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楚曦心中的忐忑茫然反而随着轿子的摇晃渐渐平静了下来，难不成她还真能为了这样的事情去怨恨怪罪太子吗？楚曦是做不到的，换做是她自己站在太子的处境，怕是也不愿意为了一个明显是凑合没有任何感情的姑娘而出现在人前，被人同情或者耻笑。


    在永康帝所有的儿子中，太子是最特殊的，而且他也担得起这份特殊和太子之位，这样一个骄傲似明月的人，怎么能忍受黑暗、忍受坐在轮椅人被所有人俯视同情？


    楚曦坐在轿中，微微垂眸看着自己染着蔻丹的指，太子不管如何选择，她都不应去怨怼的，真要怨怼的话，她该怨怼的是背信弃义的陶承，是把她名字报上去的楚老爷子。


    可就算想的再明白，楚曦依旧有一种怅然和苦涩。


    当轿子停下来，楚曦缓缓吐出一口气，收拾了所有的心情，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露出弱态，让旁人看了笑话去。


    楚曦是等着轿门被打开，喜娘扶着她出去，可是外面的喜乐虽然停了下来，却没有任何的声音，她心中有些不安，是出了什么差错？还是说宫中的规矩就是如此？


    若是出了差错？那会不会直接把她送回去？


    应该不会，毕竟皇家最重脸面，那她会怎么样？


    就在楚曦胡思乱想的时候，轿门被打开了，喜娘说着吉祥话把红色绸缎塞到了她的手中，把她扶下了轿子。


    因为红盖头的遮掩，楚曦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能看到脚下的情况，喜乐再次奏响，可是她总觉得自己听到了另一个声音，与这个场合并不相符的声音，好似木质的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


    楚曦一愣，她想要扭头去看看身边，却不敢也不能，在这一刻她心跳得很快，甚至有一种莫名想哭的冲动，她一直让自己不要对陌生人抱有期待，毕竟所有的感情都是相处后才能有的，可是她心底最深处依旧是有期待和渴望的，她捏着红绸的手指不自觉紧了些，偷偷通过红盖头下面的缝隙去看自己的红绸，隐约能确定红绸的另一端确实是往下的。


    所以她真的可以有期待的对吗？


    红绸另一端握在一双修长的指尖，艳丽的红色更衬得他皮肤苍白，萧辰璟一身太子大婚的喜服坐在特意装点过的轮椅上，他双眼的位置被红色的缎带覆盖着，金冠之下发色如墨，他的唇紧抿着看不出丝毫喜色，可就算如此，他出现在这里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重视在乎自己这个妻的。


    楚曦之前就已经被嬷嬷带着走过几遍流程，这会身边又有喜娘的提醒，没有出现任何的差错。


    等走到了大殿之中，萧辰璟被身边的侍卫扶着起身，单手撑着侍卫的胳膊站直了身体，和楚曦一起行礼。


    永康帝看着这般要强的儿子，心中竟隐约升起了些许后悔，他的太子真的很好，却又太好了……


    等到礼成，萧辰璟重新坐在轮椅上，额角已经有了细细的汗水。


    楚曦被喜娘带着离开，永康帝起身走到太子的身边，温声说道：“太子不用管他们，让他们自己热闹就是了。”


    萧辰璟坐在轮椅上对着永康帝的方向行礼：“多谢父皇。”


    永康帝示意侍卫推着萧辰璟去后殿，对着身边大太监交代道：“私下请太医去给太子瞧瞧。”


    大太监恭声应下。


    永康帝这才重新走回自己的位置，笑道：“行了，今日你们自己热闹就是，可不许打扰你们兄弟。”


    其他几位皇子这才笑着应了下来，不管他们心中怎么想，今日都是笑容满面，在永康帝面前说着各种吉利的话。


    “瞧着太子气色比之前要好许多。”


    “太子早些给我添个侄子，我到时候给侄子添个大金锁。”


    明明是太子大婚，可是这番热闹反而和萧辰璟二人没有关系一般。


    此时喜房中，萧辰璟在喜娘的指引下挑开了楚曦的红盖头。


    楚曦第一次见到萧辰璟的模样，哪怕坐在轮椅上双目无法视物，也给人一种不敢直视的压迫感，一身喜服都无法淡化他身上的清冷疏离。


    哪怕是喜娘的声音也不自觉放轻了许多，喝合卺酒时，楚曦的手不小心碰到了萧辰璟的，只觉得萧辰璟的手很凉，她偷偷看了萧辰璟一眼，这才垂眸喝下酒。


    等喝完，就有太监上前接过，恭敬的退到一旁。


    萧辰璟“看”向楚曦的位置，说道：“若是想吃什么与宫人说一声，让他们给你端来。”


    楚曦虽已嫁给萧辰璟，却也是第一次见到他，难免有些紧张无措，这会听了他的话，小声说道：“我知、是太子。”


    喜娘已经退下去了，两个人一时有些无言，屋中伺候的也不敢贸然上前。


    门外的动静打断了屋中的安静，小太监前去开门，很快就回来说道：“太子，陛下让李公公带了太医来，就在门外等着。“


    萧辰璟手指动了下：“带进来吧。”


    李公公很快就带着太医进来，两个人都低着头不敢乱看，行礼后太医才给太子把了脉，说道：“太子并无大碍，只是今日有些勉强，这几日还要多静养些，酒水大荤之物不可再用。”


    萧辰璟说道：“我知道了。”


    李公公又带着太医离开，他还要去给永康帝回话。


    萧辰璟也知自己留在屋中，怕是楚曦不自在更不好意思要膳食，就让身边太监把自己推到了书房。


    有宫女问了楚曦的喜好，很快就退下去准备了，楚曦这才知道太子东宫是有自己的小厨房的。


    楚曦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小宫女为她取下发冠，换下了身上太子妃的大婚礼服。


    不得不说那一身的宫装也着实重了些，楚曦换完衣服后，也觉得轻松了许多，眉眼间不自觉露出几分轻松。


    等宫女端了饭菜来的时候，楚曦就看到荷香，她轻轻拍了下荷香的手，有了认识的人在身边，心中更是安定了几分。


    永康帝也不愿意让人打扰了太子休养，离开之前说了几句，那些皇子皇亲也不是愚笨的，很快就散去了。


    东宫再次安静了下来，太子是梳洗后才回到的卧室，他被人扶着上了床，哪怕是两人的新婚之夜，萧辰璟和楚曦也只是并排躺在床上，这床很大两个人甚至无需挨到对方。


    楚曦心中紧张，哪怕能听到太子的呼吸，她也不敢扭头去看，只能看着上面的床幔，她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问题，可又不知道要怎么说，甚至连翻身都不敢，就怕惊扰了太子。


    萧辰璟的眼睛只是因为中毒看不见，如今因为用药见不得光，睡觉的时候自然是把那覆眼取下，他哪怕如今是个废人，却也是练武之人，自然能感觉到楚曦的紧绷：“无需紧张，等三日后我就搬到书房去住。”


    其实萧辰璟也不习惯身边有人，而且他中毒受伤之后，更是无法忍受陌生人的靠近，可是他新婚之夜就住在书房，对楚曦很不好，哪怕是东宫也不缺捧高踩低说三道四之辈，毕竟他离开京城许多年了。


    只是这些话，萧辰璟不想多言，只是给了一个保证。


    楚曦猛然听到萧辰璟的声音惊了一下，可是很快就放松下来，她并不笨，自然听出了萧辰璟的用意，小声说道：“我、我不是紧张，我也有些紧张，只是……我本以为太子不会亲自与我拜堂的。”


    犹豫了一下，楚曦还是说了实话，他们以后是夫妻，很多话藏着掖着互相猜对方的心思很没意思，而且宫中局势复杂，太子又是这般处境，他们一致对外即可，何必还要花费没必要的心思在对方身上。


    楚曦咬了下唇，强人紧张翻身面朝着太子的方向：“我本以为太子不会出现，可是您牵起红绸的时候，我心中还是感激和欢喜的。”


    萧辰璟因楚曦这直白的话，明显愣了一下，他察觉了楚曦的动作，却没有去看，只是说道：“这本就是我的亲事。”


    楚曦轻声说道：“我知道，只是当时在轿中我就想着，若是太子不出现也是正常的，可太子真正出现我才知道，还是不一样的，就好像有了依靠一般。”


    萧辰璟这次沉默了许久，就在楚曦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听到他的声音：“我是不愿意低于人下，更不愿意听人窃窃私语受人同情，可是总不能让一个姑娘因为嫁给我而受人耻笑。”


    楚曦从未想过是这样的理由，她呆呆地看着太子的侧脸，忽然明白为什么旁人都说太子皎皎如明月了。


    萧辰璟的声音很好听，只是略微带着些沙哑：“别的姑娘嫁人，有八抬大轿夫君亲迎，你嫁与我，本就受了委屈，难道还要不如其她姑娘吗？只要我活着一日，只要你还是我的妻，我总是要护着你的。”


    楚曦伸手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泪却忍不住落下，她不知道曾经被众人称赞的太子是何等风华，却知道如今成为她夫君的太子，哪怕放弃了自己的自尊，也会说要护着她，不能让她不如其她姑娘。


    他们之间是被永康帝指婚的，成婚之前从未见过，他们之间并无私情，太子甚至不知道她的容貌，可是太子依旧做了所有能做的。


    楚曦知道他是太子，可是在这一刻，楚曦觉得他就是自己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