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生河讲述贾冰的故事时，从头到尾，吴臻和林远之都只是当一个听客，无论赵生河情绪多跌宕，他们都没有插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这个悲伤的故事。


    吴臻不得不承认，她共情了，不是因为赵生河说话多入耳，而是面对手里仅仅一张冰冷的信息表，却是一条丧失了鲜活的生命。


    一想到贾冰死前经历的种种，她讲述给赵生河听的就是全部吗？绝对不是，或许她只是挑了几件最让她崩溃的事说了出来，或许她经历得要比想象的还要多。只是，单单这几件事，吴臻却已经觉得窒息了。


    他们查到的信息，只是显示了贾冰因为压力大而选择了跳河自杀。如果不是听赵生河说了，如果不是她死前和赵生河提起了过往，又有谁会知道她经历了这些？


    看向手里的信息表，211毕业，这可是211啊。


    上了大学，还是211学校。


    吴臻想到的不是什么名校毕业却没找到心仪工作，毕竟，只是从赵生河嘴里听到这个故事，就已经想到了，这是一个有着自己梦想却是被现实和家庭打垮的姑娘，她的心不在那些重复无聊的工作上面，她只是有一颗赤诚的心，有着不羁、向往着自由的灵魂，不愿被世俗所绊住。所以，没有任何人可以对她做的决定做评判。


    忽然想起的是，不知道曾经在哪里见过这样一个说法：上大学对于那些乡镇的孩子来说算什么？如果说在上大学之前，他们就像井底之蛙，那上大学对他们来说，就是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可以脱离这口禁锢着他们的井，去外面看那广阔的世界。可上完大学后呢？他们又回到了井里。那对于他们来说，已经见识了宽广的天空，又怎能忍受这狭窄的井呢？


    这一刻，吴臻狠狠地认同了。


    不过，她更愿意将之比喻为笼中鸟。


    他们都是鸟，被一个笼子禁锢住。当有了机会，被放出了笼子，在广阔的天空中翱翔。他们以为从此可以自由，却是没发现，他们的双足一直被锁链链住了，在天空中飞翔了短短的一段时间后，那锁链却是开始把他们一直往后拉，一直拉回了笼子的前面。


    这一刻，他们发现，因为在空中飞翔，他们长大了，翅膀宽了，而那一直锁着他们的笼子，现在竟显得狭小起来，他们已经进不去了。


    可是，锁链一直把他们往笼子里拉，不顾鸟儿凄厉地鸣叫，生生将他们的翅膀折断，鲜血横流。


    终于，折了翅膀的他们，再次被锁进了笼子里，又变回了笼中鸟。从此，再没了机会，去外面宽广的天空里翱翔。


    吴臻有些喘不过来气，觉得窒息，心揪得生疼。


    因为吴臻只是垂着头看着贾冰的信息表，林远之没能察觉到吴臻的神情，以为她只是因为赵生河讲述的故事而发愣。


    林远之在心底唏嘘了一阵，然后看向说完故事，明显出于颓废状态的赵生河。


    听完贾冰的事，一切就可以说得清了。


    郑佩媛是因为头发像贾冰，王晟萍是一个摄影师，和贾冰有着共同的爱好，乔薇的脸有些像贾冰。因为和贾冰或多或少有些相似，赵生河在遇到他们之后，选择了将她们杀害。甚至因为贾冰死前处于抑郁的状态，所以他固执地给所有受害者服药，让她们变得和贾冰一样，也是因此，要求李构、陈池山两人杀人的目标，必须是年轻女性，还让她们必须处于绝望状态死去。


    赵生河喜欢贾冰，当年25岁的他失意间遇到了贾冰，或许对于赵生河来说，她就像一束光一样吧。


    “你把她看作了你生命里的一束光？”


    赵生河抬眼看向开口的林远之，沉默了半刻，然后无声笑了：“光？呵，她没见过光，我也，不配拥有。”


    他的回答让吴臻和林远之沉默了。


    林远之盯着赵生河半晌，可是，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呢？他的动机基本了解了，可为什么呢？


    “你明明喜欢贾冰，遇到和贾冰相似的女孩，为什么要杀了她们呢？”对贾冰这么喜欢，也不至于看见和贾冰相似的人就下手杀害啊。


    赵生河抬了下眼，脸上露出嘲笑，却是在自嘲，不像是在回答林远之问的话，倒像是在自说自话。


    “我看见了她们，如果她还活着，也是这般年纪吧，呵呵。对呀，明明她们很像她，可我为什么要杀她们呢？不，不像，一点都不像！她不是这样的，不是，不是…”


    赵生河陷入了魔怔间，一直重复着“不是”。


    吴臻抬起头看向赵生河，这一刻，她和林远之都明白了。


    因为和贾冰有相似的地方，所以引起了赵生河的注意，而他的杀人动机也恰恰是因为她们和贾冰的不同，因为她们都不是贾冰，哪怕给她们喂了药，她们也不是。


    世上只有一个贾冰，而贾冰，已经死了。


    这一刻，吴臻忽然想起赵生河被捕的时候，那句喃喃自语“好舒服的风啊，可惜，抓不住”，不自觉地，吴臻重复着说出了口。


    明明没有多大声音，林远之有些讶异地看向身旁的吴臻，明显也想起了当天晚上赵生河被捕时说的这一句话。


    而正在魔怔的赵生河却是忽然停了下来，抬起眼看向吴臻，又或许是在看虚空中的某一点，然后笑了，有些苦涩，“是啊，可惜，抓不住。”


    或许，吴臻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所有的都是风了。


    他的艺名“Wind”，画廊名字“Wind”，画展“追风”，画作《追风》、《风起》、《风落》。


    因为在贾冰死后，他将对贾冰的执念化作了风。追风，他试图去追风，或许多少次想要追逐拉住那个喜欢的女孩，可是发现抓不到，所以魔怔偏执了，遇到的女孩，或多或少都失意，甚至用药物让她们变得抑郁对世界失望，偏执地让她们变得和她相像，然后偏执地变态地强迫地将她们留在画作里。可悲，可叹，却也可恨。


    而他所画的三幅画，《追风》、《风起》、《风落》，原来他自己也知道啊，风是抓不住的。追风，风起，或许他还在追逐着，可第三幅画风落，到这里，他已经彻底失望了，也明白了，无论他怎么偏执去将她们变得和她一样，她们终究不是她，那个女孩已经不在了。


    吴臻看向陷入了呆愣间的赵生河，不禁怀疑他是真的喜欢贾冰吗？那种偏执与执着，真的算得上是喜欢吗？


    如果是喜欢，那为什么那么偏执地去要求她们都变得绝望和痛苦？或许这种感情压根算不上是喜欢，赵生河不是喜欢贾冰这个人，而是迷恋贾冰身上的丧，迷恋她眼底的悲伤、失望，这是一种病态的情感，但，绝不是喜欢。


    但不否认的是，贾冰确实是引起了赵生河的迷恋。


    只是，假如贾冰没有死，或许后面一切都不存在了，或许赵生河也不会那么迷恋她，也或许只是重蹈覆辙。


    谁又知道呢？毕竟，那个女孩已经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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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动机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