虽入职时间不长，但也听过赫时集团于去年年底和鸿启中止合作的事。


    于赫时而言，鸿启传媒不过是众多供应商中不起眼的一家，规模不大，人员不精，大型集团服务经验不长。这样的末流供应商，赫时每年可以从集团合作池中踢出好些个。


    可对鸿启来说，赫时就像一座大山，随便从山头某棵树上掉落几颗松子，就够鸿启传媒全司上下吃一年的。


    而品牌爱洛莎，就是这座山上最茂盛的一棵大树。


    这件事是徐凯翔的心头刺，谁能帮他拔了，谁就能在鸿启传媒扶摇直上。


    ——邱步云的心思，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