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荷香不知道书房之中楚老爷子和自家姑娘说了什么，只是看着自己姑娘有些苍白的脸色很是担心，可是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等走出正院到了小道上，楚曦才慢了下来，她轻声说道：“荷香，我有些累。”


    荷香赶紧上前扶着楚曦，这才惊觉楚曦的手是冰凉的：“姑娘，我去请大夫。”


    楚曦摇了摇头，她没有说话而是让荷香扶着自己慢慢往回走。


    等回到屋中，楚曦就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说道：“等天亮了，就让念夏去张叔那里瞧瞧，若是信还没送去舅舅那里，就不用送了，和张叔说都解决了。”


    荷香有些疑惑，看着看着自己姑娘疲惫的神色也不敢多问：“是，姑娘放心，天一亮我就去。”


    楚曦嗯了声，轻声说道：“出去吧。”


    荷香动了动唇，最后只是说道：“我就在外面守着，姑娘有事喊一声就好。”


    楚曦没再说话。


    荷香带着屋中的人退了出去，仔细把门关上：“姑娘怕是有些累了没什么胃口，让厨房备一些粥拿回来温着。”


    小丫环应了下来，赶紧去办了。


    楚曦只觉得自己很可笑，就像是外祖父说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还是太高看了自己，也太低看了人性，她并非软弱心善之人，却也不喜欢把所有人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她的外祖父教她读书、习字、识礼，知廉耻，懂荣辱。而她的祖父教她利益、人性、伪善和贪念。


    其实以太子的年龄早该娶妻，只是不知为何当今圣上一直没有为太子指婚，后来草原蛮夷再一次来犯，太子请命前往战场，这一去就是三年，多次击退蛮夷取得胜利，这三年间太子不管是在朝堂还是民间都名声极好，很受百姓的爱戴。


    最后一仗更是大胜，直接打到了蛮夷的老巢，击杀了他们的王并且俘虏了几位王子，可就在回程的时候遇到了伏击，太子身受重伤。


    受伤之前的太子皎皎如月，太子妃之位被无数人觊觎着，而如今的太子妃之位就是烫手的山芋。


    不说一个残废的太子能在这个位置上待多久，就是太子还能活多久都是一个问题，只要真心疼爱家中姑娘的人，都不愿意让姑娘嫁过去，而且这个不知道能当多久的太子妃地位着实尴尬。


    这些事情楚曦一个在闺中的女子都知道，她身为国子监祭酒的祖父不可能不知道。


    其实仔细想想，若非她的祖父是国子监祭酒，哪怕太子已经是个废人，太子妃之位也轮不到她一个父母双亡还退了亲事的人。


    不对。


    楚曦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或者说正因为她母亲早逝，父亲亡于任上，外祖父又曾是内阁大学士，她祖父虽然是从三品，却只是国子监祭酒，这个烫手山芋才落到了她的手上。


    若真是如此，太子的情况怕是比外界听到的还要差一些。


    楚曦到了这会，整个人都已经平静下来，她不是那种怨天尤人，整日哭诉世道对她不公的人，事情既然已成了定局，她不愿意让自己沉浸在那种不好的想法中，还不如仔细想想以后得日子如何让自己过的更好。


    荷香一直守在外面，看见门打开的时候还愣了下。


    楚曦笑着说道：“我有些饿了。”


    荷香赶紧说道：“姑娘略微等下，我这就把饭菜端上来。”


    楚曦应了下来。


    次日天才刚刚亮，荷香真准备出门去寻张叔，却发现府上很是忙碌，管事正低声训斥着其他人仔细打扫，她微微一愣，总觉得哪里不对，管事见到荷香，也笑着打了招呼。


    荷香问道：“这是哪位贵客要登门？”


    管事笑呵呵的：“小的也不知，只是昨天得了老夫人的命令，让辰时之前把府里重新打扫一遍。”


    其实楚府每日都有人打扫，却不似这般兴师动众。


    管事问道：“荷香姑娘这是要出门？”


    荷香强压着心中的疑虑：“姑娘想吃西街头的那家肉饼。”


    管事赶紧说道：“要不我让小厮去跑一趟？”


    荷香笑着拒绝了，只是往侧门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看了打扫院子的下人几眼。


    等到荷香买了肉饼回来，楚曦已经醒来正在梳妆：“让人给堂弟送一些过去，他最爱这一口了。”


    荷香当即让人去送，自己去洗了手来伺候楚曦，说道：“张叔已经让人把消息送到林家了。”


    楚曦闻言说道：“没关系。”


    既然已经知道要发生的事情，楚曦反而没有那样的恐惧和不安了。


    荷香又把今日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会屋中还有其她丫环在，楚曦并没有多说：“想来二婶很快就会把银子还上，你们一会好好清点一下。”


    荷香见此也不再多问。


    就像是楚曦所言，下午的时候，楚老夫人和陈氏一起过来了，不仅把那些银子都还了过来，还给楚曦送了几套衣服和首饰，都是颜色鲜艳适合她这样年龄姑娘穿的。


    楚老夫人好似前几日的事情没发生过，她也是一个真心疼爱孙女的长辈，握着楚曦的手仔细过问她今日都吃了什么：“二丫头怎么吃的如此少，可是不合口？”


    楚曦坐在楚老夫人的身边，她自然知道楚老夫人这不过是一句客套话，而且是被楚老爷子叮嘱过才问的：“是有些吃不惯，口味有些重了。”


    陈氏心中暗骂楚曦矫情。


    楚老夫人温声说道：“一会让你二婶去和厨房说一声，以后你这边的饭菜清淡些。”


    楚曦闻言说道：“多谢祖母。”


    荷香和念夏在一旁点过了银子，确定没有任何问题，荷香才过来说道：“姑娘都清点过了。”


    楚曦对着陈氏笑了下，说道：“辛苦二婶了。”


    陈氏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却还要笑脸相迎，说道：“昨日也是我院中的下人糊涂算错了账，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我替他们给二丫头赔个不是。”


    楚曦微微垂眸，说道：“都是自家人，闹出这样的事情最多面子上难看些，若是换做了外人，怕是要毁了楚家的声誉，二婶以后多注意些才好。”


    陈氏听出楚曦话中的嘲讽，心中恨不得狠狠去扇楚曦几巴掌，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就像是楚老夫人与她说的，她如今低头为的是自己儿子的前程：“二丫头放心。”


    楚老夫人也不愿意在这里多留，又关心了几句就带着人离开了。


    念夏已经检查过那些衣服首饰了，面带喜色说道：“姑娘，那衣服首饰我瞧着都是极好的，倒不是那种故意拿来充数的，而且都是新的。”


    楚曦走过去大致看了眼：“都是堂姐喜欢的颜色和样式。”


    早在平日打交道的时候，楚曦就观察过楚箐的喜好了。


    念夏说道：“怕是被老太爷骂了后，就赶紧拿了来。”


    荷香皱眉有些担忧：“只是这般……我总觉得不安。”


    楚曦随手把东西放在锦盒中：“你们两都挑件喜欢的，剩下的都放起来吧。”


    荷香忍不住问道：“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楚曦看着这些人的表现，怕是指婚的圣旨也就是这两日了，倒是没必要瞒着，她让荷香和念夏留下，剩下的人都退出去，这才说道：“祖父给我找了门亲事。”


    荷香和念夏震惊地看向了楚曦，荷香急忙问道：“可是寻得不好？他们才这般补偿姑娘？”


    楚曦闻言摇了摇头，说道：“陛下为太子选正妃，祖父把我名字报上去了。“


    若是太子受伤前她们知道这样的消息，肯定是大喜的，可是这会却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念夏更是红了眼睛：“可、可他们都说太子命不久且不能人道了啊。”


    楚曦神色一肃，看向念夏说道：“念夏。”


    念夏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跪在地上，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姑娘，奴婢知错了。”


    楚曦缓缓叹了口气，说道：“念夏，这才舅舅那边的人来了，你就跟着他们走吧。”


    念夏顿时红了眼睛：“姑娘，你不要我了？”


    楚曦很喜欢念夏，而且念夏是一心为她着想的：“我会把卖身契还给你，再给舅母写封信，舅母以后会照顾你的。”


    念夏哭着说道：“姑娘，我再也不敢了，求姑娘别赶我走。”


    荷香倒是看出了楚曦的心思，念夏性子太过单纯，姑娘是怕以后护不住念夏，她虽然不舍却没有为念夏求情。


    楚曦蹲在了念夏的身边，用帕子给她擦去眼泪：“傻念夏，你以后替我好好看看外面的风景。”


    此时太子宫中，永康帝看着坐在轮椅上以四指宽的绣着龟鹤纹锦遮眼的瘦弱儿子，眼神有些恍惚，他又想到当初那个坐在马背上意气风发的儿子。


    那时候的他的儿子眼神坚定，大声说道：“父皇放心，儿子一定把草原蛮夷赶出去，让他们对父皇俯首称臣。”


    他的儿子做到了，可是他同样失去了那个骄傲如朝阳的孩子。


    永康帝温声问道：“身边人伺候的可还好？”


    太子像是许久没有说话，声音有些沙哑：“还好。”


    永康帝心中难受：“若是缺了什么，就让人与我说一声，可别委屈了自己。”


    太子许久才说道：“儿子知道，多谢父皇。”


    永康帝看着太子的模样：“我给你指了一门亲事。”


    太子抓紧了轮椅的扶手：“父皇，我这般模样，就不要再耽误人家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