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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疯人院》 第151章
陈猊远是路过。
他身上通信器没丢,而因为权限和距离的问题,安谷远等人在失联的时候,陈猊远几乎是立刻收到了消息。
没有给人上报,陈猊远也不觉得会浪费多少时间,于是他思考一秒便丢下了那个同行者决定自己过来看上一眼。
不过这一来,原本一直有些无聊的陈猊远倒是精神了起来,他瞥了眼那位让他觉得眼熟的邋遢男人,然后视线转动,有些新奇的看了看被自己砸碎的两层屏障和那些个被藤蔓捆绑着的人,
随后陈猊远伸出手一会张开一会握成拳头,他盯着自己指节,“蛋宝宝先生们,是谁在这套了两层蛋壳在保护你们呀?”
他状态很奇怪,莫名给人一种灵魂与身体不匹配的感觉。安谷远看著明明在问话,可行为动作却又像是陷入了自己世界,还自己跟自己手爪子玩得挺高兴。
这是没有及时修复的后果?
……不。本质上这是高病变度的症状,修复只是让他沉睡,不至于自己把自己消磨过头。
比起陈猊远迷一样的精神状态,他外表其实就能看出一些不太对劲,有些风尘仆仆,宽松的衣服把显得人有些空落落的,露出的手背与脖颈上都缠绕着一些绷带,一点血色的痕迹浸染出来。
但没有战斗的痕迹。
安谷远有些猜测,他面色凝重——得把不死劝回去,他不能一直在外边待着。
因为在想这些事,安谷远一时没有及时回答不死,倒是身后还一直被绑着的人有点激动且疑惑的开口了:“保护?”
陈猊远还是没有看过来,他对着自己的手发出一阵有些怪异的笑声:“不然呢?”
他嘀嘀咕咕:“没见过的病,好奇……”声音低不可闻,但安谷远敏锐的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他下意识身体后仰了一下,但是这微小的反应让陈猊远注意到了。
眼前一花,陈猊远刷的出现在了安谷远面前,这次那双黑色的眼睛与之直视了。
因为靠近,不死身上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安谷远看到对方那惨白的脸色,黑漆漆的眼珠子分明是人类的模样,但安谷远总觉得面前这个人身体里好像藏着一只怪物,下一秒那怪物就会爬出来。
因为病症的特殊性,高病变度的不死还维持着人类的外形,但安谷远曾见过其他病变度高达95%的病人大多是什么样子——非人的外形,癫狂与混乱的神智。
但不死的眼睛里却还存有一丝……克制,就像是有一道阀门,硬生生堵住了将要降临在不死身上的崩坏。
“你为什么没被绑起来?”陈猊远瞪大著眼睛盯着安谷远,他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他有一丝天真可爱的感觉,只是说出的话让安谷远莫名头皮发麻:“你认识他?”
“他认识你?”
“他是谁?”
“你不想告诉我。”肯定意味的最后一句话让安谷远呼吸都屏住了。
陈猊远笑了。
没有回去接受强制休眠,陈猊远便无法入睡,无法停下。
清醒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消磨他的意志,他的状态随着活跃变得越来越差,但因为陈一七曾经的寄生,他的病变度被固定,永远不会再增长,于是精神方面被永久的留下了一道底线,简而言之就是无法真正陷入疯狂,但又一直处在岌岌可危的状态里。
而身体方面……他是不死的,纵使身躯再怎么溃烂,他也只会一直活着。
他无法变成阿梦加,也无法死去,得不到常人口中所谓的解脱。
不过那也不重要。
“是~谁~啊?告诉我嘛!”
陈猊远笑容满面的望着安谷远,黑洞洞的眼眸里什么也没留下——他其实觉得有些焦躁,好像也有些预感,这形成一份诡异的激动,让他莫名亢奋。
或许是认识的人。陈猊远认真想着,眼睛嘴角都弯弯的——所以是谁呢?
是谁留下了绿油油和黑漆漆的蛋壳?保护着这群不知所谓的移动肉块们?
虽然不应该,而且是在过分敏锐的人面前,走神相当不应该,但安谷远无法克制的微微走神了,他眼神微飘,陷入思考——总觉得,不能说出陈一七……呃,陈行这个名字也不能说出来。
一种直觉,说出口事态可能会变成一团乱麻。
这份犹豫十分让人生疑,而安谷远那聪明的队友or下属们以为上司忘记了那个名字,于是在浑身越发散发著黑深残气质的男人疑似要发癫前果断开口:“陈行!”
“那个新出炉的通缉犯!”说话那人还着急的看了眼在危险人士面前走神的上司——不死近些年出的任务虽然算不上少,但是除了出任务人就在强制睡觉,堪称在过着很极端的两点一线生活,所以这位还算新鲜的特管处人员并没有认出不死。
他的逻辑很简单。
谁知道这位危险人士说的是真是假,陈行保护他们这事得打上个大大的问号,但是!通缉令是真的啊!
一个通缉犯有什么可为他打掩护的?而且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家夥看着也不像什么好人,所以这位特管处队员果断选择了自己上司——看着再不回答这位黑深残,自己人挺好的上司彷佛就要挨打了啊!
然后他就发现,在他说完那句话后,周遭的氛围一下变了,流通的空气彷佛变得粘稠了起来,呼吸都不再通畅,那位黑粉头发的男人黑洞洞的眼睛一下看了过来。
特管处队员一下变得有些恍惚,他像是受到了什么强烈的冲击,整个人一下怔愣在原地——对方是人类吗?人类的眼珠子瞳仁会波动吗?
不对……是在波动吗?还是他的错觉?
安谷远:“不死!”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慢吞吞移开了,特管处队员一下子回过神,他惊愕的发现自己浑身湿透了,残余的恐惧让他身体不自觉的颤抖,身上缠绕的藤蔓在微微收紧。
“啊,抱歉。”那位黑粉头发的男人语气轻飘飘的,“我忘记收敛一下了。”
有的阿梦加光是出现在人前就会给人带去震慑和恐怖,高敏锐的人甚至会被冲击得看到幻觉。
陈猊远不是阿梦加,但是他与阿梦加也只有一步之差。
不过此时他看起来一下子变得很正常,比刚刚那种彷佛灵魂身体不匹配的模样要正常得多,那种非人而混乱的气质像是消失了,虽然从外表来看他仍旧很怪异,但是冲击力却小了很多。
而且他脸上的笑容也正常了很多。
但对于安谷远来说,此刻的不死更像是刻意披上了一层伪装的外皮。
他很友好的拍了拍安谷远的肩膀,“你姓安是吧,我记起你来了。”
安谷远有些头皮发麻,但面上没有什么变化:“我的荣幸。”
“所以你不愿意告诉我他的名字,我能理解。”陈猊远温和的表示:“你是为他好,这很好。”
安谷远:“……”
他不太理解,但是他敏锐的感觉到了危险。
不死刚出现的时候他就感到了危险,但那还在正常作用域里——不死现在基本只能出单人任务就已经能够证明对方的危险性了。
但陈行这个名字被说出口之后,那种危险感翻倍了,但与之相反的是,不死的外在表现却是越来越趋于“正常”。
“别担心,别担心。”陈猊远原本微微有些蜷缩的身躯变得板正,他整理起来自己身上有些皱巴的衣物,安谷远因此看到了绷带上溢出越来越浓烈的血液,对方身上宽松的衣服也染上了一点零星血色。
陈猊远视而不见,他尽力将衣服扯平整一些,然后对安谷远展颜一笑:“死亡不是一种伤害。”
安谷远:“……?”
他没听懂。
失血让陈猊远脸色越发惨白,但他眼睛明亮,乍一看还挺有精神的,他肉眼可见的高兴:“谢谢你。”
“不过你们还是在这多待一会吧。”陈猊远大概有些激动,脸上突然崩开一道口子,浓稠的血一下涌出,陈猊远眼睛都不眨的抬手啪的一下拍在自己脸上,放下手的时候那道伤口已经愈合,只有血迹证明了那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伤口不是安谷远的错觉。
安谷远一下想起不死的数据,他鼻子前还围绕着那股浓烈的血腥气,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安谷远还是绷着脸开口了:“不死,你需要修复。”
沉眠会停下不死的消耗,他的精神会松缓,身体会停止崩溃。
虽然他会自愈,那不断溢出的血也不会流干,但痛苦是存在的。
陈猊远新奇的看他一眼:“不,不用。”
“那不是修复。”陈猊远故意发出赫赫的搞怪笑声:“我只是无事可做,所以配合著闭上了眼睛而已。”
而现在他不想停下。
“还是说你是怕我发疯?”陈猊远不自觉变得怪异起来的笑容又恢复成正常的弧度:“别担心,我早就失去了疯狂的权利。”
他应和着安谷远,但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这破了个洞的蛋壳之外,他的心情大概波动得很厉害——虽然恍惚的错位感让他没有自觉——但是身体很自觉的表现了出来。
比如身上裂开的口子比之前更多了,绷带已经无法再完全阻止血液的溢出,滴滴答答的从指尖滴落在地,衣物上的血色范围越来越大,颜色也越来越深。
陈猊远眼睛明亮无比,他有些苦恼的谘询安谷远:“你说我应该在外边等他出来,还是应该进去找他?”
他像刚跟喜欢的人确定了关系似的,为把握不好距离感而苦恼。
安谷远一句话都不想说,他沉默的看着不死,背在侧后方的手在手机上盲打着什么。
陈猊远不在意安谷远的小动作,他也不需要他的答案,只是友好的叮嘱了一下安谷远:“等会外边可能会有些危险,安先生就留在这里看好他们吧?”
“毕竟特管处很难招到人不是吗?”
“多可贵的生命啊,死一个就会少一个。”
语气里没有威胁的意味,但是却胜似威胁。
安谷远面无表情的把消息哐哐发了出去,虽然希望渺茫,但他真心很想要那位六角疯人院的院长赶紧出现把不死给捞回去。
“嗯?”陈猊远突然扭了下头,然后他冲几人挥了挥手:“他要出来了,看来不需要我犹豫了。”
“那么下次再见,先生们~”
不死半点不含糊的离开了,顺带在出去后给他们糊了一块什么东西把他自己砸出来的洞口给堵上了。
“……”安谷远刷的掏出手机看了眼,确定了自己消息已经发出,而且此刻手机还有点微弱的信号——那么他敢肯定不死堵洞口的东西不是什么病症产物,大概是周边的石块或者残垣断壁。
“你们别乱动,等待救援。”回头说了一声,同时安谷远手指灵活的翻出一个手机号拨打了出去。
*
这么些年锻炼下来,陈一七已经足够敏锐,就算探查在界间里被限制,但出于警慎,他不会在离开界间的时候忘记自己这项能力,反而会立刻重启探查,确认周遭的安全。
但这次他确实疏忽了,因为解决这个界间他一个小时都没用到,出乎意料的简单。
而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一般是出不了什么事的,根据他进入界间之前的探查,周边压根根本没什么其他人,所以就算有人在他进入界间后赶过来也不会那么快。
因此他疏忽了。
界间破碎,陈一七将天晶放入身体,他从高处掉落,因为死不了而没有做任何反应,只是看着气球基地被死掉的巨人体型阿梦加压迫着跟着他坠落。
而界间边缘处的气球没被压着,一小部分晃悠着在雨水中往更高的天空上飘。
气球爆炸形成颜料,沾染在草木、泥土、尸体上,而毛毛细雨只将其在小小的范围里晕染开。
——如果雨再大点就好了,说不定就能冲刷掉这些乱七八糟的颜色。
陈一七砸在地上,他比碎掉的气球基地晚一点落下,所以没落到瓷实的地面后被埋上,而是落到了一棵倾到的树干上,他甚至听到身下有气球爆炸的声音!
以气球基地的厚度来说,在二层的安谷远他们应该被埋了吧?
幸好他提前给人套了保护层——陈一七在疼痛中面无表情的分心想到。
从高处落下,就算身体素质远超常人,陈一七也感觉到了内脏的碎裂,他只吐了几口血,身体就又很快自发修复好了,于是陈一七就干巴巴躺着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细雨让他的长发开始变得湿润,不小心沾染上的颜料正在褪去,皮肤上黑蛇的鳞片也在消退。
他整个人狼狈不堪,但是以黑蛇身躯进行纯肉搏的战斗偏向于发泄,所以陈一七心情还挺好的。
至少这一秒钟还挺好的。
不过下一秒他的脸色就变了。
他先是发现了不对,然后才使用了探查类的病症,像是应激反应一样的使用,绿色植被哗啦啦的生长了出来,包括他自己身上。
但很快陈一七又强制冷静下来,于是那些植被又飞快从他身上脱落。
病症之间的联系让他先一步发现了周围有他寄生过的人存在,而且那个人还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但之后下意识条件反射的探查却又再一次将人选确定,这下陈一七连糊弄自己都做不到了。
他在泥堆和颜料之中缓缓坐起,浑身紧绷而又无比沉默的望向前方正笑盈盈看着他的男人。
那张熟悉的脸让陈一七有一种诡异的错位感,就好像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一样。
只是对方一开口,与和善面容截然不同的刻薄言语形成了强烈反差,一种割裂感就扑面而来——
“哇,小十七,你可过得真狼狈啊。”
第152章
时机是不太合适,但是可能因为紧绷过头了,于是陈一七无法控制的发散思维——阿远以前明明是喊他哥哥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喊他都会在名字前加个小字了啊。
总觉得有些失落。
而且这么突然的出现在面前,还是在他战斗完觉得结束了,有些放松的时候……总有一种在玩恐怖游戏时打完最终boss结果一扭头发现boss突然复活了,而且还就站在他身后。
还有这张脸,他明明应该是觉得熟悉,但是离开那具身体之后,以这样的、另一个人的角度看向“自己”的脸,居然反而是觉得……陌生。
陈一七在心里狂刷一些混乱的吐糟和言语,不过表面上却只是眨了一下眼,看着很淡定的模样。
为了勘破幻境而留下的那只纯白色眼眸还留在眼眶中,陈一七注视陈猊远的时候,那只白色的眼睛一片空茫,能感觉到视线混乱、不受主人具体控制的落点——也就是说,这只眼睛没有像边上那只浅色眸子一样在注视着陈猊远。
陈猊远抬脚朝陈一七走过去,他脚步还算轻快,飘飘细雨更像是在他周身围绕了一层薄薄的隔膜,看起来有种模糊感。
陈一七有点想跑,但是他身体却完全没动,甚至没有从地上站起来,而且他浅色的眼睛甚至在看到陈猊远之后就再也没有移开过一秒。
陈猊远平静的走到了他面前,因为界间是从空中落下,泥土与树木在地面形成了高低不平小坡,陈一七的降落点是在小坡上,而陈猊远长腿一迈就踩在了低于小坡的一截树枝上。
因为位置的高低不一,所以陈一七即使是坐着,脑袋也快到陈猊远胸膛位置。
陈一七视线下意识下移了一点,他看到了对方身上的绷带和正在渗透出的血迹,即使有雨水掩盖,陈一七也闻到了那股浓烈的血腥气。
他还没对此给出什么反应,那只容纳着白色眼睛的眼眶突然被按住了。
被挖出来后都具备着活性的眼睛下意识鼓动了一下——它感到了威胁。
陈一七对陈猊远没有防备,所以那只手按在他眼睛上,酸涩和刺痛传来后,他才后知后觉发现陈猊远对他动手了。
宽大而骨节分明的手掌压在他的侧脸,大拇指则是按在他眼眶之上,那只手的温度跟他脸几乎没有差别,不怎么凉、也不温暖。
有点怪。
陈猊远垂着眼眸,眼神莫测,不过嘴角挂着笑,说话的声音也带着笑,温温柔柔的、彷佛含着甜丝丝的糖一样:“我可以把你这只眼睛挖了吗?”
“太丑了。”
陈一七与他对上视线,那只白色的眼睛却有些慌乱的想要逃离,但主人却也在下一刻放弃了它——“好啊。”
“你把它挖了吧。”
反正他自己也是打算挖掉的,不然正常的眼睛长不出来。
“……”
陈猊远似乎是发出了一声嘲讽的短促笑声,又彷佛只是嫌弃的嘁了一声。
陈一七那只明亮的琥珀色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陈猊远没有跟他对视,他另一只手漫不经心的抬起按在陈一七后脑勺上,他固定着陈一七的脑袋,按着白色眼睛的大拇指往下——
疼痛的感觉还没有陈猊远触碰他皮肤的微凉感重,不过有血色飞溅,陈一七看到自己的血落在陈猊远胸膛与侧脸上。
陈猊远食指和大拇指捏着那只白色、蠕动着的眼珠,往下滴的血混合著他身上伤口崩开而溢出的血,一同滴在地面。
陈一七不到一秒就生出了新生的正常眼珠,这下他两只同色的眼睛都看向了陈猊远。
“你不离开吗?”陈猊远捏碎那颗白色的眼珠,然后他甩了甩手。
陈一七仍旧注视着他,他真心实意的笑了一下,如实道:“我还想再看你一会。”
太久没见后是会恐惧重逢这件事情的,陈一七也确实感受到了那份恐惧,不过走近之后那些乱七八糟的感觉全部消失了,陈一七只觉得开心。
毕竟真的太久太久没见了。
而他,很想念他。
陈一七盯着陈猊远——这个发色很适合阿远,瞳色好像比以前更深一些,瘦了些,皮肤也更白,虽然不是健康的白,但也很好看,如果没有那些伤口就更好了,鼻尖那浓烈的血腥气简直让人有些反胃。
陈一七一寸一寸的打量着他,然后眉头皱了下,他想问些什么,但是又憋住了。
“嗯~你没变呢。”陈猊远伸手摸了摸陈一七脑袋,那本就淩乱的长发被他像薅小狗一样薅了几下,于是一下变得更加淩乱,甚至可能打结了。
他深色的眼眸与漆黑背景映衬,陈一七恍惚了一下,然后他听见陈猊远的声音有些轻飘飘的,像是被风从远方吹过来——
“还是那么天真乐观。”
眼前的陈猊远变成层层叠叠好几个模样,他的声音也越来越轻和远,眩晕的感觉如海浪一般强烈袭来。
莫名生出一种要摔倒的错觉,陈一七下意识抓住陈猊远手臂,对方很体贴的顺着他力道往下放,然后自然而然的扣住对方手掌,手指交错,紧紧交缠在一起。
陈猊远脸上的笑容没褪去,只是黑色的眼睛里透着冰凉的意味,他抓着陈一七的手,看着对方身体摇晃,眼神逐渐涣散。
浓稠的血液从自己身体里流到了陈一七手上,陈猊远往前一步,然后举起手,他将人从地面上拉了起来。
陈一七摇晃发软的身体根本站不稳,他仅靠那只紧紧扣在一起的手支撑着:“阿远、你……”
“你知道的。”陈猊远仍旧笑眯眯的,他看起来很平和,只是不断裂开的伤口却暴露了他的心情,它们蔓延到了绷带之外,到了陈猊远的额头、鼻梁、脸颊、嘴唇上。
像干裂了的土地。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你更了解我。”
陈一七腿一软,他脑门砰的一声砸在了陈猊远的肩窝,但陈猊远立刻抬起空余的手捏住他后颈把人拉开了一点。
这只手没有那么凉,但抓着后颈的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陈一七抬起头看着陈猊远嘴唇上裂开的那道伤口,它并不平整,有些歪曲,但伤口不深,血凝成小珠子一点一点的往外冒。
“也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陈猊远看着陈一七的眼睛慢悠悠的接着说,他气息也是凉的,因为这个过分接近的距离,说话之间那携带着血腥气的呼吸扑面而来,让处于混乱、虚幻、堪称醉酒状态的陈一七有些迷茫。
他盯着陈猊远嘴唇上的血珠子在一张一合之间滚落。
“你应该有办法离开。”陈猊远垂眸看着陈一七,时间太久了,所以他状态不是很好,眼睛能看的一切产生了变化,于是现在他眼中的小十七是个扭曲的缝合怪,丑的不得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或许才是真实的模样。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他又没办法因为自己的小狗狗变得狼狈又丑陋就选择丢掉。
陈猊远嫌弃的选择凑近贴贴自己丑陋的小怪物,雨水和血液混合,黑粉的头发凝结,于是他也变得狼狈起来:“小十七,你能离开。”
他轻轻的说,语调像是在轻快的哼着歌:“但你要离开吗?”
“要又一次离开我吗?”
他笑着,声线却慢慢放低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的,那双黑色眼睛眯着,让人看不清其中翻涌的情绪。
很刻意,但却足以让人心软。
陈一七并不清醒,但是没有很严重,毕竟他有部分意识早就提前被分割了出去,就是待在元英英身边的人偶。
在这边感到不妙的时候,陈一七就将部分意识转移了过去。
酒店房间里,人偶在黑暗之中睁开眼。
陈一七没动弹,他脑子里很快判断出现在影响到他的不是什么病症,而是药物。
阿远的病症是陈一七得到的第一个病症,也是支撑他吞噬所有病症的基底,并且他们本质上是同一个人……又或许还有别的原因,反正属于陈猊远的弱点他也一直都有,哪怕现在他从头到脚的血肉都与陈猊远没有一点关系了,这个弱点也仍旧保留着。
意识多半在人偶这边,但主体能够感受到的一切陈一七还是能感受到,被药物影响的感觉虽然因为意识分割而减弱的,但本质上还是存在着。
话说陈猊远有被影响到吗?毕竟他们的距离很近——那大概也被影响着,不过阿远比他抗性高,所以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
手指、后颈、贴合的身体,雨水和血液的流动,明明人偶是躺在什么都没有的床上,但陈一七还是浑身不自在。
很怪。
像是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在拚命拥抱,明明无比亲近,但是……但是……
——“……要又一次离开我吗?”
说话的声音就在耳边,陈一七浑身一颤,他突 兀的抓紧身下的床单,然后又很快松开。
“……”
陈一七无奈的、慢慢举起双手捂了下脸——好吧……好吧……
就一次、就一天。
大半的意识自投罗网一般的回去了,昏昏沉沉的感觉瞬间上涌,冰凉的雨水和皮肤、微热的血液,还有滚烫的呼吸。
陈一七艰难的用头撞了下眼前变成了好几个的陈猊远,从额头反馈回来的触感来看他是撞中了真的那个。
陈猊远后撤了一点,那裂开又愈合、愈合又裂开的嘴唇还在冒血珠子,陈一七无法自控的看着它。
——自己送上门被坑还是第一次,主意识等会昏迷了的话,人偶那边估计会更呆,希望元英英能照顾一下那个躯壳……
啊啊……虽然是自愿,但是……
天坑的经历养成的本能告诉陈一七,失去意识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所以恐慌无法避免,陈一七忍耐着,最后在不安中有些迁怒。
于是陈一七用混乱的脑子做出了决定——他要欺负陈猊远。
不是他的话,他不会心软,不会自投罗网,不会让自己失去意识。
手背还染着气球爆炸的颜料,雨水把它渲染得乱七八糟,但指尖却是干净而湿漉漉的。
陈猊远脸上挂着一直没有变化的笑容,像一张面具,只有黑漆漆的眼睛转动着、看着自己丑丑的小怪物伸出了爪子,然后生气的按在他嘴唇裂开的伤口上——
小怪物搓了搓他的嘴巴。
嗯……陈猊远思考了一下,然后在看到两人到现在还紧握的手上的血液时反应过来,他笑眯眯的敷衍开口:“哎…好痛哦……”
面前脏兮兮的丑陋小怪物却是一下愣住,生气的爪子瞬间变得轻柔,然后他露出一个懊悔的表情,脑袋慢慢贴近过来。
小怪物单手捧着他的脸,安抚的舔了舔他嘴角——他大概是想舔那道伤口的,所以在没感到血腥气的时候他又移动着嘴唇,直到最后准确的吻在了陈猊远唇上。
“不痛了。”小怪物晕乎乎的眼睛里透着心疼,他处于混乱又不真切的状态里,忘掉了陈猊远不会疼痛的事情,他有点着急,含含糊糊的声音从唇缝溢出——
“……很快就会好了,阿远。”
“很快就不会痛了。”
第153章
陈一七做了个梦,他能够清晰的辨认出这是个梦。
漫天瓢泼大雨里,前方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黑粉渐变的头发湿漉漉的,漆黑的眼睛无神的望着天空。
陈一七的视角在侧方,而在这片如同高山崩塌后的废墟上,陈一七看着不远处的陈猊远。
大雨之中,对方胸膛被树枝贯穿,整个人半悬挂在空中。
其实是挺美的画面,虽然死亡、荒芜、绝望溢满了整个空间。
陈猊远这个死状似乎是在奔跑途中被背刺,他胸膛被树枝带着向上,脑袋后坠,脖子的骨头大概是断裂了,所以才能形成这样的弧度,足尖轻触着地面。
枝干是向上的,所以枝干上的陈猊远也是向上的。
虽然他是死的。睁着的黑色双眼没有一点光泽,苍白的皮肤上全是裂纹,红色的液体密布全身,而雨水冲刷着他。
是死的。
没错。
是死的、东西。
死掉的,就不是陈猊远了。
那么,是谁让宝物变成了死物?让珍贵的陈猊远变成了一团毫无意义的肉块。
陈一七移动着视线。
梦里他好像不能动——或许他是一团空气、一株野草、一滴雨水。
所以他不能自由的行动。
陈一七有点着急,但除了着急就没别的了,他很理智,因为这是梦,所以他很理智。
他看向那枝干,顺着枝干往死去后毫无意义的肉块下方看、后方看。
然后他在枝干尽头看到了一棵树,五颜六色的繁花盛开在枝头,明明是瓢泼大雨,但却没有雨声,只有风声,它们穿过花朵与枝丫,细碎的声音不停响着。
风穿过树上花的声音,是人说话的声音。
陈一七听了好半天,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是我杀了他。
是我杀死了陈猊远。
从我身上长出的枝丫,刺穿了人类血肉组成的身体。
耳边的声音在这一瞬间爆发,听不懂的呢喃,尖锐的怒骂、悲泣的诉说……陈一七突然能动了。
他从空气?植物?雨水?反正是不自由的东西变成了人类,有双腿有双手,于是他朝前跑去,然后抱住枝丫上死掉的陈猊远。
他死了。
我没救下他。
是我杀了他。
我是为此诞生的,如果是这样的结局,那我也是毫无意义的。
所以……“我”也死了。
四肢突然变化,陈一七抱不住死掉的人了,因为他没有了双手、没有躯干、没有双腿。
他是一团又一团的被缝合起怪物,无数怪物组成了他。
他不是空气、植物、雨水。
他不是那样美好的东西。
他是丑陋的、扭曲的、无能为力的怪物。
……
陈一七刷的睁开了眼睛,他眼瞳剧烈颤动,无法呼吸。
因为陈猊远满是血腥气的右手正紧紧捂住了他的口鼻。
彷佛要掐死他一样的捂住了他口鼻。
这是一片漆黑而狭小的空间,太封闭而无法分辨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啊,醒过来了呢。”陈猊远松开了手,然后他又趴回陈一七身侧,半边身体却还压着对方。
身下是床铺,很柔软,躺着的感觉像是陷入了云朵中。陈一七睁着眼睛无法动弹——虽然被强制叫醒,但他还没有摆脱梦境。
大雨的潮湿气,尖叫与悲鸣还在无形的追着他。
即使是黑暗之中,他也浑身上下散发著显眼的、浓郁的无力和恐惧。
于是贴在身侧的陈猊远突然在黑暗里再次伸出手,他动作并不轻柔的扳过陈一七的脑袋,然后张嘴咬了上去。
先是下巴,然后是侧脸,最后是嘴唇。
他没有轻重,但闻到不属于自己的血腥气溢出的时候他又放轻了点,然后学着晕乎乎版小怪物那样舔着他。
但没两秒,他又放弃了这样不适合自己的轻柔——温柔是小怪物的,他没有。
陈猊远手移动着按住了陈一七脖子,大拇指上抬卡着对方下巴迫使沉浸在恐惧里的人抬起头,他力道很大——近乎想杀死对方那样的力道。
他禁锢着他,然后亲吻着他。
血腥气仍旧浓烈,但是身体是干燥的、热气腾腾的,毛茸茸的头发也是蓬松而柔软的。
陈一七回过神——疼痛、干燥、滚烫,没有雨水。
这是新的一天,大概没有下雨……或许外边有阳光。
因为陈猊远身上很暖和,不同于那微凉的手,他的身体很暖和。
陈一七不自觉的回应着,他眼眶发烫,有些刺痛。
那双麻木的手伸出捂住了上方陈猊远的耳朵,就像是捂住自己的耳朵,于是嘈杂混乱的声音褪去,他像是从一群在细数他罪行的恶鬼之中爬了出来,虽然伤痕累累,但是成功逃了出来。
……
“……”
陈一七双手被按着,他竭力冷静着问:“这是哪?”
亲完了,清醒了,陈一七又想跑了。
在一些人身边,人总是会变得软弱一点,这不是不好的东西,偶尔陈一七也需要这份软弱,但是并不是现在。
陈猊远一手环着陈一七的腰,一手掐着陈一七的脖子睡了一觉,现在很精神,至少比中了药半昏迷过来的陈一七要精神。
如果不是以诡异姿态抱着的人突然颤抖,陈猊远大概还能睡一会。
“哪啊……”陈猊远压着陈一七,刚刚亲吻的时候他粘贴来的,现在也没下去,他单手就按住了陈一七的两只手腕,声音慢悠悠的:“疯人院。”
陈一七怔来下,然后整个人僵硬成木头了:“呃…我好像听错了,你说的是应该不是疯……”
“六角疯人院。”陈猊远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恶魔一般:“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陈一七:“……”
他就说失去意识会很可怕吧!!!
陈猊远贴着僵硬的木头,很自然随意的开口:“我是怎么死的?”
陈一七:“我……等等?”他及时反应了过来,有些迷茫:“我昏迷的时候说了什么?”然后被误会了吗。
但不应该,他早就学会了沉默,即使是喝醉也不可能说出什么,更别提做梦。
“其实总的来说只有三种死法。”陈猊远移动了一下,他呼吸扫在陈一七耳朵和脖子连接的地方,温热的气息,但说出的话让陈一七如坠冰窟:“自杀,阿梦加,或者被阿梦加杀死。”
几乎摆在明面上的试探,恶魔从地狱爬向人间,陈猊远漫不经心的在黑暗中看着陈一七苍白的脸,黑色长发淩乱的铺在床上,有种让人无法平静的美感,特别是此刻对方又开始在崩塌。
陈猊远有点开心,他用自己的侧脸粘贴陈一七的脸颊:“两年前,我开始断断续续做梦。”
他在疯狂的边际,连着梦都是淩乱分散的碎片,提取不出任何信息,但是差不多两年前开始,梦开始有了逻辑。
像是提线木偶一样的自己经历了一段又一段人生,然后不停的死去。
自我了断又或者被阿梦加杀死,亦或者变成阿梦加。
后来他才意识到,梦里操纵他这只木偶的人是陈一七。
死掉的也是陈一七,他只是在体验陈一七所经历的部分事情。大概是渊鱼血又或者是他们高度重合的灵魂导致的——毕竟他们本质上是同一个人。
总之,他在一些情况下会以梦境的方式知道陈一七那边发生的事,因为清楚自己的病症已经回到了陈一七身上,他不会真正死去,所以陈猊远并不担心他。
完全没担心他。
但是,梦境里的时间对不上,那时长几乎可以说是一段又一段新的人生了,因此陈猊远刚开始没有意识到那是现实。
“我梦到‘我’不断的成为小孩,一次又一次长大。”经历与现实相同又或者完全陌生的经历,陈猊远摸着他的耳朵,声音寻常:“然后死去。”
人的死亡是分为正常与不正常两种,生老病死属于正常,其他也是不正常,而每一次梦里的‘陈猊远’,也就是陈一七,都是不正常死亡。
无论是怎样的人生发展。
陈一七感觉自己灵魂在撕裂,就像是陈猊远身体崩坏那样,不断的裂开一道道伤口。
——他不知道他所经历那些事情的时候,陈猊远也在。
陈猊远看着他的表情,几乎遏制不住自己的笑容,他亲昵的吻了吻陈一七变得冰凉的嘴唇:“果然是真的啊,那些梦。”
陈一七抿紧了嘴唇,睫毛颤动——
天坑最后一个界间,现实世界只过去了一年,而他却是度过了或长或短的六十七段人生,因为找不到出口所以他被困在没有尽头的人生里。
阿梦加想要消磨他,而他想要杀死阿梦加,所以每一段人生都是坎坷的。
“规则……”陈一七挣扎着,他呼吸短促:“是那样的。”
那个界间,或者说那个世界里是那样的——先是变成毫无力量的幼年体,这个时期世界充满恶意但阿梦加无法主动出手,不能以非自然的力量攻击他。然后是少年体,他一定会被感染,一定会成为病人,不过原本被压制的病症会慢慢出现,但同时数不胜数的阿梦加会攻击他,而人类也在折磨他。
陈一七死在这个阶段的次数最多,但因为不死这个病症,所以他会重生,阿梦加针对这个病症,让他每一次的复生都会回到幼年,然后再压制住一两个病症让这次复生无法使用。
有时候也能幸运的活到成年,那时候他拥有的病症几乎都能全部解封,但是病变度会变高,现实里他不受影响,但那个世界里他会如同正常病人那样,慢慢疯掉。
身体在异化,精神岌岌可危,幻听与幻视从不间断,他在分不清真实与虚幻中成为阿梦加,然后在那一刻他又一次复生。
陈一七知道这是为什么。对他来说成为阿梦加只是一种死亡方式,就跟自杀、或者被杀死是一样的,因为他无法真正变成阿梦加,即使不断的被动摇和影响,被给予虚幻的真实,他也只会以正常人的方式疯掉,也不会是被提高病变度而疯掉。
即使掌控那个世界的阿梦加仿真得再好,再怎么让他一次又一次变成‘阿梦加’,这个结局也不会改变,他只会死亡后重来,或者一直活着。
就算力量到最后几次被压制得一无所有,在幼年阶段就很容易死亡,那他也能活着。
以弱小的方式活下去。
所以在第六十七次时,漫长人生之中,不断使用着力量的阿梦加先一步疯掉了。
陈一七并不是很惊讶,在后边阿梦加不再试图杀死他,而退而求次的想方设法想要他步入疯狂的时候,就注定它会输。
毕竟他的病症会停滞病变度,陈一七猜想自己会使用病症的那个时候,自己的病变度就停滞,永远不会增加了,阿梦加就算给他看到、感受到真实的疯狂幻景,不断给他堆栈会导致常人绝望发疯的一切,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他会变成疯子,而不是阿梦加。
但是陈一七不知道陈猊远看到了这一切。
第154章
他以为他保护的人至少不会再经历一遍他的痛苦。
陈一七灵魂传来快要麻木的疼痛。
陈猊远清楚的知道陈一七此刻在想什么——肯定是他。
真开心。
连着那份滔天怒火都平息了一些的开心。
他需要陈一七一直想着他,无论是轻松的还是痛苦的,无论是伴随着阳光白云亦或者血腥死亡。
——因为我是这样一直在想着你,那你也要公平的一直想着我。
他一点点的触碰着陈一七的头发、脸颊、身体,不带情-色,像是触碰好玩的玩具。
即使对方浅色明亮的眼里正在溢出温热的泪珠。
陈猊远给他擦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擦干净,而且因为中途他手指裂开了伤口,还把血糊了上去。
陈猊远在黑暗中看着陈一七眼尾模糊的红色,庞大混乱的情绪里生出了一丝嫌弃——他好不容提把人擦干净了,可现在自己又把人弄脏了。
陈一七没发出声音,他在缓过来后身体上仰,试图坐起来,陈猊远没阻止,然后就看着陈一七在坐直的时候脑袋砰的一声撞上了什么。
他一下发出毫不客气的嘲笑,手指却是不自觉的勾着陈一七的长发,一点点穿过指缝。
柔顺冰凉,很舒服的触感。不枉他仔细给清理过。
“……我们是在棺材里?”陈一七终于意识到了这片狭小黑暗的空间究竟是什么,他挺直的背缩了缩,抬手摸自己被撞的头的时候顺便擦了擦有些发痒的眼角。
他的声音有种久不开口的嘶哑,听不出原本的清亮,甚至有点吓人。于是陈一七又摸了摸自己喉结。
“是的。”其实不是,只是一个封闭的盒子,但陈一七这么一猜,陈猊远就惊喜的应下了——这确实可以当棺材。
他拉过陈一七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可以抑制病症的棺材。”
“你愿意跟我一起被埋进土里吗?”
追求死亡的人无法死去,那这样代替也不错。陈猊远越想越惊喜:“小十七,你是天才。”
陈一七几乎可以对上陈猊远每句话的所思所想,即使是‘疯言疯语’。
就跟陈猊远所说的他了解他一样,他们有种类似互通思维一样的错觉。
……所以陈一七不愿见他。
会软弱、会思念、会质疑、会被……看穿。
我简直是一个无比傲慢的人。陈一七心想,他自顾自的把自己想要的强加在别人身上,不管这是否与对方想要的相驳。
可人都是固执的啊。
“等过个几十年再埋进土里吧。”陈一七说着动了动手指,他试探着使用病症,然后发觉病症确实有被抑制住部分,使用起来的感觉像是在使用年久失修的机器。
腰突然被勾住,陈一七又倒了下去。
随后亲吻接踵而来,不算轻柔,也没有温存的意味。
陈一七没有对这些行为提出异议,哪怕下一秒陈猊远扒光他衣服,他也只会配合的回吻他嘴唇,更何况根据模糊回忆来看最开始好像还是他主动的。
但是,疑似要被关起来这种事情还是不要了。
陈一七刻意的发散思维,一边不受控制的被拉扯回到陈猊远的动作上,一边缓慢的液化部分躯体摸索这具棺材。
冷静和沉沦怎么做到同时存在的呢?
陈猊远凶狠的咬破陈一七舌尖,血腥气蔓延在口腔,伤口飞快愈合后那股味道却还留在嘴里,他黑色的眼睛在暗色中有一丝微微亮光:“你不愿意跟我埋进土里。”
“……”
液体的部分躯体被陈猊远的腿压住了,能滑走,但陈一七头皮发麻的配合著停下了。
很危险的感觉,比昨晚那个气球界间要危险很多,陈一七汗毛倒竖,但他还是开口了,而且没有说谎:“我愿意。”
“但不是现在。”
陈猊远直勾勾的盯着他,像是饥饿的野兽在盯着自己的食物,眼神那点微光给人深深地凉意。
身体应激般的紧绷,但陈一七本身并不害怕,他只是……难过。
“阿远。”陈一七念这两个字都觉得有些艰难,舌尖含着音节滚了又滚,好半天才在这个空气都快被压榨没的空间里轻轻道:“你总得让我再挣扎一下。”
他赢过阿梦加,没有疯在那六十七段人生里,就是为了——
“我还是想试着救你。”比刚刚更难过的心情,但是陈一七却没有再掉一滴眼泪,他坦诚的、炙热的道:“我的意思是,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我从没有想过抛弃你。”
陈猊远微微蜷缩着身体,他脑袋放在陈一七肩窝,脸颊贴着他脖子,感受着只有人活着才会有的温热与鼓动,他仍旧毫不温和,一字一句像是包着一团火:“你说谎。”
“你知道我说的是实话。”陈一七睁着眼,他总是想到以前,不是自己的以前,是陈猊远的以前,他自己大概都忘掉的、很小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小孩子无忧无虑的笑容总是能让他变得坚定。
“不如说是你想抛弃我。”陈一七想了想,突然扯着嘴角道:“我失去记忆的时候,你就藉机想要丢下我。”
“我对此一直很生气。”陈一七很认真的说。
那也是那个时候近乎压垮他的稻草之一,他要一具里边没有陈猊远的身体有什么用呢?
想到这陈一七抓着陈猊远的头发扯了扯,以表达自己的气愤:“你那个时候确实是想把我一个人丢下没错吧?”
“而我只是想我们一起活下去,虽然会有点危险。”表达了愤怒陈一七又松开了他头发,他轻描淡写的道:“如果我在这途中死了,你就跟我一起死掉好了。”
“反正等到那个时候,你应该也能死掉了。”
搭在脖子上的手不自觉的颤了下,它的主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小十七,你说救我……可我一直活着的啊。”
他胡搅蛮缠:“你只是在找藉口。”
好吧。陈一七想哄人,所以他不说会显得有些刻薄的话,而是好声好气的把对方明明理解的话摊平了说:“我的意思是,我想你不再痛苦。”
活着和痛苦不能划上等号,陈一七要做的就是这件事。
天晶病会毁掉人的满足感、期待感、得到想要事物的喜悦、会毁掉一切积极与正面的情绪,只留下一片狼藉。
快乐被肢解成七零八碎的痛苦,这真的非常过分。
“我想你见到我的时候。”陈一七想到昨晚黑暗里毛毛细雨中,陈猊远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模样,他嘴角向下抿了抿:“是笑着朝着奔跑过来。”
而不是露出让他心碎的表情一步一步像是踩着刀尖一样走过来。
陈一七想要被扭曲的这一切恢复原样。
不知过了多久,陈一七终于听到了陈猊远的声音——
“童话里公主被恶龙抓走,是会有勇士来救的。”陈猊远声音很轻:“我知道你的意识不全在这里,所以你做这个勇士吧,来救走你自己。”
陈一七歪头贴贴他头发:“你直接说想看看我分出去的意识载体,我也会同意的。”
陈猊远没有否认,但也没承认,他拖长着声音:“我不会帮你的。”
“好。”
这里是疯人院,以人偶那具捏出来的身体闯进来并带走一个通缉犯并不容易,但对陈一七来说,只要陈猊远不阻止,离开这里的难度也只会跟七年前一样简单。
陈猊远:“还有。”
“什么。”陈一七乖巧的回应,手碰着陈猊远手臂,就像在顺一只努力收起爪子的大猫。
“你这次离开的时候,回头看看我。”
陈一七一顿,彷佛有一瞬间周身人耐以生存的空气被全部抽走,他下意识张嘴吸了口气,然后眼眶酸涩:“……好。”
他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故意让他难过,但陈一七却无法不愧疚。
*
今天果然有阳光。
人偶意识回归就感受到了身上暖洋洋的一片,阳光落在身上,脚下向后延伸着影子。
元英英敏锐的注意到人偶的异常,她投来打量的目光——明明在呼吸,但一整个上午对方都像个没有生命体的木偶,说话没有反应,被拉着才会往前走。
原本就沉默木愣,一晚上过去直接什么回应都不给了,要不是陈行嘱咐过,元英英都想把人送去医院看看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但现在……元英英看着对方镜片后的眼睛,不太确定的判断:“你……”她是想问点什么看看人是不是恢复成昨天那种至少能给人回应的状态了,但一时间不知道要问什么。
余光突然看到了街边的拉面店,她便问:“你饿了吗?”
短短一个上午,人偶成功将年轻的她磨出来了一点老妈子心态,元英英轻声细语的问:“想吃面还是米饭啊?”
“面吧。”大半意识都在人偶身上了,虽然奇怪元英英这莫名慈爱的语气,但陈一七还是流畅无比的开口回道:“吃完饭我们暂时分开,我需要去救一下公主。”
“……?”
陈一七:“……呃,我是说我要去救个人。”
第155章
人生总是会有那么几个嘴瓢的时候。
陈一七表情很是淡定的注视着元英英。
元英英迟疑了下,然后体贴的什么疑惑也不问:“哦。”
她也不追问救谁,也不询问对方为什么之前不给回应,只是踌躇道:“有我能做的事吗?”
陈一七不是很适应人偶设置上的这副眼镜,所以总是忍不住碰一下,他推了推眼镜:“你藏好就行。”
就算有元英英能做的事陈一七也不会让她做,毕竟她只是一个同行的人,因为暂时没有归处而同行的人,并不是同伴或者交易对象那些可以“压榨”的人。
嗯没错,他是在说风铖。
陈一七想了想自己身边目前的人,然后忍不住想到夏爻那方便的病症和灵活的手——他在的话或许进入疯人院更轻松。
夏爻的病症就是潜入的一把好手。
余光留意到元英英脸上细微的不安和失落,陈一七张嘴就要安抚的时候,元英英却咬着牙开口:“我、我的病症,应该能有用。”
她大概理解陈行当时会留下她的真实原因——是觉得她无处可去只能躲躲藏藏太可怜了吧,并不是因为她说要帮忙的事。
所以也才会让百门跟着她,是保护和陪伴。
但是她是真的想要做点什么的。
知道百门大概是听了陈行的话,可能就算让她加入也只会让她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不会让她冒险,所以元英英先说:“你可以先判断我的病症能不能用上,安不安全。”
或许病症真的跟用户性格或者需求有那么一点点关系,元英英觉得自己感染后的病症,很有自己胆小惜命的风格。
陈一七安静的看了她一会,然后说:“你藏好就行这句话是指我一个人可以做好这件事。”
他没有问元英英的病症,而是道:“如果你很想帮忙的话……你能在不动用原本身份相关的情况下弄到一辆车吗?”
元英英愣了下,她没有细想就点头:“可以!”
*
要去疯人院把自己捞出来,这算是突发事件,陈一七计画里没有这么一出,不过这并不是不好的事,相反可以促进他想跟官方对立的想法,不过他原本计画的是一个界间一个界间的抢天晶,以做个缓冲。
直接杠上疯人院还是有些激进……陈一七突然勾了勾嘴角——也不算,比起最后要做的事,这根本称不上激进。
不过不知道蓝会不会趁他去疯人院的时候做些什么……毕竟内鬼肯定没有抓完吧。
除非阿远把他带回去的时候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到。
但想到是阿远提出让他自己去把自己带出来,陈一七又觉得阿远将他带回疯人院这件事就算没有大摇大摆,也应该并不低调。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会留下吧。
跟元英英分开后,陈一七就去重新买了身耐脏耐磨的衣服换上,这个身体的模样捏的就是非常之普通,大概唯一的记忆点就是那副眼镜,但其实带着眼镜也相当普通,几乎给人留不下丝毫印象。
于是陈一七思考后给自己取下了眼镜,并扣上了鸭舌帽和口罩。
别人这样伪装可能没什么用,但是对于人偶百门这张脸来说应该很有用。
具体行动是定在了晚上,毕竟对病人来说大部分出任务的时候其实都在夜晚,即使现在阿梦加的存在被公布,但为了减少影响,病人基本都还是晚上出动的多。
虽然其实大部分阿梦加和界间出没的地方比较人烟稀少,就算白天也影响不到什么人。
不过陈一七的目的是希望尽量少碰见一些熟人。
而且他也需要时间找到疯人院的入口。
那个跟邬涑岛上阿梦加撞代号的病人在七年前就开始模糊疯人院入口,这么多年过去他应该更熟练了。
但简单的办法陈一七也并不是没有,比如可以去问问风铖借一下通行证。
之前风铖告诉过他,12个小时疯人院的入口就会变更一次,持有普通通行证的人可以申请得到新的位置,然后在时限内进入疯人院。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两种通行证——随时可以查找入口位置的通行证和直接开辟入口的通行证。
风铖有第二种,陈一七如果不介意风铖之后的立场问题倒是去借一下风铖的通行证,但目前来说,风铖留在特管处的作用比叛变要有用得多。
不过除了通行证之外,强行闯入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样会惊动太多人,而且陈一七给人偶百门的设置是最多只能使用一个病症——但最好是一个外显的病症都不要用。
如此可以更极端一些的区分开陈行和百门。
而不使用一些夸张的病症,强行闯入疯人院也就做不到了。
哎之前忘记在人偶身上留下锚点了,不然就可以直接发送到自己身边……嗯,不过要是真这么做了阿远会不高兴吧,因为那样太“轻易”了。
所以……要去敲个谁抢个通行证吗?
越想越觉得这可行,陈一七便动身去昨晚气球界间的位置了——就算不是他们解决的,但特管处和疯人院的人也会进行售后,正好他去看看售后的人有没有带通行证。
完全不出乎意料的在现场看到了安谷远,陈一七躲在旁边废弃大楼上看了又看安谷远憔悴的脸和漆黑的黑眼圈——越来越有种对方快要猝死的感觉了。
他不是很想见到安谷远,但昨晚见到后,在忍过那瞬间的不适又觉得没什么了。
这种不适跟他刚来悦城的感觉一样,这个城市和这个城市里的一些人,他光看着就会不适。
因为会提醒着陈一七一些过去发生的事。
陈一七缓缓移开目光,开始查找合适的人选。
他记得售后的人一般是会有疯人院的病人在现场,那么他们应该有第二种或者第三种通行证。
找了一圈陈一七顿住了,他在没找到疯人院的病人后才后知后觉想起来——特管处因为小铃铛而有了半病人,售后这种事一般用不到疯人院的病人来协助了。
意识到这件事,陈一七目光下意识又看了眼安谷远。
如 果只考虑特管处的人的话,那他最好的选择是安谷远——从他的地位来判断他应该有通行证,而且很有可能不是最底阶的。
陈一七越想越心动,正好他还可以顺手用物理的方式让安谷远补补觉。
为了尽量不在人前使用病症,陈一七放轻脚步在四周转了好几圈,还观察了一下特管处半病人的病症。
等到差不多两点的时候,有人大概是发现了压在废墟下的界间动物,原本没有分开太远的人分散了一些。
而安谷远也在这个时候跟着过去了。
陈一七没放过这个机会,他轻巧快速的下楼。
一般病症后遗症会导致人类精神受损,但肉-体却会根据不同病症而变得更加强大,陈一七叠加了太多病症,肉-体已经到达病人版极限,但是有一些特殊的病症却会全方面、从里到外的磨损躯体,就好像强大是需要付出代价一样。
不过刚好,他有自愈,有形的身躯是可以修复的,所以差不多算是个永动机。
而对于人偶之躯来说,病症肯定无法发挥出本体的强度,但肉-体却不同,毕竟完全是自己的血肉组成的嘛,就算意识操纵不如本体顺手,但本质上强度几乎是与本体无差。
因此陈一七还算有自信,而且他有后路——他是不想用病症,但并非是不能用。
在邬涑的七年有诸多不好,但总归把一身本事练了出来。
陈一七用了不到两分钟轻轻松松就把围在外侧的十几人悄无声息的敲晕,他动了动手腕,有些疑心自己是不是下手有点重——半病人的身体也已经与常人不一样了,所以比起普通人陈一七加重了一些力道。
但是他敲的时候好像听到了有些不妙的咯嘣声……
不过敲都敲了,大不了他等会拿到的通行证看看入口近不近,近的话他就给他们叫个救护车再走。
远的话就忍忍了。
不然他担心人醒太快,通信证丢失的消息先他一步传回去……风铖也说过,只要通行证丢失紧急报备后,就会很快作废。
而且就算他决定了抢安谷远的,他也会一视同仁的敲晕所有人,拿走所有有的人的通行证——为了保险。
陈一七往安谷远那几人的方向过去。
凹凸不平的废墟形成一个又一个小坡,好在是泥土与草木居多,走起来声音本来就不大。
安谷远几人在一个凹陷的地方,陈一七记得那是巨型阿梦加死亡坠落的地点,这个大坑大概是阿梦加尸体搬运走后留下的痕迹。
考虑到到这已经没有屏蔽物和死角,几乎能够做到一览无余,所以陈一七在踩上去的瞬间就提高了速度,他半滑半奔跑过去,在第一个人发现他的时候就结果了……不是,是砍晕了对方。
已经出现在人前,外侧的人也解决,陈一七就没在乎另外的人发出的惊呼,他一手刀一个特管处成员,差不多十秒,除安谷远之外的五人全倒了。
而安谷远在这时甚至没有看清来人的模样,他只模模糊糊的看出是个男性,带着帽子口罩,一种玄妙的感觉让他在对方朝自己奔过来的时候脱口而出:“陈一七?”
喊出来了对方顿了下,于是他才看清面前的人,然后飞快意识到这不是陈一七,虽然包裹严实但方方面面都不像陈一七。
是个陌生的人攻击了他们。意识到这件事,安谷远手臂一颤,下意识的就要发出异常信号,但面前的人彷佛未卜先知的按住了他手,然后另一只手抬起就朝他袭来。
“做个好梦。”陌生的人用陌生的声音语气平平的说出这句话。
但安谷远却是心头一颤,他下意识偏头,可对方的攻击仍旧落在了原本要落下的地方,不过却意外的发出了沉重的声音,不像是落在了皮肉上,而像是落在了十分坚硬的铁块上一样。
因为从安谷远口中听到自己名字而吓了一跳的陈一七:“?”
虽然疑惑但陈一七没有停下动作,他加重力道打算再来一下——管安谷远给自己套了什么防护甲,敲碎就好了。
但安谷远却疯狂后退,他没停下转动的脑子已经飞快分析出对方大概认识自己认识陈一七且没有明显恶意,所以他语速飞快:“你认识陈一七。我有事要告诉他。”
他是肯定的语气,“你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你要做什么我也不会阻止你。”
“……”
第156章
陈一七还是匀了一些时间给安谷远,甚至纵容安谷远先去检查自己同伴的状态。
差不多七八分钟后,检查完的安谷远回来了,他面色不变,但眼神里透露出了一点复杂。
陈一七警惕:“怎么了?我没下死手啊。”
确实,没人死掉,只是有人骨头都断了,还有人肿了老大一个包而已……而已个头啊,下手还真重。但安谷远没说什么,只是问:“可以让我直接跟陈一七说吗?”
顶着百门壳子的陈一七面色深沉:“跟我说就是在跟他说。”为了可信度,陈一七手指点在自己心口,很诚实的道:“他能看到我眼睛所看到的一切,能听到我耳朵所听到的一切。”
说完陈一七在一瞬间看到安谷远表情变化了,就好像有些恍惚,还有些不可置信。
嗯?
陈一七手指蜷缩了一下,他下意识开始思考,然后飞快明白过来——他跟阿远也曾是这样的。
而以安谷远现在的地位,肯定知道七年前的事。
不过并不重要了。
所以安谷远为什么找他?又是有什么事要告诉他?
对此陈一七还是蛮好奇的。
他也不管对方因为这话脑补了什么内容,直接说:“所以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说完了他好敲晕对方。
刚刚失手,现在不会了。陈一七已经看到对方肩颈脖子上覆盖的是什么——是一层白骨。
大概心脏那种致命位置上也有。
顾哥给套的吧,看来他们关系确实不错。
从陈一七脸上看出了对方蠢蠢欲动还想敲他的想法,安谷远深吸口气:“陈一七应该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吧。”
“知道,你是安谷远。”陈一七认真的:“还有,叫他陈行。”
想到什么他还加了句自我介绍:“我是百门。”
该是什么身份的时候就是什么身份。
“好。陈行。”安谷远顺从改口:“我想加入你们,百门。”
“……啊?”陈一七愣住了。
安谷远看起来并不是一时冲动,他表情很冷静,但在陈一七眼里他却彷佛是整个人都张牙舞爪的模样。
莽撞冲动。
“我说。”安谷远用自己那冷静的声线重复道:“我想加入你们。”
安谷远看着面前人表情明显空白了起来,他目光落在对方的眼镜上,根据经验判断出那没有度数——毕竟他以前戴过眼镜。
只是对于经常出外勤的人来说,眼镜很碍事,所以后来干脆动了手术——原来他还想过要不要移植阿梦加的眼睛看看,不过那样会变得很容易感染,而感染后身体大概率会异化,那么出门又会变得不太方便。
得不偿失所以放弃了。
他收回思绪,追问:“可以吗?”
其实他确实只有表面冷静,他原本只是有这么一个念头,但做出这个决定还是冲动居多,或许之后还会后悔,可是他已经有很多后悔的事了,不差这么一件。
“……我不太明白。”陈一七终于出声,他透过镜片注视着安谷远,声音比之前还要冷漠很多:“你要的是什么呢?”
安谷远不像风铖,风铖是一次又一次情报交易慢慢达成的合作,他们已经算得上是同伴,而且他也知道对方的目的,但安谷远呢?
难道仅仅是因为——
“我有一件事需要问蓝。”那扎根成为执念的东西蚕食着他的灵魂,他的生命为此流逝,安谷远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他可能抓不到蓝,也问不出对方自己一直想要得到答案的问题。
名叫百门的人投来了惊异的目光,安谷远有种灵魂一秒离开了身体的错觉——或许是他太过疲惫,也或许是他生病了。
在深夜奔波时吐出的血,洗头时掉下的大把头发,都让安谷远越来越有种紧迫感。
“我觉得你不会认为这是可笑的原因,但我想我还是要解释一下。”安谷远仍旧冷静,他从小自己摸滚打爬的长大,冷静已经是他人格最主要的特质,即使有时候只存在于表面上:“我只有那么一个称得上是朋友的家夥。”
“我本来只是想尽力为他做点什么。”至少让唐起的朋友亲戚去祭拜的那座坟墓里,不是空空如也的。
“但我发现只是尽力没办法让我为他做到任何事,所以我投入的不自觉越来越多。”安谷远像是在剖析自己为何变成了这样:“到现在,我已经不能停下。”
人总是会死的,在入了这行后,安谷远更为深刻的明白了这件事,同时对生命的看重却也低了。
因为在这里,会轻易死去的人太多了。
“……”
陈一七尽力放空了自己,然后才堪称冷酷的道:“唐起死了。”
他能够确定这件事,“他没有尸体,但他确实死了。”
为什么他要说这些话?陈一七刚开始想,但很快又放空自己,他不愿意去想。
安谷远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原来是这样。”
他也没有质疑和表现出不相信,而且很自然的接着道:“那么,我的目的就是想要蓝死掉了。”
“绝望、痛苦、悔恨的死掉。”
安谷远:“特管处和疯人院都无法做到这件事。”
“我觉得陈行可以,所以我想要加入你们。”他做不到,但至少让他成为能做到的那群人之中的人吧。
安谷远知道代号为小猫的那个病人是如何死去的,所以也就知道陈一七想要怎么对蓝,他们是一致的。
既然他没办法停下,也没有多少时间,那就去做可以做到的事。
“无论陈行要做什么,在最后请让我看着那只畜生死去就好。”安谷远不急不缓:“我可以提供我能提供的一切。”
陈一七朝他伸出了手,安谷远不再有丝毫反抗的动作,他任由陈一七握住了他的手腕。
握住的地方很快溢出了一点血色,安谷远感知到自己手腕出现了伤口,但并不痛,只有一点痒意,然后很快有什么东西从伤口跑进了自己身体。
反馈回来的信息很快让陈一七清楚无比的了解安谷远的身体,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松开了安谷远。
其实治愈类的病症陈一七完全不需要,但他仍旧有,因为那属于相当稀有的存在,光收藏着也行,而且那时候夏爻和小克他们需要。
而现在安谷远也需要。
收回去的手正分泌着一种金色微光的粘液,而安谷远手腕上的伤口周围也有这种粘液。
即使陈一七已经松开了他手腕,那粘液也没有断开,它们连接着陈一七的手和安谷远的手腕。
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顺着流淌,安谷远脑子变得混沌,身体越发轻飘飘的,痛苦和疾病离开了他。
“如果只是因为自己快要死了,所以对于未来感到无所谓。”陈一七语气并不温和,毕竟他现在是百门的壳子,已经领了有些冷淡的人设:“那么现在你没有这个前提了。”
其实如果申请病人帮助或者申请一些界间产物之类的,安谷远的病也能治好,所以会成现在这个样子,只是他没有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做任何努力。
陈一七脑子恢复了思维,他确信自己不会被安谷远影响到了,于是自然开口:“但…陈行同意了你的加入。”
好险,差点说成“我”了,要是冒出了一点音节估计就会被安谷远猜出来。
“不过以合作者的身份,并不是完全的同夥。”陈一七思考了下:“你的目的我们能做到,但是可能在那个时候你无法看到,这样可以吗?”
安谷远没法回答,他思维还算清楚,但是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与嘴巴,就好像灵魂和身体非常不兼容一样,整个人的感知非常奇怪。
陈一七这才想起来:“好的身体能做更多事情,所以我一时冲动直接治疗了,不过你知道的,病症这东西其实本质就是阿梦加用来辅助捕食的能力,所以我的病症后遗症是你会……”停顿了一下,陈一七用了比较能够安慰人的形容:“精神恍惚一段时间。”
“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能掌控身体之后还会有点别的影响,就是懒洋洋的什么都不想做,再过上一段时间的话,这点影响也会褪去。”
以阿梦加的角度来解释,这个病症主要是食物保鲜,治疗的后遗症则是防止食物跑路,毕竟是活泼乱跳的食物,没后遗症很容易跑掉。
“正好,你可以再认真考虑一下合作的事情,如果你醒来后还不后悔,并接受无法亲眼看到蓝绝望、痛苦、悔恨的死去,那么我们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金色的粘液抹在了安谷远的伤口上,安谷远神情是一片空茫,比百门待机时候更像人偶。
不过陈一七知道对方在听,所以他接着道:“陈行会在合适的时候去找你确认。”
“那么现在。”陈一七重复了之前说过的话:“就做个好梦吧。”
最终还是敲晕了安谷远,陈一七如同满足了自己强迫症那样的愉快了一秒,然后又恢复成没什么表情的模样,快速摸了安谷远身上所有的口袋。
有些惊讶的是这些人身上总共才搜出来三个通行证——看来通行证的发放也不是很随意。
不过安谷远的通行证比风铖还高一阶,居然是可以开启入口直接进入六角疯人院,这个一般不应该是隶属疯人院的病人才会有的吗?
是因为安谷远跟阿梦加有深仇大恨几乎没可能叛变到阿梦加那边?还是因为跟病人关系不错?或者地位?又或许是他常驻悦城已经有了双方信任?
可能都有吧。陈一七不再细想,反正他也就用那么一两次——不确定出来的时候需不需要。
防止安谷远之后会被单独怀疑,陈一七不嫌麻烦的把在场所有人拖到了一起,然后给了几个下手过重的人治疗后再重新敲晕。
随后陈一七便不再想关于安谷远的事,他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然后回忆了一下风铖说过的使用方法——他收集了一点安谷远的血液,随后分出一些抹在通行证上。
别人的病症作用在身上的感觉强烈传来,陈一七控制自己丢开通行证的冲动,任由那病症发送走自己——听说疯人院里有好几个发送点,不知道会是哪一个,希望离阿远近一点。
眼前一花,然后一间办公室出现在陈一七面前,陈一七条件反射的先锁定这个空间里活着的生物,然后他便对上了顾水之投来的视线。
眼神瞬间无神的陈一七:“……”
顾水之:“?!”
破案了,这张通行证大概是友情通行证,安谷远是因为跟疯人院病人关系不错而得到的。
——所以为什么还说自己就唐起一个朋友啊??
第157章
知道陈行等于陈一七的人不算多,但是这之中必然不包括顾水之。
可现在来的是人偶百门,并不是陈行,所以顾水之不认识这个人,他也没有留意到身上那代表寄生的花朵似乎是无风自动了下。
只是心里飞快闪过了什么摸不透的情绪。
疯人院的建筑大多都在这几年翻新或者重建过,病症被压制的感觉比七年前要强烈很多。所以陈一七在棺材里感受到的压制可能是很疯人院的建筑一同叠加起来的,因此使用病症的时候才会那么艰涩。
陈一七动了动手指,细微的金色粘液在分泌着。
顾水之虽然没有感受到敌意,但是这确实属于入侵行为,毕竟他认得面前背着斧头的人手里拿着的通行证是属于他给安谷远的那一张。
有些着急被夺走通行证的安谷远现在的情况,但顾水之分得清轻重缓急,他在一瞬惊讶后便面色冷凝的按下了最近的警报器。
瞬间,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彻整个六角疯人院。
根本来不及阻止的陈一七面如死灰——他的运气好差啊!
因为当年病变度的停滞,顾水之的外形没有再继续异化下去,他的血肉之躯还存在着,只有一截一截骨头生长在皮肤之上,而现在那些骨头增多,在眨眼之间形成了一把长刀。
因为陈一七不是阿梦加,顾水之增生出的长刀没有开刃,两面都是刀背。
陈一七对顾水之有特殊的信赖,他还记得对方温和如水的劝慰他进入疯人院,也记得艰难时刻那让人安心的救场,他身体和灵魂都无法对顾水之提起戒备,所以躲闪的时候有些缓慢和恍惚。
但好在他的战斗本能也同样练了出来,虽然因为是摸爬滚打厮杀出来的,所以毫无技巧,可在没有下死手的人面前,也是足够的。
可正因为这熟悉的毫无技巧,让顾水之生出了一点微弱的熟悉感。
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他见过太多什么都不会就踏入疯人院的人,也有不少人至今不会正规的战斗方式。
所以顾水之没有多想,他只专注的想要抓住面前这个戴眼镜的闯入者。
几瞬之后,陈一七终于意识到他不能浪费时间,刺耳的警报声还在上方响着,很快就会有别的病人赶过来。
——他真的该等到晚上再来的。
陈一七在一次退让的时候取下了背上那把漆黑的斧头,然后轻轻一抖将锋利刀刃那一面朝上了。
顾水之看到他这个动作,再加上对方一直闪躲且没有敌意这件事,于是他出声了:“你是谁?闯入疯人院有什么目的?”
他担忧安谷远却没问出口,毕竟通行证还有所属者一旦死亡通行证自动报废这么个设置,所以能肯定的是安谷远还活着。
陈一七一时没说话,他克制的看着顾水之。
七年的时间在顾水之身上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唯一明显的是脖子侧面的一道旧疤,又长又深,可能受伤的时候脖子都快断掉了,所以才留下了这么明显的疤痕。
陈一七有那么一瞬间想到这七年是真真切切的流逝了,顾水之、宁源生、院长、他曾熟悉的所有人,包括阿远,他们度过了没有他的七年,或许有人觉得无关紧要,又或许有人偶尔会想起,当然也会有人不断的在思念,即使不会说出来又或者轻描淡写的说出。
但时间总归是无情的流逝了。
而对陈一七来说,那是非常久远的过去,久到陈一七觉得自己本应该再忘掉更多的事,模糊更多的情感。
他咽下那想要询问对方的欲望,控制好眼神,声音极致平静无波:“我叫百门。我是来救一个人的。”
他要来救自己那么就必然会暴露出百门和自己的联系了,所以没有必要再隐瞒。
顾水之并不知道陈一七被不死逮了回来,他甚至不知道不死回来了,所以他有些不能理解陈一七的话——疯人院大部分时候只会约束高病变度的病人,偶尔会临时关一些病人抓回来的阿梦加和反叛病人,就是危害社会的病人,包括加入阿梦加势力的病人。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存在。
所以百门口中的救人是救谁?
但是谁都不能被‘救’出去,这里关着的所有存在没有一个是能够被救出去的。
于是顾水之决定还是先把人拦下来,但他刚一动,对方便早有准备的勾手用那把巨大的黑色斧头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骨刀,然后身体跃起借力,一个翻转之后来到了窗边。
顾水之反应很快的回身冲过去,但陈一七已经击碎厚重的玻璃,然后冲顾水之点了下头就毫不犹豫的跳了出去。
其实陈一七来的时间虽然不是原计画的晚上,但其实这个时间也还行,因为计画晚上执行任务的病人在这个时间出门的人最多,毕竟路上需要时间。
所以跳出窗外扒拉在墙壁上的陈一七在警报声下,有些惊讶的发现居然还没有一个人过来找入侵者。
百门的病症已经被定为治疗了,所以陈一七不用探查类病症,但是他本身也擅长捕捉气息,再加上感应本体和曾经寄生的人位置不算是在使用病症,这只是动动念头的事。
而之所以陈一七会扒拉在墙上就是因为他感应到自己本体刚好是在这栋楼的顶层,而不是别的地方。
这栋楼大概是重建的,陈一七毫无印象,因为不熟悉所以他干脆选择了从墙外走,而不是正常方式上楼——万一被堵就麻烦了。
而爬墙就方便很多,虽然主要是因为选定的这个治疗病症有一个陈一七唯一能使用的衍生病症,那就是那金色的粘液是可以调整粘度的,他可以借助粘液轻易的踩在墙上走。
控制着身体内核刚跑过两道窗户,陈一七鼻尖突然闻到了一阵花香,然后才听到了一道高昂的粗嗓门——“入侵者!!!”
这堪称野蛮的声线也耳熟。
陈一七想到了过往在这个人手底下训练的事,皮肉都短暂幻痛了一下——主要是万花真的下手太重了。
侧边墙壁一下被人从里边打破,碎裂的石块从身侧擦过,陈一七只在余光中看了那个开满花的身影一眼,然后毫不停留的接着往上跑。
——万花身体异化比七年前严重一点,病变度也高,但还在可控范围里,不会被关起来那种,而且万花的异化虽然也是异常,但已经属于美丽的范围里了,就算会吓到一些人,但也会有人会感觉到惊艳吧。
无论是开满花的骨扇头颅还是白与淡青的身体,都给人一种自然又神圣的美丽。
当然,前提是不要动不要说话,不然印象全部会破灭。
为了行动方便,身体各处开花的万花的一般是穿非常宽松的衣服或者不影响行动的袍子,所以即使他动作很“粗鲁”,但仍旧能在衣服翻飞的时候艰难得挖掘出一点美感来。
陈一七躲过对方投掷出来的狼牙棒,同时在心里这么想着。
不过。
他顺手柄砸进凸出阳台位置的狼牙棒提起——虽然知道万花擅长很多武器,但狼牙棒还是太不搭了。
陈一七嘴角勾起一点不可察觉的微笑,手上却是没停的把狼牙棒给投了回去——万花不会在墙上走,所以他张牙舞爪避开后,骂骂咧咧的把脑袋缩回去,然后愤怒不甘且老实的爬楼梯去了。
要从疯人院里全身而退还是不轻松的,所以得打起精神全神贯注才行。陈一七这么告诉自己,但愉悦的心情还是不可控的蔓延上心头——能看到熟悉的人还活着,本身就是一件高兴的事了。
万花嗓门真的很大,陈一七也没看到对方的嘴在哪,但是声音却断断续续的不断从楼里传出。
陈一七都快崩百门人设了,他抿抿嘴忍住笑意的躲开不认识病人的攻击。
大概是这七年新进入疯人院的病人,陈一七不认识,不过他看过对方的数据——除了保密级别高的外,疯人院别的病人数据他都看过。
陈一七一眼晃过飘在空中的病人——黑色短发,双眼被彩色流光填满,皮肤有些地方长着小蘑菇。
代号就是【蘑菇】,但陈一七记得对方不会飞,有类似飞行能力的是……
细微的嗡鸣声若隐若现,陈一七看到了蘑菇衣服上附着的无数半透明小翅膀,很像是——【蜻蜓】
那个病人是可以产出很多长相类似蜻蜓的小生物附着在衣物、鞋底等东西上飞行,但不能直接接触皮肤。
这家夥来了啊,那等会飞上来的人会变多吧。
念头一转而过,陈一七疾行几步用黑漆漆斧头挡开青色蘑菇,那蘑菇像是活物,在斧头上滑溜了一下才掉下去,陈一七听见半空中的蘑菇发出了一下疑惑的咦,嘟囔了一句怎么没寄生上。
但陈一七没在意,他转动斧头很轻松的砸开墙壁,然后人钻了进去,同时斧头离手将天花板砸下一大块堵住了洞口。
陈一七也没想像万花那样老老实实爬楼,即使对方还在楼下的位置,一时追不上来。
他在心里对院长说了声抱歉,然后就跳跃起抓着天花板直接上了一层楼,随后故技重施再用斧头砸,然后再跳。
万花跟了两楼才注意到那砸天花板的巨响,他疑心的在一层楼停了下来,然后拐弯过去看了眼,便震惊的看到那破了好几层楼的天花板,和上边砸了又跳,跳了又砸的陈一七。
开满花的扇子头愤怒的颤动,几片花瓣飘落,万花爆发了:“你**居然砸我办公室!!!”
这办公室万花没来过几次,但他也不容许有人给他砸了啊!
第158章
快到顶层的时候,陈一七短暂的被拦停了一下。
有一层楼的侧面墙壁呈现蛛网的模样裂开碎掉,而陈一七爬到这层楼的时候则是刚好赶上从墙外投掷进来的二三十一颗五颜六色小蘑菇。
那些蘑菇肯定有大问题,陈一七不想直接接触,但刚提起自个斧头避开一些的时候,那些落地了或者接触到什么东西上的蘑菇在一瞬间生出了无数白丝,像是根系,它们紧紧吸附在墙边木桌等东西的表面上,然后自身以肉眼不可观测的速度变大,瞬间将整个房间啪叽一下挤满了。
秒被挤压在中间差点成了肉饼的陈一七:“?”
所以说这些病症真的很烦人,见得多了能找到一些相似的病症,但却几乎没有完全一模一样的病症,这让他对敌的时候总是跟在开盲盒一样,会麻烦亿些——指再怎么强大都很容易被坑一把。
哦,差点忘了现在其实也是有‘一模一样’的病症了,那人为创造出来的病症大多都是相似的,只有少有的半病人才会异变出特殊病症。
挤压这自己的蘑菇完全没有它应有的柔软特质,陈一七转动手腕将身前的巨大蘑菇切开一个小口,随后以此为中心一斧头一斧头的给自己划出一片空间。
但就在这时他手腕开始有些无力,喉咙肿大发痒,窒息的感觉包裹自身,斧头要掉的时候陈一七转了转眼睛,然后便看到自己皮肤一片青黑,还长出了一个又一个小脓包,有生长速度快的脓包还破开了,红白的可爱小蘑菇从里边钻了出来。
真的很可爱,肉乎乎的。
就是有毒,还吸血。
陈一七突然就觉得安谷远真就是幸运本运,这治疗病症真的太适合百门了!
金色粘液从身体上飞快分泌而出,于是皮肤上的青黑很快褪去,那些不适也飞快消失,陈一七抬手抓住身体上的红白小蘑菇,面不改色的连皮带肉扯掉,然后金色粘液很快覆盖上去。
陈一七分泌出更多一些粘液,让它们垂落在黑色斧头上,随后陈一七磨刀霍霍向蘑菇。
嗯——砍起来轻松多了。
就是不想找方向,从蘑菇房子里出来,陈一七直愣愣的对上了代号蘑菇的病人,对方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陈一七居然完好无损的走出来了,还没等他犹豫一秒决定自己是跑路还是战斗,就看那浑身裹满金色粘液的眼镜男只平淡的看了他一样,然后扭头就往上走了。
蘑菇:“……”
半战斗半辅助人士秒跳楼,他被衣服上的蜻蜓提着,手脚都在表达着急的大喊:“骨!!救救院长,入侵者去找院长了!!!”
底下的顾水之闻言反而不急了——去找院长是找死吗?院长办公室可是全方面压制病症,然后还有体术很强的病人蹲守呢。
于是顾水之低头掏手机,边往上走边发消息——首先紧急把安谷远那通行证注销了!然后去找对方人在哪。
陈一七也听到了蘑菇的声音,他疑惑了一秒,然后恍然明白过来顶层大概还是院长的新办公室。
刚想着,陈一七就到了,落地后重新抓住黑漆漆的巨大斧头,他抬头第一眼就看到正仰躺在靠背椅上,一本打开的杂志覆盖在脸上,耳朵上还挂着耳机,浑身 上下写满了我不听我不看你随意的院长。
“……”陈一七嘴角一抽。
他能感觉到在这个办公室里病症被压制的感觉很强烈,好在他治疗得差不多了。
随手甩了甩身上的粘液,陈一七的感官里发现这办公室里还藏着一个人,虽然他没看到对方,但对方正看着他。
——不是阿远,那么大概是院长的私人保镖。
病症被压制,但陈一七仍旧隐隐约约能够感知到阿远不在这,但他本体却在这间办公室的暗室里。
陈一七只原地停了一两秒的时间,然后抬脚毫不犹豫的往暗室方向过去,他浑身上下看起来毫无防备,就好像觉得这里安全无比一样。
没人阻止他,连原本在楼下疯狂追着他的病人也全都还没上来。
这好像陷阱一样。陈一七边想着边纯靠蛮力打开了暗室,他对暗室里摆放的天晶没有反应,只是径直走过去把暗室中间的木盒子打开——原来不是棺材啊。
不是第一次以百门的视角看自己,所以陈一七心态非常平和的把自己从铺满柔软床铺的木盒子里拉起来,然后放背上。
本体睁着眼睛,但是整个人毫无生气,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偶娃娃。
拿出早备好的柔软绳子把自己和本体捆好,然后陈一七把安谷远那张通行证丢在了这里,虽然这张通行证现在已经被紧急作废了——这大概也是那些病人没有着急闯进来的原因之一?
通行证作废了,他要离开只能从大门走,然后被随机发送出去……不对,通知到空了的话,他可能无法轻易走出去呢。
然后,另外的原因就是这里有院长和院长的保镖吧。
陈一七背着自己走出暗室,他安静的看了装死的院长一眼又一眼,出众的五感能让他发现院长耳机里压根什么声音都没有。
于是他小声的喊:“院长,那我走啦。”
院长:“……”
他将脸上的杂志扒拉下来,那张总是挂着温和表情的脸此刻冷冰冰的:“怎么?不走是想让我把你抓起来?”
院长的实力陈一七其实不太清楚,他记得对方很久以前就很厉害,后来好像也接受过一些安全比较高的移植手术,但再厉害——
“你抓不住我。”他诚实的道:“就算两人一起也不行。”
院长把手里杂志朝他丢了过来,陈一七没躲,他乖乖的站着,然后目睹那本杂志与自己擦肩而过。
于是陈一七愣了愣,站姿更乖了:“对不起。”
身后掉地上的杂志被人悄无声息的捡了起来,陈一七没回头去看,他望着院长重复了一遍,表情坚定固执,却反而莫名显得十分叛逆:“对不起。”
不能回来,对不起。
要去做坏事,对不起。
他想要保护的孩子没有一个乖乖听话。
但他也没有让他们要听话。于是院长从他桌上又抽出一本杂志打开盖脸上,他声音不像刚刚那冷冰冰的表情一样冻人,有种微微无奈的平和:“随你们。”
陈一七绕过那破了个大洞的地板,他来到窗边。
玻璃窗被拉开,高处的风拂面而来,本体的长发被阿远耐心的扎成了方便活动的高马尾,风吹过来只有额前的刘海和发尾扬起,本体眼神逐渐明亮。
意识转移,百门踩上了窗户,本体却是回头,浅色的眼睛看着这件办公室里的院长和穿着工装的女性保镖,他眼神明亮,在百门一跃而下的时候,挥手告别:“再见。”
楼中、楼下,疯人院的病人呈现包围的姿态,陈一七脸上扬起一个巨大的笑容,对上虎视眈眈的众人。
但这不是一场逃亡。
黑色斧头挡住迎面而来的骨刀,陈一七分心操纵两个身体,他身体异化形成与斧头表面上一样的黑色物质,然后隔断另外方向过来的攻击。
出了大楼,他更加清楚的感觉到阿远就在这栋楼的天台上,也就是院长办公室上方。
但他没有选择过去。
如同他能被阿远一眼看穿所思所想一样,他在发现办公室只有本体的时候就明白了。
这是惩罚,他要再次离开,所以阿远便不让他见“最后一面”。
而他确实为此有些难过。
疯人院地面的草皮被藤蔓掀开,陈一七避开了医院的位置,然后嘴角带笑的借助拔地而起的草木再一次略过三个病人的合击,他在间隙中与顾水之对视了一眼。
骨刀靠在黑色鳞片上,而长发也被顾水之削去了一点,但陈一七一点没生气,他还冲顾水之笑了一下。
他是有点难过,但是同样也觉得很高兴。
在二十多个病人的追击下,陈一七扶着百门的肩膀,迎面而来的风带着畅快的气息——这不是一场逃亡。
这是属于他的、短暂的治愈之旅。
因为他非常喜欢这份热闹,即使这份热闹之中包含着别人真心实意想要杀死他、或抓住他的心情——大概是因为他真的闹太大,毁了疯人院的地皮和建筑?
嘛,但赠送他这份热闹的阿远,应该有钱赔得起。
一鼓作气的跑到疯人院那熟悉的大门口,百门握紧了巨大斧头,欲劈开那紧闭的大门与空间,而陈一七则是一百八十度的回过自己异化生角的头颅,他双手张开,手臂增多的血肉化成大片荆棘挡在扑面而来的所有攻击。
陈一七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那被他从下往上打通的大楼天台,似乎是有人正坐在边缘处,目光遥遥而来。
荆棘与身体分离,陈一七双手恢复原样,而百门用蛮力劈开大门与不可视的空间。
“哈哈哈哈!”
陈一七爆发出巨大的笑声,像精神病院的疯子一般莫名其妙、撕心力竭,听着不舒服但又让人打心底的觉得他真的在开心,拼尽全力的开心。
“再见!”
疯子大声告别。
他这次回头看他了。
第159章
陈一七蜷缩在车后座,脑袋压在百门的大腿上。
他双手捂着脸,无声的叹了口气。
激昂亢奋的心情被一点点压下,陈一七缓缓平复着。
稍微有点失控,但并不影响。
从疯人院离开的那会,那位叫空的病人大概意识到无法阻止他离开,所以直接将出口位置调整了,估计是想发送到一个已知的位置,然后可以过来抓人,就算会慢一点也有那么点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
但是陈一七在离开疯人院后就毁了附近大面积的监控,然后飞快跑路了,因为锚点那个病症只能让人到他身边来,所以陈一七还费了点时间绕来绕去甩掉所有会被追踪到位置的可能后,才去跟元英英汇合。
按在脸上的双手放他下来,陈一七侧过头看了眼前座上有些紧张的在开车的元英英——没想到她还真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搞到一辆车。
“你第一次开车?”感觉紧张过头了。
元英英从后视镜里望了眼陈一七,然后又悄悄摸摸的看了眼百门——原来是去找陈行了啊。
呃,在百门眼里陈行是公主吗?
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瞬,元英英很快又集中了注意力,她回答:“没,不是第一次……”
她犹犹豫豫的接着道:“只是车是我借来的,我车技一般,有点担心给人撞坏了。”
“借?”
元英英瞬间心虚:“……对。”
陈一七沉默的坐起来。
元英英纠结了一下,然后解释:“我的病症会让我存在感变得像路边的小花小草一样,没什么人会在意。”
明白了。陈一七手托着下巴,目光深沉——车是仗着自己无人在意然后去偷来的。
大概是从陈一七眼神里看出了什么,元英英辩解:“我会还的!”
“等用完我会给他开回去的。”她病症可以给她接触到的东西也覆盖上一层无人在意的buff,所以还车她也不会被发现的。
陈一七看了看车窗外还没完全黑下来的昏黄暗沉天空:“失主会发现吗?”
“大概率不会。”元英英逐渐理直气壮:“这户人家好像是出门旅行了。”
陈一七下意识的:“那你是怎么找到车和拿到车钥……”
明白过来的陈一七打住不再说话,他转移了话题:“你真的很想帮忙?”
本来是只打算让元英英和百门待着直到一切结束,但现在看来元英英确实更想做些什么。
即使身边已经有人陪着了……嗯,人偶也是人。
元英英当老师的时候就明白,对于学生来说诚实和听话是一个很好的品质,虽然很多时候人撒谎都是轻而易举脱口而出,而且她也不是学生,但元英英在面对陈一七的时候还是想要保持诚实和听话,所以她老实巴交的道:“想。”
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自己做出了什么选择,即使担忧和恐惧仍旧如影随形,但她却也可以在这些负面之下做些什么。
陈一七看着元英英的侧脸——如果没有阿梦加天晶这些,她大概还在当老师,母亲也会活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失去一切居无定所。
“但我这边用不上你。”陈一七摸出百门身上的手机,然后低头打字:“所以你去帮我同伴吧,他更需要你。”
因为蓝和一冶在网络上和现实中折腾出来的事,风铖最终还是不可避免的忙碌了起来,而如果他只顾着特管处的事务,别的地方就会有疏漏,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而元英英的病症确实很好用,比如窃取情报什么的……风铖应该能用得上。
想到这里,陈一七脑海里突然冒出了安谷远的脸。
……还有安谷远。过些天去看看吧,如果他没改变主意,那么也交给风铖好了,毕竟他真的不需要任何人跟在身边。
组织好语言后将消息发出,陈一七若有所思的摩擦着手机侧边,他本想着会直接与自己牵扯到的人越少越好,但现在除了走了一个夏爻,怎么人反而还变多了?
皱着眉想着这三人,然后陈一七很快又舒展开眉头——算了,他身边不留人就好了。
元英英等了又等也没听着陈一七解释要把自己交给谁,于是她忍不住再抬头看后视镜打算问一下,但一眼看过去——
“他人呢?”
百门垂着头:“有阿梦加追杀他,他不能跟我们待太久。”
元英英:“……”
她有些担心,但想到对方都能从蓝手里把自己捞出来,于是心又放回去了一点:“那我们要去找谁?”
“他会开找我们。”百门看见元英英脸上的不安,最终还是道:“战斗的事情帮不上忙,但后勤也很重要。”
陈一七需要情报。
元英英很容易被安慰,她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你说得对。”-
确认元英英冷静下来后,陈一七将意识又收回本体更多一些,毕竟那边目前只需要待机,用不着投入太多注意力。
站在大厦顶端,陈一七看着下方的悦城——他在不久前隐隐约约感觉到有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并不是直视,而像是隔着空间与距离,隔空在“定位”他。
以防万一,陈一七就那么拿着百门的手机瞬间跑了。
应该是蓝那边的阿梦加用什么方法在试图找他。
那这段时间得更加注意了,还有网络上发消息也需要小心一些,毕竟一冶在没有看到他脸的时候是不会对他手下留情的,所以一旦一冶发现了他的通信,就会毫不犹豫的告知给蓝。
没有在这个高处停留多久,陈一七转身往郊区而去——被“注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大概很快就能找到他了。
所以要去人少点的地方处理掉它们-
“嗯……要我去接个人呢。”风铖没有下班,他还待在自己办公室里,手边的各种数据积累得很高,但他现在没再接着处理,而是翻看着邮件内容:“不能暴露对方存在的留在我身边?有点麻烦啊。”
“那大概是那个叫元英英的女人吧。”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被迫穿着黑白灰低调色衣服的夏爻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苹果啃着:“不麻烦,那女人病症是能够降低自己和接触物的存在感,就算她跟着你屁股后边都不会有人注意的。”
风铖眼睛一亮:“那看来这是陈行给我找的助手了。”
夏爻转了转眼睛:“还是小心点吧,类似蓝那些程度的家夥还是会注意到的。”实力差距大会收到的影响就小,比如陈一七就能轻易注意到使用病症的元英英。
特管处内部虽然又抓了一波二五仔,但肯定还有蓝的人在,万一刚好被对方看到,就算从外表上来看认不出是元英英,但依靠病症也能判断出来了。
“我会注意的。”风铖自然知道,他关上手机,头疼的看了眼桌上繁琐的数据——除了本职工作外还有因为最近人手不足分摊过来的别的他能处理的工作,以及收集着要给陈一七的一些界间情报。
忙的都没有空去调查天晶了。
“用不用我帮你去接?”看出风铖的苦恼,夏爻快乐举手。
风铖那头耀眼红发在最近都暗淡了些,他思考了下,然后捏捏鼻梁打起精神:“可以,你记得换上我的脸。”
“我会给你报酬。”
夏爻愉快的给风铖比了个ok的手势。
从陈一七那里离开,夏爻就背着包找到了风铖——他并不担心陈一七,毕竟那家夥真的很强,感觉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人能杀死他了。
所以他只是来风铖这里赚点外快。
仅此而已。
夏爻慢悠悠的给自己捏脸,嘴上随意道:“那么这次的报酬就是关于你们的计画吧?”
风铖笑了下:“可以,但价值不等,所以我只能说一部分。”
他没有背叛陈一七,毕竟夏爻也是自己人嘛。
夏爻并没有打算不去找小克,只是他还是需要搞清楚陈一七瞒了什么,那天谈话虽然没感觉出陈一七在说话,但是怎么说呢,他总有种被隐瞒了什么的感觉。
于是夏爻相信了自己的直觉,扭头就去蹲守风铖了,他计画把这事搞明白了再去找小克。
而风铖不知怎么想的,他没有告诉陈一七自己没离开,也没拒绝透露计画,只说要付出一些劳动力后他才会说。
当时夏爻还是犹豫了一会要不要直接“拷问”的,但是想到陈一七本就不多的同夥,他放弃了。
很快,夏爻整个人变成了风铖的模样,如同照镜子一样的一模一样,他抓了抓头顶的红发,笑容满面:“虽然知道你是在拖啦,但是你应该没想着拖到一切都完全实施了才告诉我吧?”
“我可等不了那么久。”
风铖很诚恳的模样:“当然不会!你接完人我就立刻告诉你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
而在最后,他肯定也会提前告诉夏爻他最想知道的事,但这个提前多久就不能确定了。
夏爻调整脸上的表情,很快他露出的笑容也坦然了起来,像是太阳底下生长的向日葵,只是语气还是透露出了属于自己本身的性子:“那就好~”
他说便抓起风铖递过来的车钥匙,转头就走,只是扭过头后脸上笑容微微下落了一点。
第160章
并不清楚夏爻跟风铖混到一块了的陈一七刚在荒郊野岭清完一波怪,他一手提着还没死透的一只阿梦加头颅,粘稠的半透明白色血液滴落在他脚边。
恶劣的辱骂和颤抖的求饶不断从头颅里交换响起,对方进食的嘴不长头部,但发声器官是在头颅里。
陈一七充耳不闻的用另一只手翻看着手机里的内容。
是风铖统计出来的五个界间位置,以悦城为中心,位置从近到远,而且贴心的整理出来了最方便的路线,路上还有吃饭睡觉的地方。
很好,这样的话三天之内就可以处理完这五个了。
陈一七合上手机放入兜里,然后抬起手柄阿梦加提起,他对上阿梦加那双拳头大小的黑色复眼。
对方细碎的话语一顿,它愤怒又恐惧的回看着陈一七。
“我暂时留你一命。”陈一七另一只手伸出按在阿梦加的眼睛上方位置,然后阿梦加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一晃而过,它还没细想是怎么回事就听到这个拆分了它身体的魔鬼接着开口了:“你回去告诉蓝,我迟早会夺走他那里有的所有天晶。”
然后他便丢下那只只剩头颅的阿梦加离开了。
陈一七脚下不停的前去最近的那个界间——他当然不会真的要拿走蓝那里的天晶,不如说如果蓝的天晶不够用他还会想办法不动声色的给对方送。
会这样说只是为了对方紧迫起来,别再搞些乱七八糟的事,专注那个创建乌托邦的理想。
不过蓝的天晶确实应该还不够,够的话他应该早就把乌托邦提上日程了,但到现在也不会差太多了。
想要天晶不被别人夺走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当然是用掉。
天晶的力量并非用之不竭,虽然一般情况根本用不完,但是所谓的用掉并非是消耗掉其中蕴含的力量,而是让它处于使用中,就像以天晶为地基形成界间那样。
那样被夺走的概率就很低了。
所以蓝动作最好再快点吧。再拖下去他就真会假装去抢一下吓唬吓唬他们了-
听完只剩头颅的阿梦加转达的话,戴着贝雷帽顶着少女皮的蓝默然的看着对方在眨眼之间整个消融,连痛苦都没来得及流露出来。
这个时间把握的刚好啊,还是说设置的是对方说出口后就会死掉?
蓝嫌弃的看了眼那瘫液体,然后看向身边的一冶:“看来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整个人窝在单人椅里的一冶抬抬头,海藻一样的短卷发随着他动作晃动:“说起来,他要那么多天晶做什么用?”
“难道他也要创造一个巨大的界间吗?”
“也有可能是不想要我们的乌托邦降世呢?”少女穿着偏厚实的背带棕裙,长长头发披散在身后:“我们还差十颗天晶——当然越多越好,但这个数量其实并不难获得。”
如果不想麻烦的去找界间一个个收集,那么也可以直接去特管处里盗取,虽然他掌控的人变少了,但目前还能留在特管处的几人都居于高位,拿到天晶不算难,唯一麻烦的是怎么顺利拿回来。
但陈一七确实是个不稳定的因素,这让蓝有了一些迫切感。如果对方还是七年前的陈一七就好了,他甚至会愿意找对方玩。
不过在这种目的将要实现的时候,蓝其实是越来越冷静的,理智告诉他不能着急。所以他很快将那丝迫切感压了下去。
少女勾过肩上的长发,然后在椅子上坐下:“一冶,你们多注意陈一七的行踪。”
“然后给他找麻烦的人减半。”但不能停,主要是为了保证对方的行踪,确定一冶他们“看到”的人就是陈一七本人。
一冶嗯了一声,他望着蓝。
蓝脸上勾起小小的笑容,以少女清丽的脸来看显得有些羞涩美好:“至于剩下的人,让他们不要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三天。”如果真的惹恼了陈一七,被找上门就麻烦了,不是所有队友他都愿意失去的,有的被杀了他还是会觉得有点可惜。
至于天晶……他还是有信心保护好的。
“不会等太久了。”蓝手撑在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垂落一点阴影,他想到了什么:“得让陈一七离开啊,但又不能对他进行引导……嗯,引导了他肯定会发现的。所以除了准备好天晶外,还需要等到陈一七自己离开这座城市。”
“只要离开半天就足够了。”
而这个机会必然会到来,只要陈一七还在收集天晶,那么他就不可能会一直待在悦城之中。
唉,就是这样主动权就不在自己手里了,有点可惜。少女故作哀怨的叹口气,但这没办法,他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的——陈一七会威胁到乌托邦。
即使他理智的觉得单体的强大不可能撼动他们,最多产生一些负面影响,但是那份若隐若现的直觉还是让他警慎了起来。
所以一切都要在陈一七离开悦城的时候展开-
不动声色的跟夏爻扮演的自己调换了回来,风铖自然的过去把元英英和百门安顿好——再怎么样也不能今晚就让她们进行工作,他还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
回去办公室的时候夏爻果然没离开,他甚至还顶着自己那张脸,风铖看着“自己”以一种过于放松的姿态瘫在沙发上,他闭了闭眼,最后还是不忍直视的移开了目光。
夏爻是故意的,他瘫出这么个奇怪的姿势,语调都跟着变得懒洋洋的:“那女人告诉你她名字了吗?”
风铖看他一眼:“她说她叫林元,那位先生叫林景。”两人是看不出一点血缘关系的,但以当时说话的姿态表情还有同姓的名字,无一不在引导着风铖认为她们是兄妹之类的亲戚关系。
是不是亲戚不能确定,但是风铖能看出至少名字是假的,不过他倒是不在意——不是信任她们,而是信任陈一七。
“哈哈哈。”夏爻乐了,他手拍在沙发上:“挺好的挺好的,小元小景,嗯,不错的名字!”
很好。风铖更加确定这是假名了。
“你想知道他们的大名吗?”夏爻看着风铖回到自己办公桌前,他笑着:“也可以用来交易哦。”
风铖果断摇头:“你说得对,小元小景是好名字,用来称呼人很合适。”如果时机合适也不是不能来交易,但是现在风铖能告诉夏爻的事不多。
夏爻:“嘁。”
这么看来他或许可以先去找找小克了,反正风铖暂时不会告诉他更多。
“来吧来吧。”夏爻又拍沙发:“告诉我你们要做的第一步是什么。”
“我又不是社畜,我可是急着回去睡觉呢。”他故意打了个哈欠,欠欠的说道。
可能会通宵,就算不通宵也大概率只能在办公室睡几个小时的风铖:“……”
要不是打不过,他真想呼人一巴掌啊。
最终他只是叹了口气,忍住了暴躁的欲望,转而询问道:“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总共有多少颗天晶吗?”
夏爻一顿,从第一句话开始,他就意识到陈一七确实隐瞒了他一些事,不过他很快自然的开口:“反正超过一百了吧,这东西难道还能计数不成?”
“内部情报登记的是112颗,包括异变成别的形态的天晶。”风铖重新打开了自己计算机:“这个数量是指世界上所有特管处、疯人院还有现存界间,以及已知阿梦加手里拥有的天晶数。”
但这只是完全确定来源或者完全确定位置的天晶数量。比如蓝手里登记的只是区区五颗,但谁都知道他手里拥有的天晶绝对远超这个数,但因为无法确定所以还是只登记了明确被他拿走的五颗。
夏爻听着,本来半眯的眼睛完全睁开了,他声音不自觉的带上了一点冷意,他同样意识到了:“但真正的数量应该会翻上一倍。”
像是天晶诞生的地方都是荒无人烟之处,是因为借此诞生的阿梦加需要食物,它才会随着阿梦加出现在人前,而感染又是需要时间的,目前人类是感染速度最快的种族,所以天晶从出现到被发现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而这所谓的翻上一倍不仅只是指未被发现的天晶,还指未被发现的被阿梦加携带着的天晶和未感染的天晶。
甚至还要加上像陈一七那种,私自携带天晶的人类。
所以这个翻上一倍是非常合理的推测。
“差不多吧。”风铖笑了起来,他肯定了夏爻。
夏爻敏锐的注意到了风铖的用词,他瘫痪一样的姿势变了,整个人坐直起来,他有些惊愕:“什么意思?天晶能查出总数?”难道不是会根据不明原因不断增加下去吗?
“机器虽然是很就早弄出来的,但能配合使用的病症却很难找,加上覆盖率的问题,所以是最近一两年才确定下来。”风铖抬眼:“236颗。”
“整个世界上总共会有236颗天晶,出现过减少的情况,但很快就会恢复成236颗,而且并不会超过这个数字。”